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董達肅清了朝堂之上的反骨,就在董達等著黃袍加身的時候,京城的夜風忽而一夜變了風向……
在葉筠一被拘的第六日夜裏,京中出了一件怪事。子午夜後,京城中一片寂靜,連同花柳巷中的低吟都歸於了平靜。
如同往常一樣,日出東方,可這光亮照耀在京城城牆上。一名城門守衛耷拉著眼皮看向城牆,伸手便要將城門推開。晃蕩的眼神四處遊走著,忽而他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對著斜後方的牆壁看去。
一張張連成片的黃絹貼在牆上,他心下起了疑心,腳步一轉,朝著那黃絹走去。
惺忪的眼看著黃絹,他的瞳孔不斷睜開,隨即雙唇顫著叫出聲來。
“啊……”
“來人,快,快去報告給府尹大人。”
而京城中的大街小巷亦是貼滿了這相同的黃絹,愛看熱鬧的京城百姓自然紛紛出來圍觀,彼此互相指點而語。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昏黃色的牆壁上,黃絹隨風揚起,而那朱紅色的墨跡書寫出一個驚天的秘密。
“哎哎,這上頭寫的什麽啊?”一個挑著擔子的小販拍了拍身側書生模樣的男子,問道。
那男子有些嫌惡地挑了挑眉,伸手在肩頭拍了拍本不存在的灰塵,隨即往一旁挪了一步,念了起來:“天佑我朝,先皇駕崩,仲景帝繼位前薨逝,皇子叛離。我天朝萬民被陷於水火之中。國不可無君,必有賢良庇佑百姓,方得圓滿。”
“這文鄒鄒的,我這粗人可不懂……”
書生不理會這小販的嘀咕,繼續念道:“今有風遠侯世子,葉筠一是也,乃是先皇嫡子,與仲景帝為一胞雙生?”那書生念著,驟然停了下來,話語堵塞住,驚*說不出話來。
“風遠侯世子怎麽和先皇扯上了關係?”書生徑自疑惑,周圍的人越聚越多,議論聲也就越發大了。
“雙生?這不是大忌嗎?”一旁的老人家插話道。
“是啊,雙生者,同養則必有一死。這是老祖宗傳了幾千年的話了……”
“就是啊,這先皇後竟然生的雙生子,難怪仲景帝一向病弱啊。”
眾人談論之聲紛紛襲來,那書生繼續念下去:“仲景帝已死,雙生殺象破局。世子葉筠一文武兼備,仁厚賢明,當正名入宗廟,可承繼大統,以安天命。”
“這……”小販張嘴欲說什麽。
“讓開讓開。”小販話未出口,便來了一列侍衛將牆壁上的黃絹撕下來。那領頭人橫眉怒視著圍起來的百姓,高聲警告道:“這胡言亂語的東西,大家不必看了。若是有誰私下議論,則以謀反罪處置。想去京兆尹衙門過活的,盡管試試。”
說著,那人拔出自己的佩刀,摩擦聲刺得百姓耳鳴一片,卻也迫於官威散了開來。
很快,街上的黃絹便被清理了大半,可消息已經傳了出去,為時晚矣。
……
今日一大早,董達尚在美夢之中,卻忽而被人喚醒,說是出了大事。
懷揣著不悅的董達緩緩更衣到了前廳,卻見京兆府尹正著急地在廳堂內踱步,雙手不時互相拍著,這模樣讓董達不由起了怒氣。
隔著些距離,董達便遣退了前廳四周的下人。
“做什麽這麽沒有分寸,哼。”
京兆府尹還來不及叩首謝罪,連行禮都忘了,急急說道:“不好了,大人,出事兒了。”
“說吧。”董達皺著眉,背過身去理了理腰帶上的玉環。
京兆府尹歎著氣道:“大人,今日一大早,就有城門守衛來報,這京城大致四方城門,小至平民苦巷都貼滿了黃絹,上麵寫著……”
“寫著什麽?”董達揚眉問道。
現在朝中已經基本無障礙,可若是有別的麻煩,就要耗費不少功夫了。
“黃絹上說,風遠侯世子葉筠一和仲景帝是一母同胞啊。現在仲景帝駕崩,正是該他登基大位啊。”
京兆府尹說著,眼睜睜見董達麵色沉了下去,極為瑞瑞。
“什麽?葉筠一?”
董達自然不信,他凝眉看去,直呼道:“去將黃絹呈上來。”
很快,侍衛手中捧著黃絹入內,待董達接過,侍衛匆匆離開了前廳,唯恐被董達的怒氣引燃。
董達一手抖開黃絹,眼眸急轉,將上頭的每一個字都看了個明白。
“世子葉筠一文武兼備,仁厚賢明,當正名入宗廟,可承繼大統,以安天命。哼,這些胡說八道的東西都是哪裏來的,若葉筠一真是仲景帝雙生子,又如何會成了風遠侯府的世子?實在是可笑,可笑至極。”
不知是不信,或是心中隱約的恐懼,董達一反往常的沉穩,將那黃絹狠狠摔在了地上。
“大人,這黃絹昨夜忽然出現,城中守衛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怕是暗處有人在指示啊。”京兆府尹的職責是安撫京城百姓,保全一方平安。在天子腳下,這的確是個美差,可是逢上這般世道,他便隻能小心地將什麽事都推個幹幹淨淨。比如這黃絹,若是不說個明白,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他督管不力。
董達聞言,沉聲道:“倒也不無可能。”
“現下可有將這黃絹處置了?”
“回稟大人,下官已經將所有黃絹都撕了下來,收回了京兆府,等候大人處置。”京兆府尹拱手答話。
“那百姓是何反應?”董達最為關心的便是這個了,他雖然想要登上大寶之位,卻也不願意落下口實的。
百姓之民心,比手下有良將更為重要。得民心者的天下,這是董達明白的。
“這……”那京兆府尹有些猶豫,此問的確不好回答。
“直說吧……”董達瞥了京兆府尹一眼,心中已有最壞的打算。
“早起外出的百姓大都看見了,這黃絹貼滿了京城,下官手下的人一路搜查,也驚擾了不少百姓,怕是,怕是瞞不住的。”京兆府尹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董達眉心一痛,這的確是個*煩。
天朝後繼無人,他才能堂而皇之地上位,可這一道黃絹出來,真假難辨,倒是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了。
“既然堵不住悠悠之口,那便不要傷及百姓,以免百姓不服。你去吧。”董達吩咐一番後便將京兆府尹打發了去。
“是,是……”
等到京兆府尹離開,董達便派人將王勝找到了書房內。
“屬下見過大人。”
董達看了看俯身行禮的王勝,衣袖一擺,止住了他的動作:“不必多禮了,你說說這黃絹的事情如何處置為好?”
“屬下以為這事情已經傳開了,自然是不能死死瞞住的。”王勝見董達頷首,繼續說道:“世子現在被囚禁於天牢中,若是此事為真,那大人怕是有麻煩。”
“你是說,會有人借此做文章?”董達被王勝一語點醒,他險些忘了,葉筠一正被他關在天牢中,這件事情一個處理不慎,他便會背上謀殺皇族的罪名。
王勝頷首:“或許,此事根本就是有人為了陷害大人所為。大人你想想,雙生之象的確是殺象,為天朝大忌,可這仲景帝駕崩也有些時日了,這黃絹為何一時不出現,卻偏偏在葉筠一關入天牢即將判罪的時候出現?”
董達亦是點了點頭,下顎的線條緊繃起來。良久才低聲道了一句:“你說的有理。”
“那假若這消息為假呢?”董達轉而問道。
“如果此事為假,那便是給了大人一個強大的助力。”王勝斜挑起一雙細長的眸子,陰測測的目光在其中流轉。
“此話怎說?”董達不解,問道。
王勝上前湊近了些許,輕聲回話:“這消息如果是假的,大人盡可以將這造謠生事的罪名蓋在葉筠一和風遠侯頭上,那時候,大人是功臣,而風遠侯府的勢力也就消失於無形了……”
董達心頭豁然一鬆,輕輕笑了起來。
“那你以為這消息真假如何?”
“屬下以為,不大可能是真的。若是大人不放心,大可以在宮中先查證,若是為假,則可當著眾人驗明正身,乃是勝券在握也。若是為真,則隻能另作打算。”
“嗯。你說的不錯。”
董達當即聽從了王勝的建議,入宮著人查探此事的真假。
當年先皇後是難產生子,入了殿內的產婆與太醫都有記載,可這些人大都離開了宮廷,找不出半分痕跡。而在太醫院的書冊上,卻沒有關於這雙生子的記錄。
看來,此事乃是假傳的。
董達心中安定了幾分,次日便以董采薇之名將滿朝文武請入宮中,以驗正身。
“諸位大人,近日來京城裏起了流言,說風遠侯世子葉筠一乃是先皇所出,與仲景帝為一母同胞。此事對我皇家臉麵著實有汙,不宜擱置。今日蒙董娘娘明鑒,將眾位大人其召宮中,協商個對策。”
朝臣們自然是早就知曉黃絹一事,現在明著被擺上了台麵,也就沒了顧忌:“微臣以為,驗明真身方位上策。”
董達輕咳了兩聲,殿上慢慢安靜了下來,隻聽董達說道:“不錯,便傳了葉筠一來,當場驗明真身,以昭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