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府門前排著長長的車龍,這讓在門口候著貴客的管家分外安慰,今兒個刑部尚書府的麵子可是足了。
太子殿下親自到訪,哪一個大臣不想借著機會巴結巴結。這一來一去,府裏著實是熱鬧非凡。
遠遠一輛馬車駛進,那死角車沿上掛著的綢布一看便是不是凡品。他招呼著人上前,待齊仲天的臉露出來,管家才親自躬身迎著齊仲天進去。
雖說刑部尚書是太子的人,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現在鹿死誰手還是未知的。這管家不是個傻子,自然也不能怠慢了去。
“三皇子,您裏頭請。”
齊仲天揚手,身後幾個隨從從車上搬下賀禮,緊著步子跟在他身後往裏走去。
刑部尚書李威大笑著上前拱手見禮:“微臣見過三皇子。”
“李大人多禮了,小小薄禮送上,願李大人壽辰開懷。”齊仲天亦是輕笑著答話,一絲架子也沒有。
齊仲景冷笑著看了看他,二人對視間,好似有火花在空中無聲的炸開。
掛著兄弟的名分,見了麵寒暄是少不了的。明眼人在齊仲天走入大廳時便退到了一旁,風雲未動,太子與三皇子,無論是哪一方都得罪不得。
兩人相對而立,好似帶起了點點翻滾的風潮,眾人的目光都凝在此處,各自心思不一。齊仲天揚眉看了看齊仲景,含笑拱手道:“臣弟見過皇兄,今日皇兄的氣色不錯,想來身體是大好了。”齊仲天一句話刺中齊仲景的痛處,讓旁人不禁捏了把汗。
“是嗎?不知弟妹的身子可好了?可要小心照看著,孤還想抱抱小侄兒呢。”齊仲景不著痕跡回過去一筆,將火光打散。
“這個是自然的。”齊仲天斜眼看著,見自家的隨從已經退了出去,心頭的一塊大石便落下了。
回眸時,齊仲天正撞上了葉筠一的目光。他清雅一笑,身姿微側道:“上次的誤會也不知世子可查明白了?錯怪好人是小,放過仇人是大啊。”
葉筠一神色微動,憂心在胸口散開來。他自從從蘇州回來,便頹然了許多。秦思下落不明,他憂。他娘在太子手中,查不出一點蹤跡,亦憂。
“多謝三皇子關心,微臣已經查明。”豐神俊朗將這份憂心掩蓋住,葉筠一淡然回話。
齊仲景的眉心可不見的皺了皺,他倒是想知道葉筠一要查的是什麽。難道……不,不會的,那人既然做出了保證就必然不會出錯。
將齊仲景的疑惑成功挑起,齊仲天勾起唇角:“世子上次答允陪我手談兩局,可是一直沒有機會,等閑下來定要來我府上坐坐啊。”
“筠一定然奉陪。”
這三言兩語下來,刑部尚書府上的氣氛緊繃了幾分。李威是個聰明人,當即便吩咐下人們開宴。歌舞聲響起,將這緊繃壓了下去。
觥籌交錯,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滿麵。李威一桌桌的敬酒過去,不時說上些朝中趣事逗樂。
酒意正濃。
一柄冷劍朝著齊仲景而去的時候,根本無人反應過來。齊仲景周身的侍衛好似被劍氣逼得靠近不得,一道黑色的身影融著夜色直直靠近。
齊仲景雖然身體孱弱,卻不是手無縛雞之人。他一把掀起桌沿,菜肴杯盞齊齊滑落下去,揚起的桌麵擋住了幾分攻勢。那細碎清脆的響聲將眾人的反應拉了回來,李威手中的酒杯直直落下,叮咚一響。
太子若是在這裏出事,李家上下哪裏還有活路。
“來人,護……”李威大喝著,護駕的駕字還沒出口,李威便直直倒了下去。直到李威平躺到了地上,脖頸間才出現了一道紅線,那紅線極為細微,根本不似大傷口。一旁的仆役趕忙上前去攙扶他。
李威的身子被人扶起,那瞪大雙目的頭顱直直就朝著後麵倒去,在地上滾了幾轉才停下。
而另一邊,齊仲景應付不急,身側的人想靠近卻紛紛被劍氣所傷。齊仲天本想上前假裝一番,隻當是洗脫嫌疑了。可當他靠近,亦是有一道鋒利的殺氣逼來。胸口的錦緞被破開一道口,齊仲天有些不可置信,他在戰場廝殺多年,自問武藝不凡,這個月夜的功夫竟然不在他之下。
月色漫漫,與刑部尚書府上的“激烈”不同,三皇子府很是安靜。秦思獨自站在蘭心小築門口,手中緊緊握著一本冊子。
這是月夜留下的東西,裏頭的東西寫得細致,筆跡匆匆而過,能看出那是一種絕然……
雖然不知道月夜的來曆,可秦思能感到那份真心。正是因為月夜的真心,她才不願讓月夜卷入是非之中。
捏緊手中的冊子,秦思眼中的自責與擔憂交雜著。
月夜,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一定要……
李府之中,齊仲景身側的侍衛一個個倒下,眼看著齊仲景躲不過去了,葉筠一出手擋在了他身前。
月夜剛剛出現時,他隻當是自己眼花了,卻不想當真是她。她跟在阿離身邊,她在,那阿離呢?
葉筠一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齊仲景是該死,可現在他不能死。連他的影閣都查不到娘的下落,那便隻能靠著太子了。
腰間的軟劍被抽出,葉筠一在手中劃出一道劍花,將月夜逼近麵門的殺氣擋開。月夜依著來勢一躲,腰間一道白色粉末隨風飄出。葉筠一趕忙屏息閉氣,身後趕來保護齊仲景的侍衛卻是無一人幸免。
葉筠一眼眸一動,既不想讓月夜傷了齊仲景,也不想讓人傷了月夜。
這一閃神間,月夜已經從左袖中飛出一把袖劍,雙手同時持著兵刃,一手對付葉筠一,一手逼近齊仲景。
四周隻剩下驚慌一片,不遠處隱約傳來了腳步聲。月夜一心速戰速決,一把揮開葉筠一的劍勢,全力刺向齊仲景,殺氣遍布在月夜周身,淩厲無比。
一旁的齊仲天眼中滲透出點點喜色,隻要這一劍下去,太子之位就是他的了……
月夜這一刺是自損的招式,她身後因此露出一塊破綻,若是葉筠一從身後偷襲,月夜定是必死無疑,而月夜賭的就是葉筠一不會下手。她想的不錯,葉筠一是個能夠心狠的人,可對他在乎的人,他有一種骨子裏的愛屋及烏。天官憶卿也好,月夜也罷,多加關心都是因為秦思。
可月夜沒有想到的是,葉筠一不會傷她,卻會上前擋住那一劍。袖劍劍勢正好,欲要直刺而入。一道白衣擋在了齊仲景身前,袖劍劃破了白色的衣衫,劃破了葉筠一的手臂。
血色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迅速被染紅的白衫。
那紅色激起了齊仲天骨子裏的狂烈,他看向月夜的眸子裏多了些期待。隻要月夜再往前刺上一劍,齊仲景必死無疑。
齊仲天自以為算無遺策,卻忘了葉筠一的身份。他不僅僅是風遠候世子,還是秦思心中所念。月夜知曉葉筠一在秦思心中的分量,也是下不了殺手的。
她冰冷的眼對上葉筠一的琥珀眸子,裏頭是一種堅定和保證。堅定的是他現在的立場,他要護住太子。保證的是秦思的仇恨,他一定會報。
月夜終究是收了手,她起身踏在一旁的大樹上,借力直上,越過李府的高高圍牆,消失在夜色裏。
她匆匆回了蘭心小築,遠遠的,便看見一道身影立在夜色裏,腳下慌亂的踱步透露著此人的心神不寧。
月夜心頭突然一暖,她自幼便被送到了沒有情愛冷暖的地方,從骨子裏便隻記得一個字——忠。而她們的宿命便是保護主上的安全,生死無懼。看見過太多的夥伴死去,月夜是麻木的。她從來沒有看見過哪一個主子會在深夜裏為了屬下憂心……
“主上……”月夜的低沉有了點點破碎,也不知那是哽咽還是其他。
秦思身子一震,她的臉上湧出安慰來。她走近月夜,上下打量一番,確定她沒有受傷才不禁展顏。
下一瞬,秦思板起了臉:“月夜,你還當我是主上嗎?”秦思麵色沉靜,美眸向上挑著,瞳仁裏有怒火跳躍。
“主上自然是主上。”
“那你記住,從今往後,不得再擅自做出任何決定。你的命是我的,誰也不能私自拿走,你也不可以。”
這是秦思第一次以主上的態度來對待月夜,而這樣的秦思在無形中有了幾分威儀。
月夜沒有猶豫,她嘶啞著喉嚨應下:“屬下遵命。”
……
李府徒留了一地慌亂,慶賀壽辰的李威已經死了。喜事變作了喪事。前來赴宴的官員被嚇得不輕,還有不少已經趁亂跑了。
齊仲天親自出麵將來賀的官員們送到了李府門口,一番安慰聲色,沉痛不已。等到客人散盡,他又帶著皇子府的侍衛將齊仲景送回了太子府。
縱然是失敗了,他也不會空手而回。眾人皆怕死,在生死之間,他的一個安撫比往常的收買要強上太多。這一晚上所收買的人心,可不少啊。
就算是傳到了皇上耳裏,想必也會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