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約莫三個時辰,天色已經暗沉下來,青墨全身被淋濕,僵直的腿亦是打顫。那刺客曾屢次試著在青墨力不可支的時候靠近,卻又被那化屍散逼了回來。

夜雨淒淒,青墨著實撐不住了,腳下微微一動,繡鞋與樹枝間一滑,身子便朝著一側倒去。青墨急急抓住一旁的樹幹,讓背脊貼在上麵。

書中的玉簪一晃,化屍散灑落出一些,正落在青墨的裙裾上……

可那裙裾隻是稍稍焯燃卻並未傷及內裏,青墨當下心呼不好,這化屍散雖然可以與水融,卻是會被淡去毒性的。那刺客見狀,趁機提氣朝著樹上而來。

青墨眼中一冷,將手中的玉簪全全朝著刺客潑去。刺客不退反進,以手臂擋住化屍散,手中劍花不斷地襲向青墨。

此刻,青墨連閃躲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蹙眉躍下樹枝,腳下不禁踉蹌。

“還想跑?你這臭娘們,害得老子在這淋雨,哼,看大爺不廢了你。”

刺客與青墨糾纏著,亦是疲憊不堪,此時見青墨撐不住了,氣性不斷湧了上來。

青墨隻是冷眸一瞥,縱然匍匐在地上,卻也不顯半點不堪。那被雨水淋透的發絲結成一束束的,往下低落水來。

“嗬嗬。”

“受死。”見青墨嘲諷一笑,刺客哪裏還有半分耐心可言,他提劍對準青墨的後頸揮去,那劍鋒銳無比,劃破了青墨的衣衫。隱約的破碎聲和雨聲交結成伴……

青墨耳後一痛,顫著睫閉上眼,卻並沒有更劇烈的疼痛傳來,她的思緒依舊清晰,而身後卻沒了聲音。

手肘撐在泥濘裏,青墨忍著痛轉過頭去。這一看,正見那刺客瞪大雙目,身子直立著卻沒有了半分氣息。

在那刺客胸口處有一根紅色絲線穿透,青墨見狀氣息一鬆,抬眸看去,不遠處是一道青衣身影挺拔而立。

……

葉筠一自從滅了董達,便將天朝大權盡收在手,朝中老臣幾番清洗下獨獨剩下風遠侯了。朝中平靜下來,自然又提及到了登基一事。半年之期已到,葉筠一著實找不到理由推辭,卻硬下心來不應朝臣所奏。

摔下手中又一封奏章,葉筠一俊顏微緊。殿外天色陰霾,如同他此刻的心思。阿離,可是你出事了?

青墨發出的信號被影閣中人所察,閣中下屬一邊報信給他,一邊出城去營救,現在也不知情況如何……

葉筠一心中擔憂著,捏了捏拳,拂袖朝著宮外而去。

……

京城中的鬧市街口人來人往,一輛馬車在一間客棧前穩穩停住,小二忙上前堆著笑躬身招呼著:“這位客官裏邊請。”

馬車車簾被掀開,一身白衣的葉筠一與小二對視一眼後問道:“可有上房?”

小二慌忙答道:“有,有,有……”

葉筠一看了看客棧招牌,眸心淡淡一晃,繼續問道:“那可有招牌酒菜?”

小二拍了拍手中的巾帕,指了指招牌道:“自然也是有的,今日的酒是青桂,今日招牌菜是墨龍戲珠。”

“那好,我便要一間上房,酒菜送到房內,莫要攪擾才好。”葉筠一說著,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扔向小二。

“是,小人知道了。”

那小二眼珠子一亮,對著四周的人笑笑,頗為得意的模樣。

葉筠一拍了拍下擺躍下了馬車,直直朝著樓上而去。

這客棧隨時在繁華之地,卻也布置得清雅。特別是這上房,關上窗扉,竟然不覺吵擾,實乃可貴。葉筠一反手關上門,當即變了眸色。他走到床榻邊,伸手摩挲著上方的床梁。很快,床柱一響,在這床榻之後出現了一間暗室。

“公子。”見他入內,暗室中的人拱手向他行禮。

暗室並非光線黯淡,相反,屋內三麵開窗,極為精致明亮。從外邊看來,不過是客棧的一間上房,實際上卻是無門而不得入的。

這間客棧正是影閣在京城的分部,對著葉筠一行禮的男子一身青衣,頗為挺拔,這人便是方才以紅線救了青墨的青司。

青司、青墨、青鷹三人是影閣副使,自影閣創立便跟隨在葉筠一身邊了。隻是葉筠一萬萬不曾想到,青鷹會為他人所用。

“青墨如何?”葉筠一看了一眼床榻上麵無血色的青墨,出聲問道。

青司低聲回道:“她頸後受了傷,還不至傷及性命,隻是體力耗盡,此刻昏睡過去了。”

“頸後?”葉筠一揚眉問道。

青司頷首一歎:“是,屬下接到求救的信號,急急趕去,若是晚了一瞬,此刻青墨都已是一具屍體了……”

“傷她的人可有特征?”

“沒有。屬下查過了,那不過是江湖劍客,根本查不到出處。”

奇怪,葉筠一心頭一重。青墨曾傳信告訴他,暫時都不會離開南國了。可現在無故回了京城,事先還不曾聽見任何風聲,怕是遇到了棘手的事。路上被人刺殺,一心致她於死地的,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這其中若是有什麽關聯,也隻有青墨知道了……

“好生照顧著,人回來便好。”葉筠一背過身,腳下步子沉重。

“公子放心,若是青墨醒來屬下便往宮中送信。”

“好。”

葉筠一小坐了片刻,便懷著忐忑離開了客棧。既然此人要殺青墨,一次未遂,自然還有第二次。

馬車繞過街道便緩緩停了下來,葉筠一步行著從西側的安寧門入了皇宮。

回了昭明宮,葉筠一當即傳來了內侍,下旨宵禁、全城戒嚴。

……

青墨回到京城的第二日,葉筠一在朝堂上再次被朝臣為難住。

“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葉筠一今日未著明黃蟒袍,而是穿著一身紫底金龍雲紋鏽紗袍,更襯得麵如冠玉,俊秀無雙。

“眾愛卿平身。”

葉筠一話音落下,那些大臣不但不起,反而是齊齊拜下:“臣等恭迎殿下登基……”

“眾位大人這是作何?”葉筠一淺眸看過跪在地上的朝臣,話語中是壓製住的不悅。

為君者,無決策之自由。為臣者,無上下之本分。

“殿下,臣奏請殿下登基啊。”

“太子殿下,這一日無君,舉國便不安啊。”

“臣冒死進諫,還請殿下為我天朝基業著想啊。”

……

言語間,朝臣紛紛叩首以求,朝堂上頗為熱鬧。葉筠一麵色沉了下去,卻是冷眼看著,等到眾人再無言語,隻得不禁哀呼“殿下……”時,他才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諸位可說夠了?若是說夠了便上朝吧。”葉筠一沉聲道。

“這……”

“不可以這樣啊。”

“侯爺,你說說話吧。”

殿下一團爭議,眾人對葉筠一無可奈何,忽而想起這殿上有一個人的話,他可能會聽。這個人就是風遠侯……

風遠侯看著朝臣歎了歎氣,他出列對著葉筠一一拜:“殿下,半年國喪之期已過,這登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再繼續推辭下去隻會讓朝堂不穩啊。”

風遠侯的一席話讓滿朝文武放下心來,天朝誰人不知風遠侯是太子養父,太子殿下格外敬重。但凡是風遠侯開口的事情,殿下幾乎沒有不允的。

果然,葉筠一陰鬱的神色收斂幾分,溫聲問道:“侯爺是在勸孤嗎?”

“是。微臣鬥膽勸殿下登基。”風遠侯說著,掀起前擺端直地跪了下去。葉筠一眉心一揚,當即走到殿*風遠侯扶了起來。

“眾位大人,登基一事不可草率,延後再議吧。”

“殿下……”

葉筠一擺了擺手,心意絕然。他明知這個位置遲早非坐不可,卻依舊殘留著希冀。這個位子太冷,亦是太遠,離阿離太遠……

“罷了罷了,此事容後再說吧。”風遠侯微微搖頭,對著身側朝臣道。

大臣們相互一望,見風遠侯已是退步,便不好再繼續說下去,隻好紛紛起身歸列。

葉筠一走到禦案前,對著風遠侯感激一瞥,知子莫若父,風遠侯是知曉葉筠一心中執著的,又哪裏舍得往重裏逼他。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隨著內監一呼,昭陽殿上又恢複了往常的氣氛。

青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了,接到消息的葉筠一匆匆喬裝趕來。青墨虛弱地躺在榻上,見葉筠一到了便要撐著起身行禮。

“公子……”

“你好生躺著,身子要緊。”葉筠一揭下蓋在頭上的鬥篷,淺眸中是溫潤的瑩澤。

青墨搖了搖頭,卻是吃痛蹙起眉來,她小心地挪了挪身子:“青墨讓公子費心了……”

“莫說這般見外的話。她,在南國可好?”葉筠一坐在床榻一邊的矮凳上出聲問道。

青墨咬了咬唇:“咳咳,阿離在南國雖然是公主,可處境卻難,朝中動蕩不弱於天朝,除了朝臣不和,尚有大位相爭之人,實在是步履維艱。後來……”

“後來如何?”葉筠一眸心一亮,心頭緊閉著的溫情在此刻被打開。

青墨別過眼去答道:“後來,阿離幾番周旋,將儲君地位穩住了。”

葉筠一微微頷首:“她平安便好。”眼色一頓,他看向青墨,問道:“那你為何匆匆回京,還被人傷成這樣?”

“此事,說來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