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借著窗外的幽晦月色注視著她,眼前的雲蘿有著一媚,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容顏,兩道清眉下的那一雙澈澄眸,水光瀲灩、勾人心弦,身上羅衫半解,露出一片雪白光滑的頸項肌膚。

雲蘿驚魂稍定,驀然發現他的灼熱目光落在寬鬆的綢衣領口處,不禁漲紅了臉,小聲說:“我剛才睡下了。”

他微微俯下身,用寬闊的肩膀與雙臂包圍住她,眸色掠過一抹暗光:“這可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睡著的模樣。還記得東陵你生病的那一次嗎?那時候你穿的衣服比今夜還少。”

雲蘿被他的氣息所迫,幾乎不能呼吸,倉促地說:“你不要這樣看我……”

“你怕我嗎?”他好整以暇地觀看她的嬌羞模樣,黑眸帶著一絲危險神色,表情似乎更加開心。

她心情更加緊張,幾乎不敢抬頭與他對視。

祁舜眼看著她的惶急和躲閃,帶著一抹淡笑輕聲道:“我先前讓內宮監送來西苑的那套新製宮裙合身嗎?”

雲蘿見他終於轉換了話題,心中如獲大赦,急忙說:“合身極了,我很喜歡!”

他伸手撫摸著她垂落在肩頭的細密長發,享受著掌心柔滑如絲的觸感,低聲說:“明日大典之時,你穿這套衣裙來中宮殿觀禮,我會在群臣麵前賜你一個新的公主尊號。”

她依偎在他懷中點了點頭,輕快答道:“多謝三哥。”

他忍不住將圈入懷中,她伏在他胸口靜靜享受著這一刻二人之間難得的溫柔和甜蜜,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綢衣傳遞到她的身上來,盡管是六月夏至的天氣,她卻絲毫不覺得熱,隻感到一陣陣的醉人暖意。

過了半晌,他突然附耳低聲問:“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何要送你那種服色?難道你不覺得它與大婚吉服的顏色相仿?”

她毫不留心他問話地用意,輕快回答說:“三哥送給我的衣飾,無論什麽顏色都好。”

祁舜身體微微一震,突然沉默不語。

雲蘿驚覺他的異樣而抬頭,發覺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膠著一樣牢牢盯著她的麵容,目光複雜而深沉,仿佛還帶著幾分不悅。

憑借這些天對他的了解,雲蘿隱約感覺到他在生氣,雖然她看見那套紅色霞帔的第一眼就曾有過類似的聯想。但是,這聯想太過於美好,讓她覺得不可思議,從而懷疑自己在異想天開,才努力將這種念頭壓製下去,他此刻特別提醒她注意那套吉服的顏色,難道是因為他確實存著這樣的心思。賜予她地那套霞帔分明有著與眾不同的暗示和寓意?

他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她,眼神變得犀利逼人:“假若我所能賜予你的,永遠都隻有這種以假亂真的吉服。你也不在乎嗎?”

這句話的含義極重,雲蘿不可能聽不出他話語背後隱藏的深意。他是祁國新登基的帝,她是祁國待嫁地三公主,他們在名義上、在諸國人的眼中本是親兄妹。即使他可以將她留在祁國皇宮,她也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成為他的皇後或者妃嬪。她或許可以不嫁。他卻必定要迎娶別地女子,她永遠都隻能做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情人。長期幽居在冷清寂寞的西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等待他地駕臨。甚至永遠不可能為他生育兒女。

這是靜妃對雲蘿命運的期望,雖然在有著一個“皇妃”地尊貴頭銜卻早已失寵的妃子眼中。帝王地寵愛比無謂地名分更加重要,然而,靜妃卻不曾想到,對於一個從未經曆過正常愛情與婚姻的少女而言,這種命運其實十分殘酷。

雲蘿地心莫忽地抽痛了一下,她怔怔地看著他,嬌弱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不知該如何開口回答。

“告訴我,你當真不在乎嗎?”他壓低聲音,重複了一遍。

她惶惶抬眸之際,看見他那雙冷厲中蘊含著迷戀的沉靜黑眸,心頭襲起一陣隱痛:他所能給予她的,永遠都隻是“以假亂真”而已,他給不起她更多、也不得不顧忌那悠悠眾口,這些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她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恐懼,假如她說在乎,會不會因此而失去他?是不是再沒有機會留在祁國、留在他的身邊?然而,倘若輕易順了他的心意、出口給予他承諾,今生必定自此定局,即使明知未來萬分艱難,也要盡力為他去做;縱然是錯,將來也決不容她後悔。

何去何從,正是兩難。

祁舜仿佛識破了她的心事一般,抬眼看著她說:“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你要好好考慮清楚,不過,一旦你決定願意留在我身邊,一定要盡快告訴我,好不好?”

這一次,雲蘿並沒有猶豫太久,迎著他的眸光倉促地點了一下頭。

他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再一次緊緊地擁住她,用他低沉有力的音色在她耳畔說:“你若真肯為我如此,今生今世我必定不負你。”

雲蘿依偎著他的堅實胸膛,心中卻莫名地湧上一陣慌亂的感覺,祁舜明確表達了他的態度,留給了她考慮的時間,對也好、錯也好,她必須盡快為自己的將來做一個明確的抉擇。

夜露浸衣、月過中天之時,祁舜終於放開懷抱,低聲叮囑她幾句話之後,如同上次一樣從南窗處悄然離去。

次日,乃是祁舜登基大典的正日,祁國文武大臣們齊集在中宮殿前,內宮監早將一切禮儀準備妥當,八隻巨大的麒麟寶獸隨著禮樂聲在殿前偏偏起舞,殿外四周的仙鶴長嘴中,嫋嫋噴射出一陣陣麝香,芬芳馥鬱傳徹祁國皇宮殿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