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頭戴冠冕、身穿一襲黑色刺繡著麒麟的袞袍,端坐內,一一接受百官稱臣及朝拜後,內宮監開始大聲宣讀賜封昔日祁帝後宮妃嬪們的詔書,依據祁國禮製,祁皇後、永妃二人分別晉級為皇太後和皇太妃,其他宮妃們均有封賞,待嫁的二公主月芷與三公主雲蘿也將另賜封號。
後宮妃嬪諸人依序上前領旨謝恩完畢,內宮監便宣道:“二公主賜良田千邑,封禦安長公主;三公主賜良田千邑,封慶安長公主……”
月芷今日盛裝而來,她身著一襲鵝黃色羽緞百褶宮裙、頭戴七色琉璃垂珠鳳冠,蛾眉淡掃、胭脂調勻,盡顯祁國公主嫵媚尊貴之態,她上前向祁舜亭亭拜謝下去,口上稱道:“臣妹叩謝皇兄隆恩,並賀皇兄江山永固之喜。”
祁舜淡淡抬眸,發覺殿前僅有月芷一人跪倒,他不見另一抹纖細嬌柔的身影,英俊的臉孔迅速籠罩上一層寒霜,向侍立在一旁的和祥掃視了一眼。
和祥心知不妙,側身小心翼翼地稟道:“皇上恕罪,奴才剛剛聽西苑侍女回報,三公主一早暈沉昏迷不醒,禦醫診視過說恐是昨夜感染了風寒,隻怕今日無法前來參加大典賀儀……”
祁舜表情未變,隻問:“有沒有大礙?”
和祥忙道:“禦醫開過藥方,沒有大礙。”
月芷在殿中跪立良久,隱約聽見祁舜與和祥的對答,卻不見他賜起,隻得輕聲重複了一句道:“臣妹叩謝皇兄隆恩。”
祁舜仿佛突然回過神來,淡淡開口道:“二位皇妹平身。”
內宮監會意,隨即大聲宣道:“皇上賜禦安長公主、慶安長公主起……”,殿外群臣隻聽內宮監宣旨,看不見殿內對答的情形,並不知道三公主雲蘿其實沒有前來觀禮受封。
月芷恭聲稱謝,她儀態萬方地站起,命身旁侍女接過內宮監賜賞的金冊與寶印,嫋嫋婷婷地退了下去。
祁舜注視著她的身影,說道:“將另一份金冊寶印送往西苑,交給慶安長公主。”
和祥發覺他麵帶不悅之色,不敢有違,急忙命人照辦。
幾名侍女陪伴著月芷沿著中宮殿的左側回廊走下中宮大殿時,冷不防從左近廊柱後閃出一個金衣藍裙的婀娜身影,擋住了她們的去路,那女子衣著華貴、姿態美麗、一雙眸子呈現深碧色,似笑非笑盯視著她們。
月芷向來靈活機變,不慌不忙向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是哪一國的貴賓?在這裏等候誰呢?”
衣盈風徑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說道:“我姓衣。你就是祁國二公主?聽我表哥說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美人,怎麽不見她們前來參加皇上的登基典禮呢?”
月芷聽她的語氣和態度便已猜出她的身份,溫和說道:“原來是衣國盈風公主,恕我眼拙簡慢了。大皇姐前不久隨燕國太子去翦州了,三皇妹今日身體略有不適,因此沒有前來參加皇兄的登基大典,多謝公主掛念她們。”
衣盈風仿佛極其失望,說道:“原來如此,那麽請問三公主住在哪裏?我能見一見她嗎?”
月芷宛轉應道:“三皇妹住在西苑。皇兄今日登基,按例晚間會在宮中賜宴,假如三皇妹身體好轉,盈風公主應該能夠見得到她。”
衣盈風並不愚笨,察覺月芷的疑慮,不禁笑道:“你可別以為我是南鄰登徒子,非要看看三公主的美貌不可,我隻是昔日聽我表哥說起祁國幾位公主都是技藝出眾的才女,我自幼沒有兄弟姐妹,想與你們結交認識一下而已!”
月芷回望著她,笑道:“公主若有此意,實在是我們姐妹的榮幸,公主若是不棄,可願隨我去南苑敘談片刻?”
衣盈風等待的便是她這一句話,與祁舜的姐妹們多敘些交情,無論如何總不是壞事,她爽快點頭應承,向身後的一名衣國侍女道:“將我從衣國帶來的幾份薄禮呈給二公主。”
月芷含笑命侍女收下禮物,輕輕攜著衣盈風的手,領著她向後宮南苑行去。她們二人並肩行走、言笑晏晏,看起來十分親密和睦,月芷偶爾流露的眼神中依舊透著幾分狐疑;衣盈風高聲談笑,看似毫無心機,卻也在暗暗審視著祁國皇宮內景和身旁的月芷。
二人各懷心思,卻都不肯說破,一路談笑著進入南苑宮門。
西苑內,暗淡的陽光從南窗縫隙處透進來,將寢殿內渲染出一片迷迷蒙蒙的錯雜光影,雲蘿虛弱無力地躺臥在錦榻上。昨夜祁舜離開之後,她迷迷糊糊昏睡過去,不料一夢醒來,頭腦一片暈沉、四肢麻軟沉重,竟已無法動彈,不但沒有力氣下榻站起,甚至連一句清晰的話語都無法說出口。
她心中清楚地記得今天是祁舜的登基大典舉行之日,側頭注視著床前桌案上盛放紅色霞帔的錦袱,明澈的大眼睛隱隱泛出水光——
昨夜他特地前來西苑問她,是否願意為他穿上這一身“以假亂真”的吉服?或許在他的心目中,今天不僅僅是他舉行登基大典的吉日,更是他與她之間暗訂終身的良辰。她明明允諾了他前去觀禮,卻沒能實現諾言,不知此時此刻他心中會何等的失望?
她想到這裏,努力試圖掙紮著坐起來,卻因為四肢乏力,才支起半個身就摔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