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舜似乎不願與她深談下去,輕描淡寫道:“你認識的人少,即使說出來你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不必追問了。”宮牆外遠遠傳來皇城內打一更的聲音,他輕輕放開手,說道:“眼下我還有幾樁大事要處理,等我忙完了這幾件事之後再來安置你。今日時辰太晚,讓和祥送你回南苑去。”

他話音才落,和祥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閃現過來,手中提著一盞明亮的宮燈,恭聲向雲蘿道:“奴才和祥,護送三公主回南苑,三公主請。”

雲蘿見祁舜又恢複了冷肅的表情,向他示禮告別,與和祥一起離開北苑。

祁國皇宮迎賓閣內,幾盞明亮的宮燈映照著錦榻上衣衫不整的兩人。

今夜此時燕桐所下榻的迎賓閣內,千真萬確有一位祁國公主陪在他身側,正是排行第一的大公主風菲。

風菲鬢發散亂、嬌慵無比地倚靠著身邊的男子,以錦帕擦拭著他額間的薄汗,柔聲說道:“不知道此時太子殿下心裏,是否依然掛念著我的雲蘿皇妹?”

燕桐原本合眸小憩,聽見她的話不由睜開眼睛,看著她的美麗容顏,淡淡一笑道:“祁國宮苑內果然是姹紫嫣紅,雲蘿雖有動人之姿,卻遠遠不及你善解人意,你既有心於我,我又怎能辜負你這份心意?”

風菲佯作嬌嗔道:“殿下初來祁國,母後設宴之時,殿下的心思可都在雲蘿身上,從沒有注意過我。”

燕桐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注意過你?你所戴的金鳳釵上鑲嵌了七顆寶石,紅色是三顆、藍色是一顆,其餘都是祖母綠。我在燕國時曾聽說祁國三位公主各有所長,尤其是大公主有一雙慧眼,精識天下名劍,心中早已仰慕良久了。”

風菲果然更加笑顏如花,向他撒嬌道:“我們如今已經……你明日就要離開,你真的要依言履行與皇兄的約定、等到三年之後再來娶我嗎?”

燕桐眼底閃過一絲寒芒,麵上的笑意卻更深,說道:“當然不會。如今木已成舟,萬一你今夜有了我的骨肉,難道讓燕國的皇孫流落在祁國嗎?你皇兄縱然想阻攔,隻怕也阻攔不住。”

風菲聽見燕桐這一句話,明白他心中已認可了自己代替雲蘿的太子妃地位,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自然使盡渾身解數、加倍對他溫柔體貼、著意纏綿。

和祥小心翼翼提著宮燈在前麵引路,雲蘿想起祁舜剛才說“日後安置”自己,無異於承諾二人的將來,不由暗自開心,心頭的疑雲隨之漸漸消散。

隻是,她萬萬不會料想到今夜迎賓閣內的情景。

她更不會知道,風菲前往迎賓閣是她與祁舜談話之後的自行決定。祁舜給了風菲兩重選擇,其中之一是嫁給燕桐為太子妃,日後順理成章登上燕後的尊貴寶座;另一種選擇,則是嫁給西南邊陲姬國年逾四十的太子姬如意為側妃,以風菲的聰明,她相當明白自己的處境,即將登基的新帝祁舜明顯有意袒護雲蘿和月芷,與其羈留在祁國繼續等待著不可預知的可怕命運,不如將錯就錯嫁給燕桐。

風菲的決定,是因為她已別無選擇。如果將燕桐與姬如意相比較,無論國力、人品、地位,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該選擇誰。

而且,今夜燕桐的態度讓風菲更加確信,她的選擇並沒有錯。

雨後清晨,南苑內的花草樹木被雨水衝刷後,顯現出一片幽幽綠意,庭院前潔白如雪的大朵白牡丹如同穿上了一層晶瑩剔透的外衣。

小雨在庭院內采摘了數朵牡丹花,她掀開帷幔見雲蘿依然在錦榻上沉睡未醒,於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花朵齊整地插在桌案上一隻八寶琉璃美人肩花瓶內,她知道昨夜雲蘿晚間曾經外出過,因此有意讓她多休憩一陣。

她正凝神低頭擺弄牡丹花葉,忽然聽見房間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隻見月芷神色匆忙而來,劈頭問她說:“雲蘿呢?快喚她起來!”

月芷一向文雅莊重,小雨很少見她這副緊張態度,料想有什麽特別事情發生,急忙應道:“二公主早安,三公主還在歇息呢!”

月芷說話之間已走近雲蘿的紗帳帷幕內,見她合眸睡在榻上,烏黑的秀發迤邐在枕畔、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整齊覆蓋著眼簾、領口顯出雪白柔潤的肌膚、櫻唇紅潤如鮮菱,不覺怔了一怔,隨手將榻旁案幾上的一朵絹花拿起在她額前輕拂,喚道:“雲蘿,快醒來啊!宮中有事了!”

雲蘿被月芷驚醒,見她神色焦急,迅速支撐著坐起身道:“姐姐,出什麽事情了?”

月芷回頭示意房間內的侍女們都退出,才低聲道:“我一早去母後那邊請安,恰好聽見一個消息,我且問你,燕國太子是不是原定今日返回燕國?他有沒有向三哥請求帶你一起回去?”

雲蘿理清了一下思緒,點頭說:“是,不過三哥沒有答允他。”

月芷柳眉蹙起,說:“我看見母後那邊的侍女們在收拾行裝,她們說是為大公主去燕國準備的……難道那燕太子請求帶你同行不成,改為帶風菲去了嗎?我覺得疑惑,因此來問問你。”

雲蘿雖然覺得驚訝,卻遲疑著說:“姐姐可曾聽錯了?”

月芷語氣堅決,肯定地微微搖頭說:“我問過她們兩遍,決不會聽錯。你若是不信,不妨親自去母後東苑看看。”

雲蘿突然之間腦海中靈犀一閃,想起昨夜祁舜所說的話,不由心中一動,試著說道:“難道是三哥從中有所安排?”

月芷留心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提及祁舜,立即追問道:“三哥曾經對你透露過這件事的內情嗎?如果是他有心將你和燕太子的婚約換成風菲,這件事就可以解釋了,隻是這麽做未免有些……”她欲言又止,過了一陣卻仍然忍不住說道:“這麽做對你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