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厲聞川鋪天蓋地的吻落下來之前,蘇蔓抬手阻止了他。

“別鬧,你現在的腿傷要緊。”

厲聞川卻笑:“那麽多年的老毛病,早習慣了。”

十五歲被打斷雙腿到現在,整整十年,風裏雨裏都這麽過來了。

早習慣了。

蘇蔓抿著唇,對再度流露出自暴自棄情緒的厲聞川有些惱火。

打斷後重新接上的骨頭,不能受冷也不能受潮,平時陰雨天會像有無數蟲子在啃咬著骨頭。

那麽難受的一件事,在厲聞川口中卻變得那麽輕描淡寫。

但很快,惱火的情緒就被一股巨大的惻隱覆蓋住了。

一個人得經曆過多少痛苦,才能輕鬆地將過去的傷痛脫口而出啊?

厲聞川過去隻有自己一個人,一定是很辛苦,很辛苦的吧。

他說的也沒錯。

再痛苦的事,隻要被習慣,也就無所謂了。

因為人的自救機製會讓你的感官變得麻木。

可這明明是不對的。

蘇蔓將厲聞川不管不顧地按在了**,一臉嚴肅。

厲聞川卻失笑:“怎麽,你今天要做主動的那一個啊?”

蘇蔓臉頰爆紅,而後又無可奈何地搖頭,以示清白:“我隻是想給你按腿而已,你別想多。”

接著不走分說地將他的褲管提到了膝蓋上方。

她溫熱的指腹,像一團灌滿熱水的棉花,溫暖地覆蓋在他的小腿上。

她垂著眸,以跪坐的姿勢,極為認真地替他的小腿按摩,從腳踝出發,再慢慢往膝蓋的方向上移。

“如果按得不舒服,你就跟我說,別自己忍著。”

厲聞川盯著她的發心,嗤笑道:“當然舒服,你的手指要是再往上按一按會更舒服。”

“……”

嘖。

就不該管這個混蛋。

蘇蔓有些後悔了。

可惜擔子已經挑上,她也不好就這麽扔下不幹,隻能在按摩時報複性地加重了一點力道。

突然之間,她的手腕被厲聞川緊緊攥住。

蘇蔓以為是把他按疼了,急忙鬆手道歉:“對不起,我再按輕一點……”

可千萬別生她的氣。

然而厲聞川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隻是盯著她的臉看,昏暗的燈光下,他英俊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的不解。

與許許多多的審視。

像一個刑警在打量一個罪犯那樣,恨不得將她所有的細微表情都逐幀拆解,好揪出她的錯處,再判她死刑。

尤其是他那雙向來沒有什麽情緒的黑眸,此刻卻神色複雜地掃過她的臉,像是已經發現了什麽端倪。

“怎麽……了嗎?我剛剛按得太用力了?”

蘇蔓縮著脖子,聲音顫得厲害。

不是,按的力道恰到好處。

很舒服。

隻是……

他無法分辨這是蘇蔓自發真心地想替他緩解腿疼,還是又是一場為了討好他,而刻意做出來的舉動。

除了看不透她的意圖,厲聞川也越來越分不清自己對這個女人如今到底抱有怎樣的情感。

起初隻是覺得有趣,好奇被困在水深火熱的小狐狸打算怎麽掙紮。

後來又覺得,有個人陪伴也不錯,即使知道那個人的甜言蜜語全是假的。

可現在,他卻開始妄圖在一個騙子身上索求一點真心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厲聞川出神地盯著她看,視線在她精致的五官中不斷遊走,最後定格在她的琥珀色瞳孔。

“為什麽要這麽盯著我看?”

蘇蔓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唯恐自己被看出了點什麽。

厲聞川把想問的話全部咽進了喉嚨裏,轉而俯身在蘇蔓耳邊曖昧道:“寶貝,我被你按的都有反應了。”

“……”

神經病啊!

害她緊張了那麽久,還以為是被看穿了什麽,原來隻是這個狗男人突然發丨情了!

蘇蔓迅速抽開手,隨後極其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的腿傷雖然不能完全痊愈,但慢慢調養,至少以後不會那麽容易複發。你還是重視起來的好。”

厲聞川忽然笑了。

他挑起蘇蔓瘦削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嘴角。

“好啊,那你就幫我慢慢調養吧……”

“不過啊……”

吻一路往下,在愈發隱秘的角落裏探索。

“現在你要幫我調養的是其他地方。”

“……”

你還是繼續疼著吧。

蘇蔓頭一次這麽後悔,後悔自己不是為了討好厲聞川而幫他按腳,而是真情實感地心疼他過去的傷痛。

看。

心疼男人果然遭報應了吧。

……

厲文彥跪了一夜。

從祠堂出來的時候,他一瘸一拐地往厲家的大門方向走。

昨晚跪到午夜十二點,甄月如實在受不住,被裴婉然扶著回了家。

此刻,厲文彥也在往那個家的方向趕。

他坐上車,一夜未睡的他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厲文彥剛踏進甄月如在外麵買的私宅,迎麵就被一根鞭子打得跪在了地上。

他狼狽地仰起頭,隻見甄月如臉色陰沉地坐在高位,手上浸了油的鞭子被她牢牢攥緊。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根鞭子了,過去二十餘年,他幾乎每天都和這根鞭子一起度過。

尤其是還沒回歸厲家的那段日子。

每一天,每一天,甄月如都會板著一張臉看他,然後搜羅出寫有厲聞川報道的剪報,劈頭蓋臉地罵他為什麽這麽差勁。

為什麽就比不上厲聞川半分。

從小到大,他的人生軌跡就隻能跟著厲聞川走。

厲聞川學了什麽,他也必須學。

甄月如會拿他們的一切做比較,身高,體重,樣貌,學習,教養……

隻要有一點比不上,那就是一頓毒鞭。

他試過反抗,可隻要他表露出一丁點不配合,甄月如就會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訴命運的不公,哭自己本該是厲天舜的原配,如今卻淪為了不清不楚的小三。

而他,厲文彥,也不過隻是厲家的一個私生子。

他往後再優秀,也永遠得活在厲聞川的影子之下。

直到甄月如和他回到厲家,而厲聞川“走丟”,那些日以繼夜鞭撻在他身上的紅痕才淡了些。

如今,噩夢又重新開始了。

他抬眸,對上母親那雙失望又憤怒的眼眸。

“厲文彥,厲聞川馬上就要取代你的位置,坐上厲家繼承人的寶座了,你怎麽還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