付雲景駕車而去,杜璿明明知道他要去哪兒,卻連跟隨的勇氣也沒有。

身邊的男人,沉默冰冷,看她的眼神裏卻帶著暖意和關切。

“喂,聽說你攢了一大筆錢?”

阿南沒有什麽花銷,付雲景待他又不薄,確實有很豐厚的一筆存款,聽到杜璿這麽問,阿南低著頭翻了下兜,將僅有的那張銀行卡雙手奉上。

杜璿接過卡,還沒來得及笑,就被默然逼近的阿南吻住了嘴唇。阿南一直都是沉默的,但是沉默中帶著強大的壓迫感,杜璿根本無從掙紮,就被他握住了手腕反扣在身後,唇齒交纏,無從反抗,她也不想反抗。

未說出口的苦戀與暗戀,在這樣的糾纏裏,都變成了空。

杜璿的手裏捏著那張卡,手指間都捏得疼痛起來。她不缺錢,可是她想要另外一個人的完完全全,她要了,阿南就給了。

“娶我。”

阿南鄭重地點了點頭。

杜璿問道:“什麽時候?”

他什麽時候開始想要和她在一起?日日共事,為何她從未察覺過?

阿南捏著杜璿的下巴,手指劃過她的嘴唇,細長的眼睛眯起來,似乎在思索。

過會兒,他打手勢道:“很久以前。”

“為什麽是現在?”

他還是思索,過會兒才回答道:“你太辛苦。”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懂她,無數個日日夜夜,她端著夜宵和茶點上樓,總是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他抱著雙肩站在門口,默然無語,但是會直接接過她手中的托盤,她一直都以為這是同事間的默契,卻原來不是。他就如同潛伏在暗處的豹子,隱忍不發,一經出手,要的就是個全部。

杜璿伏在阿南的肩膀上,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

她等待了太久,等待的心都要幹涸了,她以為隻有自己在暗處窺視著,卻沒想到在別人的世界裏,她也是被窺視的那個。

“我們要不要跟著雲少……”

阿南豎起手指,搖了搖。

這種時候,付雲景不希望被打擾。

就算是如此心情起伏的情況下,付雲景開車依然很穩,開往的方向,是一直以來最深的惦念。

穆曼君,這三個字刻在心裏就像是一道符咒,這麽多年,他唯一的溫暖和信仰,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麽辛苦,最不願意見到的是她受一丁點兒委屈,可是偏偏在他身邊,她最委屈。

少年情動,再熱忱也懂得相敬如賓。

韓宇烈告白之後,沒有停留多久。穆曼君拖了地板,洗了衣服,喂了小貓,沏了一壺茉、莉、花茶坐在沙發上看雜誌,驀地門響了,她疑惑著看了看門孔,然後立刻開了門。

“小哥哥。”

付雲景進來,見到的就是這般家常景象。

地板上還留著亮晶晶的水澤,室內有潔淨的洗衣液芬芳,客廳裏的花茶散發著芬芳的清香,穆曼君換了一套淺黃色波點的家居服,半挽著頭發,眨著大眼睛迷茫地看著他。

“小哥哥,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我想來看看你。”

付雲景說著,坐在了沙發上。

穆曼君沒有局促,很自然地跟著坐下,為他倒了一杯茶。

“是有什麽事嗎?”

“也沒有什麽事,”付雲景笑了笑,他並不擅長沒話找話,向來都是就事論事,可是此時此刻,他並不知道要說什麽。

問問她心情好不好?

氣色紅潤,嘴角含笑,看起來心情就很好,還有什麽可問的。

問問她今天……付雲景還沒開口,穆曼君就紅著臉低下了頭,“小哥哥,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說呢。”

穆曼君低著頭,所以沒有看見付雲景凝固在嘴角的表情,那是個極為隱忍的笑容。

“他跟我告白了,我答應了。”她憋著一口氣說完,臉已經紅得像蘋果,穆曼君膚色極白,臉紅的時候,細小的血管都可見,白皙的麵孔下浮著淡淡一層紅暈,美得目眩心驚,可這美麗的綻放,全然不是為他!

付雲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控製住情緒,淡淡地“哦”了一句。

“其實我還是會害怕……以前我總是害怕別人不喜歡我,現在我覺得別人喜不喜歡我對我而言也沒有那麽重要,隻要我在意的人喜歡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小哥哥你說對不對?”她認真地說道,“小宇是個很優秀的人,對我也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杜璿姐姐說,人一定要遵從自己的內心,這樣才是一個獨立的靈魂,我想要擁有獨立的靈魂。”

“很好。”

“所以,小哥哥是為我感覺到開心囉?”穆曼君親熱地搖了搖付雲景的手臂,自然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小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有個哥哥,就像天英哥哥那樣疼曼麗姐姐,受了欺負可以找哥哥哭訴,然後哥哥就會為我出頭。小哥哥,你說老天對我多好啊,想什麽就給什麽,我第一次看見你,外堂那麽多的人,我就上去牽了你的手。其實我很害怕的,穿堂裏的叔叔們都帶了手槍,我聽到彈夾的聲音了,生平第一次我那麽勇敢地阻止你進去……”她說著,眨了眨眼睛,“其實現在想想,我那個時候多可笑啊,明明自己什麽都沒有,卻那樣和你說話。小哥哥,你後來有在心裏偷偷地笑我嗎?”

“曼君……”

“小哥哥,這麽晚了你還來看我,我知道你是心裏放心不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你對我而言,比親生哥哥還要親,如果沒有你,我就什麽都沒有。”

“不是這樣的。”

“小哥哥,你就放心嘛,你這樣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穆曼君嘟起嘴,“我不想永遠都做哥哥庇護下的小孩子,我想和雲晴姐姐一樣獨當一麵,我也想以後能幫得了你的忙,而不是總要你牽掛操心。”

每個小孩子,都有這麽衝動的一麵,想要獨立起來,脫離以往的港灣。

付雲景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小姑娘這麽勇敢。

杜璿的話忽然回響在耳邊。

“我教她不要做一隻籠子裏的金絲雀,在天空中飛翔過的鳥,才知道什麽樣的枝幹最適合落腳!”

“是我太過於擔心了。”付雲景愛憐地摸了摸穆曼君的頭,她的頭發濃密,觸感柔軟,一時他竟不舍得放開手。

“小哥哥,你要相信我。”

“好。”

洗衣機停了下來,穆曼君沒有再和他繼續說下去,而是跑到陽台上去晾衣服,她的身姿纖細,晾衣服的動作卻十分地熟練。

這些事,付雲景很久不做,也早已經忘記該如何做。

可是生活,早就將他的小姑娘磨練了出來。

付雲景跟過來接過她掛好的衣服,略一伸手就將衣服掛在了晾曬繩上,兩人一遞一掛,動作配合地十分嫻熟。

大抵付雲景這輩子也不會和誰一起做這種事。可是偏偏是她,偏偏在這裏,這樣尋常的晚上,產生一種錯覺。

似乎這裏是他們的家,隻有他們兩個人,在做著最自然不過的家常瑣事。

現在他要和她說什麽,說他從來都沒有把她當成過妹妹,第一眼他就喜歡她,這麽多年的等待隻是為了她能在他身邊。如果他這麽說,穆曼君如何反應?

她是如此地信任他。

“小哥哥,我特別喜歡收衣服的時候。”

穆曼君笑著說:“衣服香香的,還有陽光的味道,抱著懷裏還有餘溫。這樣幸福的事我不舍得假手於人。”

還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付雲景捫心自問,他總是在忙,忙的忽略了身邊最在意的人。

她依然如此地溫暖。

慢刀鈍痛,後知後覺如此之晚,付雲景殺伐決斷,不是不想等一個翻盤的機會。

可是穆曼君的話讓他徹底地墜入穀底。

“小哥哥,我也沒有想到小宇會忽然跟我告白,原來之前我心裏那麽別扭,都是因為太喜歡他了,我不敢說,怕說了之後他不是那個意思,又想讓他明白,所以翻來覆去地總是找他的不痛快。我特別不喜歡他的身邊圍繞著別的女孩兒,每次看到我的心裏都是酸酸的,他總是說我脾氣古怪,除了他沒人願意和我做朋友。其實我不是脾氣古怪,我隻是對身邊的人太過於在意。如果可以,我想和他就這麽走下去,就像我小時候最想要的,和心疼我愛護我的人在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

“你覺得他合適?”

“小哥哥,小宇是很好的人。”穆曼君的表情十分地肯定,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會有另外一個人,讓她這麽憧憬又這麽地滿懷希望,希望和那個人在一起,希望和那個人能有以後的生活。

衣服都晾完了。

穆曼君打了個嗬欠,偷眼看了付雲景一眼。

如果此時她身邊的人是韓宇烈,她應該會抱怨著困了想要睡覺,可是身邊的人是他,所以她隻是打了個嗬欠,又立刻做出愉快的表情。

付雲景忽然覺得自己根本就偽裝不下去。嫉妒讓他的心裏升騰起火焰。

在韓宇烈身邊的穆曼君,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穆曼君!

人有很多張麵孔,那麽到底這個懂事乖巧的穆曼君是她,還是那個敏感小性子的穆曼君是她?

“小哥哥,你明天還有很多事吧?”

旁敲側擊!逐客之意如此明顯,付雲景從未如今晚這般狼狽,他的禮節,他的知進退,忽然成了擺設。

“曼君,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