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若手中的畫卷展開,持畫的手發出一陣綠光,整幅畫也變成一片幽綠。一縷輕煙從畫中飄出,漸漸形成一個人形落在地上,那人赫然是林三娘的模樣!

“三娘!”劉憫生驚叫一聲衝過去扶住就要滑倒的林三娘,隻覺手中之人輕若無物。林三娘含著淚望著劉憫生,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這……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劉憫生求助地望向蘅若。

“劉公子何不聽聽她自己來說,她究竟是誰?”蘅若的目光望向跌倒在地、麵色慘白的“林三娘”。

“我是誰?哈哈哈……我是誰?”“林三娘”瘋狂地大笑起來,待她平靜下來,眼中已變為一片淒迷。

她的目光轉向劉憫生,緩緩道:“我是梅小宛,不,我連梅小宛都不是,我隻是她的一個影子。我甚至連梅小宛的樣子也沒有見過,隻不過是你先祖思念她的替代品。三百年來,我吸收劉家的靈氣,漸漸有了畫魂。這三百年我就像做了一場大夢,當我夢醒,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還是稚子的你。那是我見過的最清澈明亮的眼睛,你不知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便喜歡上了你。數年之後,當我再次見到你,你已長成一個俊秀的少年,你看著我的激動和欣喜讓我更加深陷。之後的日子,你常常將我拿出來看上好久,那時我每日最期待的便是這一段短暫的時光。我本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可當你將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帶回來時,我的心便跌入了穀底。從此之後你不再來看我,當你終於有一天將我掛在廳堂的牆上,我以為你終於又記起了我,卻發現你的身邊已多了一個她。你不知道每日看著你們如膠似漆,我的心有多痛!我本以為畫妖是沒有心的,可我的心窩那裏卻像被刀口劃過一樣,讓我痛不欲生。”

梅小宛眼中的迷茫漸變成痛苦,既而又變為得意的冷笑。“哼,終於有一天叫我找到了機會,我將她的魂魄吸進了畫裏,自己取而代之。”她目光轉向林三娘,淩厲而怨恨,林三娘嚇得身子一哆嗦,劉憫生忙把林三娘向懷中緊了緊。

梅小宛見狀更是嫉恨,她轉向蘅若,怒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多管閑事,我和憫生就會一直幸福下去!都是你,是你毀了這一切!”

蘅若麵無波瀾地看著她,淡淡道:“原來你把這一切稱作幸福麽?或許你是有幸福的感覺吧,但你不記得了麽,劉公子愛的一直是林三娘,他從不知道有梅小宛這麽一個人。你由始至終都在模仿林三娘,隻不過是由梅小宛的影子變作林三娘的影子罷了。”

這些話如臨頭潑下的冷水,梅小宛心思萬轉,痛苦不堪。

“你胡說!就算是影子又怎樣?和憫生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她林三娘!就算是代替品,我也要和他在一起,你們誰也不能阻止!”話畢梅小宛雙眼突然變得血紅,伸手抓向林三娘。

蘅若手一揮,一道綠色的光屏將梅小宛重重地彈了回去,梅小宛的嘴邊滲出一絲鮮血。

“你功力尚淺,又以畫魂附生人之體,早已虛弱不堪。莫說劉公子察覺了你的異常,即使他沒有發現,你以為你還可以活多久?你本想毀了那畫像,卻又怕燒了它自己也會魂飛魄散,便去找高人打探,得知隻要有肉身附魂,即使是毀了原畫,畫魂也會安然無恙,這才決定下手燒畫,好叫林三娘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劉憫生和林三娘聞言皆是一驚,卻見梅小宛又開口罵道:“她該死!明明是我先愛上憫生的,她憑什麽將他搶走!要不是沒有肉體,我不會輸!”

“你……是我對不起你,我此生隻會愛三娘一人。”劉憫生歉疚地望了望梅小宛,又低頭深情地凝望著懷中同樣凝視著他的林三娘。

雖然早就知道,雖然也曾騙自己,他遲早會愛上她,但今日聽他親口說出這樣的話,梅小宛隻覺被判了死刑一般。她顫聲道:“你……難道從來都沒有一點點的喜歡過我嗎?”

劉憫生望著她,眼中仍是無限的愧疚。“對不起,我……”

“夠了!”梅小宛大聲喝止他。不要再說了,我不要再聽了!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與劉憫生相處的畫麵一幕幕重現在腦海中。

梅小宛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她時而微笑,時而憂傷,時而憤怒,時而顫抖,時而流淚……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其餘的三人卻隻是靜靜地望著她。此刻,天地萬物似乎都在等待著她醒來。

梅小宛慢慢地睜開雙眼,眼中已看不出一絲情感。她靜靜地對蘅若道:“你把我收走吧,我此生已沒有任何留戀了。”

蘅若見她目光平靜,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右手一抬,梅小宛化作兩道輕煙,一道進入畫中,一道沒入蘅若的袖中。即使是最後一刻,她也不曾望劉憫生最後一眼。

林三娘的身子漸漸飄了起來,劉憫生要生手去抓她,卻抓了個空。隻見林三娘的魂魄緩緩地飄進了她的肉身,與之合為一體。

“三娘!”劉憫生趕緊過去扶起林三娘,此刻林三娘也正好睜開了眼睛。她望著劉憫生,眼中噙著淚花,終於哽咽道:“相公……”

“梅小宛被我收去了法力,但畫魂尚在,公子若是不介意就讓我把這幅畫帶走,請人幫她超度,來世做一個真正的人間女子。”

“姑娘是我們夫婦的恩人,劉某和三娘願全聽姑娘的吩咐。梅姑娘雖然害我和三娘分離了一段時日,但我終究是有對不起她的地方,況且經過這件事後,我和三娘更加珍惜彼此,也算是因禍得福。願來世,梅姑娘能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人。”

“梅姑娘來生一定能找到真心疼愛她的人。”林三娘從房中走出,來到劉憫生身邊,兩人相視而笑。

林三娘嫻靜溫婉,話本就不多,她向蘅若欠了欠身,便持著剛從書房裏拿出來的一幅畫走到原先那麵牆上掛好,補上空缺。劉憫生想留蘅若在家中多坐一會兒,被蘅若婉言謝絕。

蘅若的眼睛望向牆上的那幅新畫,是一幅淡雅的山水畫,隱隱透露出一種幽靜的氣息。她無意間瞟到畫的落款,臉色突然一變:“劉公子,這畫……你是從何處得來?”

“哦?蘅若姑娘也覺得這畫甚好吧?這是劉某的一位朋友在遊山曆水期間偶得的,劉某也很喜歡這幅畫作,平日都是掛在書房之中的。”

“那這位作畫之人,現在在何處?”

“這……劉某就不知了。我的那位朋友也沒有見過這幅畫的作者,而且他又在不久前不幸染疾而亡了。”說到已逝的友人,劉憫生眼中流露出一陣惋惜,沒有注意到蘅若臉上的異樣。待他回過神來,蘅若麵上已平靜如初。

“劉公子,蘅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公子是否可以割愛,將這幅畫送給我?”

劉憫生笑道:“姑娘對我和三娘恩重如山,區區一幅畫劉某豈會吝嗇?姑娘喜歡,便贈與姑娘罷。”

“如此便多謝劉公子了。”

回望滄州,繁華依舊。蘅若心想,愛一個人究竟有沒有對錯?畫妖所作的一切皆是因為對劉憫生的愛,如今卻隻能孤獨地待在鎖了她三百年的畫軸之中,美人依舊,卻失了墨香。如果畫妖隻是一個叫做梅小宛的平凡女子,在林三娘之前遇到劉憫生,那麽劉憫生有沒有可能愛上的是她?可是感情的事沒有如果,緣分才顯得彌足珍貴。對畫妖來說,離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她給了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蘅若用雙手在身前畫了一個形狀,一個骨灰盒出現在她的手上。

“丁師兄,我這就帶你回你師傅那裏了。”

茅山腳下,一隊茅山弟子列隊而立,像在等什麽人。蘅若心想這裏怕是要發生什麽事了,便找了處隱蔽的地方,想看看他們等的是什麽人。

不一會兒,果然有一隊人從遠處行來,待走近了,蘅若才認出那些人。那隊人是由君謙恕帶領的重華眾弟子,包括溫染、成修、赤練霓等人,皆是重華的精英弟子。

茅山弟子中走出一人,向君謙恕等人行了個禮,說到:“眾位師兄師姐遠道而來,辛苦了,請隨我來罷。”說罷,便領著眾人上山去了。

“阿川,這次謙恕師兄他們都過來了,茅山定是有大事了,我們想個法子混進去。”

藍鳥輕輕地叫了一聲當作回應,一人一鳥便悄悄跟上了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