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聽說太醫院有一道滴血之法能驗明正身,不知是真是假?”董采薇忽而出聲,那輕柔的聲音透過蔓蔓珠簾傳出,在殿上回轉著。

無人應聲,董采薇微微“嗯”了一聲,身側的內監高呼起:“傳太醫。”

最終,接下董采薇這句話的是被傳入殿中的太醫。

“回娘娘話,的確有此法。隻是先皇與仲景帝都駕崩了,無處可取血啊……”那太醫為難地說道。

“哦?這麽說來,這取血之法是不可為了。那,眾位大人可有其他法子?”

“娘娘,並非無法,隻是恐其有誤啊。”太醫猶豫著將話說完:“娘娘,先皇與仲景帝皆駕崩,卻尚有血帕留下,隻要將血帕上的血樣取下,溶於水中,再將世子的血滴下,若是能與之相溶,則可確定身份,反之,則為傳言。”

董采薇聽著,微微頷首,發髻上的金鳳步搖蕩著:“好,那此事就交由你去辦。三日後巳時三刻,便將風遠侯世子招上堂來,滴血驗親。”

滴血驗親的消息傳了出去,自然瞞不住尚在天牢中的葉筠一了。他看了看傳話的獄卒守衛,麵色沉靜,讓人看不出一點異樣來。

葉筠一心頭升起許多複雜的情緒,這傳言太過荒謬了,他分明是風遠侯世子,為何被說成了先皇之子。還與齊仲景是一母同胞……

這其中有些辨別不清的東西,好似在暗中指引著什麽。

胸膛豁然一沉,那董達一心篡位,縱然消息是假,董達也會想辦法對付他。父侯已經在他們手中,那下一步他們會否去尋秦思。

思緒混亂不已,葉筠一的背脊微微彎曲……

山坳外,突然有一人在入口中停滯不前,那曲折不斷地馬蹄聲驚擾了山坳中的人。蘇離淵與柳伯一個對視,齊齊往山坳入口趕去。

柳伯的身形雖然追不上蘇離淵,卻也隻落下半步。

“來者何人?”蘇離淵隔著一段距離,出聲道。

那聲音在山壁間回蕩著傳出,讓那人驚了驚。隨後很快鎮定下來,回聲道:“青墨奉公子之命,前來尋秦思姑娘。”細膩柔婉的女聲順著忐忑的山壁傳進了山坳。蘇離淵並不急著應話,而是折返回了茅草屋,將那女子的話傳給了秦思。

“青墨?”秦思心中有些疑惑,青墨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怎麽會突然來這裏?

“爹,我隨你出去看看吧。”

秦思走道山坳口,揚聲道:“青墨姐姐?”

外頭的人聞聲起了點點笑意:“秦思姑娘,青墨不請自來,還望莫要怪罪。”

這聲音是青墨沒錯,秦思含笑,對著蘇離淵點了點頭。

再見青墨,秦思從她臉上看到了點點豁然,那份輕鬆是忘卻心中紅塵後的灑脫。秦思站在青墨身側,溫聲問道:“青墨姐姐怎麽會來這兒?”

“是公子發了急令,讓我來尋你。”

“尋我?”

“可是京中出了事?”秦思有些不安,按照葉筠一的行事,青墨離開後自當會讓她安寧地過下去,這般將青墨召來,定然出事了……

青墨對著秦思淺笑,沉聲道:“我離開齊州後便尋了一處農郊,以施藥度日,前幾日聽病患說起,京中傳聞公子是先皇嫡子,可繼承大統。我覺著事情奇怪,於是趕到了京城想看個究竟。剛到城外,就接下了影閣急令。”

葉筠一不惜自損動用了影閣最高一層的急令,自然非同小可,而那一道急令也隻有影閣高層才識得。怕是葉筠一也不曾想到,最先看到暗令趕來的會是青墨。

“筠一說了什麽?”

“公子讓我速速送你們南下……”

“南下?”

秦思噙著這句話,在口中念著,美眸泛起點點空蕩,她對著蘇離淵道:“爹,我們上京城。”

“筠一答應會來山坳尋我們,現在又讓我們先回南國,必然是他有難。京城局勢不定,青墨姐姐方才說的那個傳言會給他引來殺身之禍。”

蘇離淵聽著秦思說完,卻是搖了搖頭。

“不可,秦思姑娘,公子這麽打算自然是有原因的,你貿然前去,說不定會成為公子的包袱。”

“青墨姑娘說的對。阿離,爹一向是站在你這邊的,可這次卻不能讓你去。”蘇離淵直直看向秦思:“筠一與你心思相通,他有危難你自然是不會不管的。這一點想必他很清楚。現在筠一讓青墨姑娘來帶話,一定是自己有了打算,或者,是有人想要拿你去威脅他……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明,不可擅自決定。”

秦思將蘇離淵的話聽了進去,卻依然堅持要上京。

不看見葉筠一,她如何也放不下心獨自去南國。

是夜,秦思待眾人歇下,獨自步入院中。她穿著尋常衣裳,看不出半分異樣。待到茅草屋中寂靜非常,秦思腳下的步子便跨開了,朝著山坳出口行去。

山坳中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秦思心中那一道叫做恐懼的情緒。前方的山坳出口被月光照得朦朧,一道山壁間的縫隙,透著屢屢清風。

“阿離。”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秦思沒有回頭,她知道身後的人是誰,或許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她才會如此任性一次。

“你當真非去不可?”

蘇離淵話語中滿是無奈。

秦思輕聲應著:“爹,我不去,心中則不安。”

“你倒是和你娘一樣固執,也好,那……”蘇離淵看了秦思良久,總算鬆了口,可這話說著,秦思卻赫然身形恍惚起來。

“阿離?”蘇離淵上前將癱軟著要倒下的秦思扶住,焦急地喚了起來。

他凝著眸子,伸手往秦思的脈門上探去,手指下那脈弦輕輕跳著,蘇離淵眸色頓時溫了下來,他輕輕一歎:“果真是天意啊。”

……

秦思過了半個時辰才幽幽然轉醒,屋內的燭光略微刺眼,讓她不禁將螓首轉向了內側。等到眼眸逐漸適應,她才看向坐在不願處的人。

屋內守著她的除了蘇離淵還有青墨,見秦思醒過來,蘇離淵當先便走到了床榻邊:“你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秦思搖了搖頭,掙紮著要起身。

“莫動,阿離。”蘇離淵伸手按住秦思的肩,讓她好生躺下。

秦思柔著聲音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你有了兩個月身孕。”

蘇離淵的話如同當頭一盆涼水,讓秦思凍住。她有了身孕了,已經兩個月了……秦思微愣著,將手放在小腹上,那裏一片平坦,卻因著心中某道觸動而變得不一樣了。

(女主懷孕了,陌陌弱弱表示不會和沈思容一樣流產的,真心不會。這是男是女,來來來,猜一猜……)

“阿離,你聽著。你現在有了孩子,不管是為了誰,你都必須好好的,不能出半分差池。若不想筠一因你們而被人威脅,你便不能去京城。”

聞言,秦思的眼中閃過一絲動搖,她沒關係,萬一成了威脅筠一的負累,大不了便是一死。可是孩子呢……

她可以帶著孩子一同去京城,可是這做法太自私。筠一平安回來,必然怪她不珍重自己。如果有個萬一,這孩子就是筠一最後的血脈了。

青墨見秦思似乎鬆動了一些,於是說道:“秦思,公子必然想再見之時,你安然無恙。”

“筠一……”

秦思顫著紅唇,眼中緩緩醞釀開一點水霧。筠一,你記著,我和孩子在等你,你一定要毫發無傷的回來。我等著,等著與你再見之日。

“我們明日啟程,回南國。”秦思揪著胸膛裏的一片柔軟,眸光裏帶上了柔韌的晶瑩。

“好。”

次日一大早,秦思一行便告別了柳伯,朝著南國而去。

忘川與憶卿在半途與他們分開,遊玩前行。秦思欣然應下,隨後與蘇離淵、青墨、月夜、天官五人一同繼續往南。

……

秦思離開山坳的次日,京城中便上演了那一場滴血認親。

昭陽宮大殿之上,高位上坐著一身朝服的董采薇。滿朝文武分別立在兩旁,將殿上中央的地方空了出來,其中擺上了一道青竹木鑲金案,案上擺著幾個裝了水了琉璃盞。一名禦醫從內監手上取下龍帕,這些龍帕上的血跡已經幹涸,看得出來已經有些時日了。

禦醫捧著那些龍帕,在大臣麵前慢慢走過,讓他們將龍帕看個清楚。

“好了,開始吧。”

董達朝著上位看了一眼,董采薇會意,揚了揚手道。

“臣遵旨。”

那禦醫將龍帕往東方舉起,隨後行了跪拜之禮,算是對先皇請罪。隨後,他將龍帕上帶著血的部分剪下,放入一個琉璃盞裏。這龍帕是織造司最好的金絲所做,遇水則淨。那水緩緩滲透進去,將龍帕上的血跡泡下來。

那龍帕上的血跡越來越淡,而琉璃盞中的水透出了紅色。

那禦醫將龍帕碎片小心地取出來,將那琉璃盞捧著,遞給一旁的內監查看。

“娘娘,可以取世子之血了。”

董采薇眼眸帶著些寒意,出聲道:“來人,將葉筠一給本宮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