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本督再問你,西北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豈是煜家出現叛主,煜將軍指揮有誤?”
“煜家家規森嚴,軍中紀律嚴明,絕無叛主之事。”煜辭搖頭:“我父親半生戎馬,從未做過背叛國家的事,這次戰役慘敗,也並非我父親指揮有誤。”
“若不是你父親指揮有誤,西北十萬大軍,怎會全軍覆沒?”簡雲鶴冷聲嗬斥。
煜辭倏然抬頭,咬牙道:“此次戰役慘敗,一部分原因是分去了三萬大軍幫助西北百姓清除水患,修建堤壩,和敵軍攻城時率先疏散城民,拖延時間,但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消息閉塞不出,我父親早在半月前就向朝廷請求援助,援軍卻久等不至。”
“而北狄仿佛對我們的防守分布極為熟悉,一路勢如破竹,根本沒有給我們反應的時間,不管如何變幻布軍,他們都能馬上破解,且找出最薄弱的地方攻擊。”
“若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巧合,可次次如此,這世上豈會有如此神機妙算之人?”
“你是說,朝廷中有內鬼,在軍中安插的眼線,通敵賣國,和北狄同流合汙?”季涼月寒眸微眯,麵上一片肅殺之氣。
軍隊是國家的鎧甲,不容有失。
“放肆,這種話豈是輕易可以說出口的?!”簡雲鶴臉色一變,冷眼看著煜辭厲喝:“你這麽說,可有證據?”
煜辭沉默了。
他這麽說不過是他的猜測,若他真有證據,現在早就拚死殺了那個害他全家慘死,西北軍十萬忠魂全軍覆沒的罪魁禍首了。
簡雲鶴打量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了這不過是他的猜測,底氣愈發的足。
“煜將軍一家戰死沙場,就是證據!”於妧妧冷臉辯駁:“若他們當真通敵叛國,故意輸了戰役,丟了城池,為何煜家全家慘死,唯獨一個煜辭僥幸回來?”
“這本皇子就不得而知了,即使煜家全部戰死沙場,也不能代表他們是無辜的。”
“本皇子隻知道,煜家輸了戰役,就必須承擔責任,在真相沒有調查清楚之前,煜家就是罪臣,煜辭必須入獄。”簡雲鶴說完,看著於妧妧警告:“涼王妃,這件事幹係重大,不是你一個後宅女子應該幹涉的,本皇子念你身份尊貴,屢次相讓,還望您適可而止。”
或許方才在城牆上簡雲鶴對於妧妧有那麽一刻的恍惚,經過她的屢次頂撞阻攔,也早就消失的一幹二淨了。
“本督的妻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季涼月護短的將於妧妧拉到身後,冷眸粹冰般落在簡雲鶴身上。
簡雲鶴隻覺脊背一寒,不敢再說了。
季涼月自幼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若不刻意收斂,那股浸染在骨子裏的肅殺之氣,能逼得人退避三舍。
簡雲鶴攝於季涼月的煞氣抿了抿唇,又覺得有些慫,心頭惱火,強撐著膽子道:“九千歲,本皇子手裏有父皇親手所下的聖旨,如果您對聖旨有異議,可以去找父皇秉明,收回成命,不該阻攔在這裏,影響本皇子秉公辦事。”
“這件事,本督自是會去找皇上要個說法,但煜辭是忠臣之後,且帶著為國捐軀的英烈回京,任何人不得動他。”季涼月態度冷硬。
“九千歲,您這是要抗旨?”簡雲鶴眯起眼睛。
季涼月沉眸不語,態度卻已然明了,若是他執意帶走煜辭,他不介意抗旨。
這種局麵對他而言本就進退兩難,若不救煜辭,隻怕會寒了邊關將士的心,若是救了,便是與皇權對抗,後果不得而知。
既然無法兩全,他隻能擇其一。
氣氛劍拔弩張。
簡雲鶴估算著眼前的形勢,他帶來的人不少,且全部是重甲兵,就是為了以防外一,而季涼月那邊卻隻有一個初七,若是硬搶,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但季涼月的武功深不可測,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厲害,往往隻是談笑間便奪人性命,他不得不忌憚。
就在這時,一直跪在地上的煜辭忽然起身,麵色平靜的看向簡雲鶴,眼底有壓抑不住的哀慟:“殿下剛才說,即使煜家全都戰死沙場,也不能代表煜家是無辜的,那敢問殿下,您可知道他們都是怎麽死的?”
煜辭驟然轉身,走到第一具被劈開的棺槨前,毫無預兆地掀開了草席,露出裏麵慘不忍睹的屍體。
或許,那不能稱之為屍體,因為,那僅是一具被勉強拚湊在一起的斷臂殘肢。
“這是我的父親,煜征,十三歲起跟隨前太子入軍,半生戎馬,為大月立下悍馬功勞。”
“前太子府覆滅後,當今陛下篡位登基,父親心灰意冷,主動請命戍守邊疆,別人不知道,可受煜家庇護數十年的西北百姓應該知曉,煜家軍在西北是如何的!”
煜辭語聲哽咽,目光掃過周圍衣衫襤褸的難民:“除卻這次戰敗,可有半分對你們不起?”
“你們可相信,煜家會通敵叛國?”
其實,比起簡雲鶴的奉命捉拿,這些西北難民對煜家漠然的態度,才是最讓煜辭心冷的。
簡雲鶴是三皇子,身處皇權爭鬥當中,自然以自己的利益為準。
可這些難民呢?
他們是煜家用血肉之軀庇護了大半生的人,卻隻因一次戰敗,將過往的恩情盡數勾銷,任由往日庇護他們的英雄的屍身被如此踐踏,而袖手旁觀。
他隻覺得憤怒又悲哀。
“父親為大月付出了半生的心血,我煜家不論男女都自幼習武,戍守邊疆,可他被敵軍俘虜泄憤,連屍骨都沒能找全的回來後,為何還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就算是看在他往日的功績,難道還不配得到一具棺槨,入土為安嗎?”
煜辭紅著眼睛看著簡雲鶴:“殿下溫文爾雅,素有賢名,為何卻能眼睜睜看著昔日忠臣的棺槨被無知女子劈開,而視若不見?”
簡雲鶴臉色難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裏不禁有了幾分悔意。
或許這一棋確實是他有些激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