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請來大夫,俞玲瓏身下的血跡已經染紅了衣擺。情況有些凶險,仆役們隻得就近將她抬入了月夜房中。不知是痛極還是心中被驚住,俞玲瓏的眼裏滿是空洞。直到大夫匆匆趕來,眸子裏頭才有了點點光亮。

“啊……大夫,大夫,你救我,救我……”俞玲瓏緊緊抓著大夫的手,驚慌讓她的端莊有些變樣。

“娘娘,小人自當盡力。”

望著那垂落下來的幔帳,秦思心頭堵得發慌。對於血色,她總有些恐懼。屋內的侍婢臉色都極為難看,秦思幹脆帶著月夜到門外候著。

“主上,這是屬下所為,願一人承擔。”一出門,月夜便拱手請罪。

秦思慌忙打斷她:“這事兒不怪你,你並沒有動手。”

背過身,秦思的麵色亦是陰沉。她的心裏很清楚,不管怎麽說,俞玲瓏也是在蘭心小築受的傷。若是當真出了事情,她的確不好對齊仲天交待。

天色慢慢沉了下來,陰冷的風卷來了黑壓壓的雲塊。屋內格外的安靜,過了許久,門內才有了動靜。一個侍婢開門出來,手中端著一盆滿滿當當的血水。

秦思的心往下沉了沉,她上前拉住侍婢:“娘娘現在怎麽樣了?”

那侍婢知曉秦思身份不一般,雖然忌諱卻也直言相告:“姑娘,娘娘身子尚好,可是肚子裏的孩子就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

傷了胎?

秦思心中有些不忍,縱然俞玲瓏有心害她,可那孩子是無辜的。絞緊的手指冰冷,秦思半靠著身後的木欄闔眼等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齊仲天趕了來,他大步流星地從秦思麵前掠過,直直推門進去,口中呼道:“孩子怎麽樣了?”

齊仲天自然是關心孩子。

初聞俞玲瓏帶人去了蘭心小築,他是擔心秦思應付不來的。放下手頭的事匆匆趕來,卻半途聽到了俞玲瓏見紅的消息。

孩子……這個孩子來的太是時候了。

皇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個時候,選擇儲君的另外一個勝算便是孩子。齊仲景雖然是太子之名,可他身體自幼孱弱,至今都沒有子嗣,這可是皇族的大弱點。若是齊仲天此時有了孩子,那滿朝的大臣依照祖訓也會多向著他幾分。

所以這個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就算今日的意外,這個孩子沒了。他也是當定了這個爹!

齊仲天眸中的狂喜壓製不住,他掀起布幔。鼻下濃重的血腥氣,格外誘人。

大夫見齊仲天進了屋,忙退到一旁,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道:“回三皇子話,孩子是保住了,隻是娘娘身子太虛,近來還是少下床的好。”

“來人,賞。”

齊仲天暢快笑著,手不禁撫上了俞玲瓏的腰腹。

“殿下……”俞玲瓏忍著痛,掙紮著要起身,那顫顫發軟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齊仲天一把將她按下,話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你莫動,現在可不比從前,可要顧忌自己的身子和我們的孩子。”

“嗯。玲瓏知道。”俞玲瓏麵頰緋紅,齊仲天這般的溫柔讓她著迷。她很清楚,這份溫柔是給她肚子裏的孩子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孩子是她的。

俞玲瓏垂眸含羞,目光透過沒有遮掩好的布幔看向了門外。看見秦思的身影,她心神一凜。是啊,她差一點就忘了,這是蘭心小築。

“殿下,今日是玲瓏不是,擅自闖入了蘭心小築,還請殿下責罰。”這個時候不將責任推開,更待何時?

俞玲瓏說著又要起身,身形一動,那眉心便緊緊擰起,好似忍受著極大的痛楚。這一動,齊仲天便皺起了眉,話語中不禁帶著不悅:“我說了,莫要亂動。你是府裏的女主人,這蘭心小築進了便進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心中含著喜意,俞玲瓏淡淡頷首。她伸手牽起齊仲天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微微的磨蹭間,她輕聲道:“殿下,派人送玲瓏回自己屋裏吧。”

“不必了,你現在不能隨意亂動,暫且在這住幾日。”

“那她們……”

“莫擔心,讓她們睡在側屋便是。”齊仲天將俞玲瓏的情緒一一安撫下來,哄著她睡下後才起身。

門外是秦思清澈的目光,迎麵走去,他看過秦思的眼裏有一絲不自然,不知為何,他有一種淡淡的愧疚感,好似做下什麽過錯一般。

自從那一日不歡而散,齊仲天便沒有來過蘭心小築,今日再看秦思,卻與那日又多了些變化。

“娘娘如何?”秦思出聲問道。

“沒事了,隻是這幾日都不能下地,月夜姑娘怕是要移到側屋屈就幾日了。”齊仲天的話讓秦思放下心來,沒出事便好。

“這倒是無礙。就怕我們粗鄙,攪擾了娘娘休息。”秦思一言一行都謹守本分,態度疏離之極。

齊仲天朝著屋內一看,俞玲瓏正亮著一雙眸子,楚楚動人的晶瑩在其中顫抖著。齊仲天心頭雖然是苦悶,卻也知道現在不能讓俞玲瓏多心。

“阿離,過幾日刑部尚書做壽,他是太子的近臣,太子必然會出現,這是個下手的好機會。”齊仲天思慮著借機一舉將齊仲景打壓下去。

“三皇子安排便是,大仇得報的時候,秦家所有的勢力,我雙手奉上。至於軍中那些叔伯們,由我爹出麵自然不在話下。”

齊仲天眸色一變,搖了搖頭道:“既然是交易自然要雙方出力了,阿離以為呢?”

秦思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帶著幾分好笑道:“我倒是不知還能有什麽幫得上三皇子的地方。”

“我想借你身後的人一用。”齊仲天瞥了一眼月夜。

齊仲天思來想去,都覺得這個月夜是去行刺的最好人選。先不論她一身功夫無人能及,上次她對自己下毒的手法也是極為精妙的。算下來,這成功的幾率便大了許多。而萬一失敗了。她不是自己的人,出了事也連累不到他頭上。

這一門子打算,秦思自然是知道的。她縱然報仇心切,也不會白白罔顧了月夜的性命,月夜口口聲聲喚她主上,她卻從未當月夜是下人。

“三皇子若是說月夜,那還是罷了吧。月夜與我無親無故,這仇也跟她無關。秦思倒是不信,三皇子手中沒有能人嗎?”秦思麵色沉寂下來,爭鋒對答道。

“我開口自然有我的苦衷,若是你不願也就罷了。隻是這機會錯過了,你的仇,可就難報了……”齊仲天料想秦思會猶豫,卻不想態度這麽堅決,一時間話語也生硬下來不少。

“仇我不會忘記,可月夜,我不能交給你。”秦思說完,轉身拉過月夜回了房。

月夜的腳步有一瞬的停滯,齊仲天心中暗喜,有戲。

齊仲天沒有猜錯,當日夜裏,他的書房中果真出現了一道身影——月夜。

“你來了。”齊仲天薄唇間滲出笑意。

“你想讓我怎麽做?”月夜開門見山道。

在秦思身邊這麽久,她能看出秦思是想報仇的。秦思今日拒絕齊仲天,便是將報仇的機會白白放過,這讓主上不開心,那她就替主上做這個決定。

“月夜姑娘果真爽快,隻是阿離她不知情,我是斷然不敢輕易安排你去做什麽的。”齊仲天側過頭,將滿麵的得意隱藏在燭光下。

月夜冷笑一聲:“明人不說暗話,三皇子你也無須跟我賣關子。你要借我的手,我隻要為主上報仇。”

“好,月夜姑娘的忠心讓我好生佩服。”齊仲天回頭應下,借著夜色,二人將計劃細細商量一番。

等到月夜離去時,紅燭已然是化作紅淚了。

齊仲天心中激蕩,了無睡意。這天下,就要是他的了……

月夜經曆了太多次任務,生死對她來說從來不是有把握的事情。她白日裏依舊叫著秦思識毒物打暗器,到了夜裏,她會將來不及教給秦思的東西一一寫下來。

並非是不自信,隻是習慣。

刀尖上走路總有失足,更何況她要殺的不是一般人。一國太子能平安活到現在是何其難得,下手並不容易。

月夜甚至留下了一封密信,若是她回不來,這一封信會告訴主上很多東西。

一切都在悄然進行著,俞玲瓏養了幾日便離開了蘭心小築,整個三皇子府裏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秦思雖然不知月夜與齊仲天的交集,但心裏也是多了一分防備的。

重生而回,改變了許多,又好似什麽也沒有變。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開,秦思不能再看著月夜陷入困局了。

知曉今日是刑部尚書的壽辰,秦思將月夜看得格外緊,幾乎是寸步不離。從清晨到日落黃昏,秦思都不肯鬆懈一絲一毫。

齊仲天在去赴宴前,專程又來了蘭心小築一次。同樣的話,秦思同樣的拒絕。看著齊仲天離開的身影,秦思才總算放下心來。

可秦思萬萬沒有想到,齊仲天與月夜是專程演了這出戲來打消她的防備。等到她一個轉身,身後空落落一片,月夜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