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夫人賢良淑德,劉兄真是好福氣啊!”

“今生能得三娘為妻,實乃憫生之幸。”劉憫生拉過林三娘的手,二人毫不顧忌地深情對視。

韓全笑道:“劉兄與嫂夫人伉儷情深,真是羨煞旁人啊。今日承蒙你夫妻二人盛情招待,韓某這便告辭了。”

“粗茶淡飯,招待不周,還望韓兄見諒了。今日時日已不早,憫生也不便再耽誤韓兄了,願與兄台來日再敘。韓兄,請。”

“請。”

劉憫生將韓全送至屋外,二人相互作揖道別。

待劉憫生折返屋內,見林三娘正將掛在牆上的一幅畫取下來,他連忙止前阻止到:“三娘,你這是做什麽?為何要將這畫取下?”

林三娘道:“這幅畫都掛在這裏這麽久了,也該換換新的了。再說,你將這畫掛在這廳堂之中,不是叫人家見了取笑我麽?”

劉憫生道:“三娘糊塗了,你我二人就是由這畫牽的線哪,若不是因為這畫,憫生又怎能娶到三娘這樣好的女子為妻?這畫掛多久都不能拿下來!再說,人家怎麽會取笑你呢?見過這畫的人再見到三娘,隻會認為三娘比這畫中人更美。”

林三娘撲哧一笑:“就你會說話,好了好了,就讓它掛在這兒吧。”劉憫生笑著接過林三娘手中的畫,小心地將它展開,掛於牆上。那畫中是一個目光盈盈,巧笑倩兮的女子,不是林三娘,又是誰?

半夜,林三娘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摸到一盞油燈,擦亮了向外走去。

寂靜的黑夜裏突然傳出一聲驚恐的大叫,伴隨著油燈落地的聲音將劉憫生猛地驚醒。

“三娘?三娘?”劉憫生顧不得披上衣服,匆忙尋著聲音走向廳堂。隻見林三娘跌倒在地,身旁是打翻了的油燈。

“三娘,你怎麽了?”劉憫生扶住林三娘,焦急地問到。

“相公!”見是劉憫生,林三娘連忙抱緊了他,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那幅畫,那幅畫……有鬼!”

“三娘,你說什麽?”

“我剛剛出來小解,沒想到,我看到她,我看到她的眼睛在發光!相公,她的眼睛在發光!”林三娘嚇得渾身顫抖,拚命往劉憫生懷裏縮。

劉憫生將打翻的油燈拾起,向那畫像望去,隻見那幅畫和平日沒什麽不同。他安慰地拍拍林三娘道:“三娘,你看錯了,那隻是一幅畫而已。你定是白日太過操勞了,休息不好,所以精神恍忽了。走,我們去休息吧,沒事了啊。”

劉憫生將林三娘小心扶進臥室,又哄了她半天才讓她安然入眠。

這幾日林三娘總是疑神疑鬼的,懷疑那畫中有妖怪,今日清晨便上廟裏去求神拜佛去了。劉憫生心疼三娘,今天亦是起了個大早,準備為三娘做一頓豐盛的午餐。他正準備著忽聞門外有腳步聲響起,心中奇到,三娘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他打開門,卻見一個綠衣女子立於門外。那女子見到他,笑道:“這位公子,我途經此地,有些口渴,不知是否方便討口水喝?”

劉憫生見是個眉目親善的小姑娘,便道:“哦,姑娘請屋裏坐吧,我這就去給你弄碗水來。”

蘅若走近屋內,目光停在了廳堂正中牆麵上的一幅人像畫上。她走過去細細端詳那畫中的女子,隻見她眉清目秀,巧笑嫣然,盈盈目光似是在訴說著什麽。蘅若微微蹙了蹙眉,畫中女子明明在笑,怎麽眼中卻帶著一絲哀怨?

“姑娘也是懂得賞畫之人?”劉憫生見蘅若站在畫前,笑問。

“公子見笑了,我哪裏會賞畫?隻不過這幅畫透出一股奇異的墨香,不覺被吸引了。”蘅若道。

劉憫生道:“這幅畫是用劉某祖上特製的墨繪製而成的,我的先祖對墨很講究,以鬆煙、珍珠、龍腦、白檀、魚膠為原料,親自製作出上等的墨汁供自己繪畫之用。隻可惜這種製墨的方法已經失傳了。劉某家中也僅此一幅有這種墨香的畫了。”

“哦?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這幅畫是公子專為夫人畫的呢。”蘅若道。

劉憫生笑道:“我哪裏有這等傳神的畫功?不過這幅畫雖為我的先祖所畫,但畫中的女子卻是與我夫人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在三百多年前,劉憫生的一位先祖曾在遊賞西湖時偶遇過一位佳人,雖隻一麵之緣,卻對那位小姐念念不忘。後來那位先祖憑著自己腦中的記憶為那位小姐做了一幅畫像,並藏於家中視若珍寶。隻可惜那位先祖之後再也沒有見過畫中的小姐。劉憫生自小便見過那幅畫,因此當他見到與畫中女子長得一模一樣的林三娘時,不得不驚異於世間緣分之奇妙。

“公子與夫人竟有這段奇緣,真是羨煞旁人。”蘅若接過劉憫生遞過來的水,忽道:“不過,公子僅憑一幅畫,就能確定誰是與自己終生相伴之人麽?”

劉憫生道:“雖然我和三娘相識是因為這幅畫,但劉某絕不是糊塗之人。劉某與三娘相識之後幾經往來、漸生情愫,這才結為百年之好,絕不僅僅是因為先祖留下來的一幅畫。”

“那麽,相愛的兩個人,應當十分了解彼此的喜好和習慣咯?”蘅若不知為何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公子認為,一個人的喜好和習性是否有可能突然間發生巨大的變化呢?”

劉憫生怔怔地不知她怎麽突然說出這番話,蘅若不待他回答便輕笑道:“是我糊塗了,一個人若是沒有經曆什麽大的變故,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改變自己平時的喜好和習慣呢。劉公子,多謝你的水了,我這便不打擾了。”說罷她起身要走,劉憫生雖仗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隻得將蘅若送到門口同她道別。

午時,林三娘從廟裏回來,剛進門便被劉憫生扶到桌旁坐下,不一會兒就在桌上擺滿了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全是林三娘愛吃的。林三娘多日緊鎖的眉頭終於展開了,拿起手絹兒替劉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三娘,先嚐嚐這酒釀圓子,我特意從西街楊老板那兒買回來的。”

劉憫生知道三娘最愛這西街楊老板做的酒釀圓子,偏偏自己怎麽做都做不出楊老板的味道,隻得親自跑過幾條街去買。他將盛好的酒釀圓子端到林三娘麵前,輕聲道:“小心燙。”林三娘吃了幾口,見劉憫生仍望住她,忍不住笑道:“你瞧著我做什麽?你也一起吃啊。”劉憫生這才傻笑了兩聲,端起了自己的那碗。

劉憫生嚐了一口酒釀圓子,突然臉色一變,連忙起身搶過林三娘的碗道:“這圓子怎麽是花生餡的?一定是楊老板弄錯了。三娘你沒事吧?”

林三娘詫異道:“你怎麽了?這圓子挺好吃的,花生餡又怎麽了?”

劉憫生驚道:“三娘你一吃花生餡的圓子臉上就生紅疙瘩啊,上次你不小心吃了,過半個月才見好。還好這次吃得不多,我去將它倒了。”

林三娘一愣,隨即說到:“不礙事,我現在已經不怕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麽。你跑那麽遠去買的,別浪費你的心意了。”說罷就要搶過他手中的碗。

劉憫生見林三娘真的好像沒什麽事,便舒了口氣,但還是將碗收了去,以防萬一。

是夜,劉憫生朦朧中醒來,發現林三娘不在身邊,心中忽然覺得有些不妥,便披上衣服出去尋找林三娘。他見屋子的後門敞開著,便走了過去。門後即是後院,劉憫生借著月光隱約見到一個人站在院子裏,一手舉著一幅畫,另一手舉著一盞油燈。劉憫生猛然清醒過來,對著那人叫道:“三娘,不要啊!”

林三娘身子一頓,回頭看了一眼劉憫生,眉一皺,頭一轉,持著油燈的手繼續向那畫靠近。眼看著那火就要燒到那幅畫,突然一道藍光閃過,林三娘嚇得鬆了雙手,畫卷和油燈皆滾向一旁。那道藍光落在了附近的樹枝上,竟是一隻模樣奇特的藍色鳥兒,連眼睛也是藍色的。它目光銳利地盯著林三娘。

劉憫生急忙跑過去扶住林三娘道:“三娘,你在幹什麽?”

林三娘卻不看他,眼睛死死地盯住地上的畫,大叫:“讓我燒了它,讓我燒了它!”

劉憫生見此時的林三娘完全失去了理智,眼中滿是憤怒與嫉妒,心中不由大駭。此時他突然想起今日來的那名綠衣女子所說的話,看著眼前發了瘋似的想要掙脫他撲向地上那畫的林三娘,冷冷開口到:“你是誰?”

林三娘聞言終於停了下來,愣愣地回過頭,問到:“你說什麽?”

“三娘溫婉賢淑,說話從不大聲。三娘燒的菜,雖比不上大廚的手藝,但卻有自己的味道。近來你做的菜,雖也味美,但卻並不是三娘的味道。最近你也常常忘記一些東西放在哪裏,可是這些東西三娘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找出來。三娘自幼便不食花生醬製成的食物,一不小心沾上必要生病。還有現在你要燒了的這幅畫,是三娘最喜歡的一幅畫,三娘說要感謝這幅畫讓我們在一起。這些事情我曾經並未在意,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與我朝夕相處的三娘有一天竟會變成另一個人。你到底是誰?三娘在哪裏?你把三娘藏到哪裏去了?”

林三娘看著他的眼神又變回了憤怒,她猛地推開劉憫生,轉身衝向地上的畫。樹上的藍鳥又閃電般地俯衝下來,爪子抓起地上的畫飛離了林三娘。林三娘撲了個空,重重地摔倒在地。劉憫生見狀要上去攙扶,卻還是忍了下來。

“她當然不是林三娘。”一個綠衣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院中,藍色的鳥兒飛至她跟前,爪子一鬆,落到了她的肩上。蘅若伸手接過畫卷,向下一展:“真正的林三娘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