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崢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感到如此挫敗過,十六歲起,除了他的父王刑如風外,南彊再無一人是他的對手,然而今天他被夜殤打得遍體鱗傷,卻連他的一片衣角也沒有粘到。刑崢又一次重重地撞到一棵樹上,噴出了一口鮮血,他頓時感到一陣目眩。
池蓮衣站在一旁焦急不已,她雖隻見過這小子兩次,但委實不願見他死在夜殤的手下,且她本就是麵冷心善之人,見刑崢被打成這般模樣,難免有些同情他。她此時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出手幫刑崢,一來她也不是夜殤的對手,二來這樣做觸怒了夜殤,她或許就無法再待在夜殤身邊,找出他的弱點,完成師傅交給她的任務。可是如果什麽也不做,刑崢就必死無疑,這可怎麽辦才好?
“怎麽,還嘴硬麽?”夜殤冷笑著看著刑崢,“今日本座心情甚好,你若還是不肯說出你的身份和那背後之人,我也樂於陪你繼續完下去。”說著,他伸手對準了刑崢,隔空“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地向上抬起。
刑崢全身的傷口血流不止,此時又被夜殤扼住了喉嚨,一時間毫無回擊之力。池蓮衣看著月光下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刑崢,衣袖下的雙手不禁握成了拳。眼看著她就要出手,卻不知為何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然後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玉笛。
笛音夾雜著內力傳入夜殤的耳朵,他突然皺起了眉頭,手中的力道鬆了些,刑崢也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笛音還在繼續,夜殤忽然暴怒地轉過身來,一掌擊向了池蓮衣。池蓮衣迅速地逃開了,笛子還在嘴邊,夜殤在陣陣笛聲中頭痛欲裂,雙眼因憤怒而變得血紅。他一邊攻擊池蓮衣,一邊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忽然一個急速移動,夜殤閃至了池蓮衣身前,一掌擊中了她。
一個白色的影子從池蓮衣身體裏飛出,池蓮衣瞬間失了力氣,跌落在地上。那個白色的影子化成了一個蒙著麵紗的白發女子,正是前來阻止刑崢的蘅若,隻可惜她還是來晚了一步。
蘅若腳尖輕點身後的樹幹,阻住退勢的同時借力飛向了夜殤,一條白綾從袖中飛出,直逼夜殤。
接下來,刑崢和池蓮衣隻看到一白一黑兩團影子不斷地晃動著,卻根本看不清那兩人的動作。當兩人終於靜止下來時,他們看到蘅若和夜殤各執白綾一端,而夜殤的右手上多了一塊雪白的麵紗,二人不由得向蘅若望去。
此時蘅若白晳如玉的麵龐籠罩在柔和的月光下,白色的長發如同從九天上落下的銀河,一種超越塵俗的美叫人忘記了呼吸。
夜殤看到她眉心的那一點朱砂時心裏傳來一陣莫名的刺痛,但他無心多想,隻盯著眼前的女子冷冷地說到:“你究竟是誰?”
聽到這話,刑崢和池蓮衣也豎起了耳朵,他們也十分好奇這個神秘的白發女子究竟是什麽人。然而蘅若隻是麵色平靜地看著夜殤,忽然間手一用力,借力貼著白綾向夜殤旋轉而去,在白綾纏回腰間的同時,她迅速拔下頭上的玉簪,將其化作了一柄利劍,向夜殤直刺過去。
夜殤也在瞬間召出了噬光劍,與蘅若手上那把泛著青光的長劍相抗,一時間兵器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突然間,一聲利器刺破骨肉的聲音讓在場除蘅若之外的三人都愣住了。隻見黑色的噬光從蘅若的左肩直穿而過,紅色的血液刹時染浸透了白色的衣裳,而蘅若的那柄鐵劍也在夜殤的左臂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所有人都以為蘅若會躲開直逼向她的那一劍,夜殤也不例外,因為要躲開那一劍對她來說輕而易舉,而她卻寧願受了那可能致命的一劍,為的隻是在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傷痕。夜殤擰起了眉頭,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麵容平靜的女子,但他更為不解的是,為什麽方才他明明將要刺中她的心髒,卻在發現她沒有躲閃舉動時瞬間偏開了手中的劍,使噬光僅是刺入她的左肩?
夜殤來不及思考更多,頭頂忽然又多了一道劍光,他立即抽出刺入蘅若身上的劍,擋下了迎頭而來的襲擊。那一頭的刑崢剛想看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是什麽人,卻忽然瞟到一個白影朝自己飛來,而後他被一段白綾束住,身體離開了地麵。
那邊的白月許見蘅若已將刑崢救走,便不再戀戰,對夜殤虛晃一招後脫離了戰場。皓月之下,夜殤抬起頭來看向蘅若與白月許消失的地方,危險地眯起了雙眼。
刑崢身上被夜殤打得不輕,身體落到地麵後他吃痛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就看見蘅若也落了下來。他驚奇地看見她左肩上的傷口正迅速地愈合著,很快就恢複得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了。蘅若立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用一種淡然的口吻說到:“你要知道保護自己,否則想要保護你的人會因你而受傷。”
“知道教他這麽做,自己卻不知道以身作則。”
白月許落到了蘅若身旁,查看了一下她左肩上的傷口,已然無半點痕跡。他心中歎息,就算神之身恢複能力很強大,但劍穿肩胛的痛是實實在在的。
蘅若回過頭來看著白月許道:“你知道,我有分寸的。”
“你的分寸總是和別人的計法不一樣。”
“你特意來教訓我的?”蘅若挑眉。
“哼,我這又是白費功夫。”
蘅若笑了笑,說到:“別說我了,還是先把他的事情解決了吧。”
刑崢本在猜測這個突然冒出的男子的身份以及他和這個白發女子的關係,忽然見他二人將目光落向了自己,不由吞了口唾沫。
蘅若對刑崢道:“你可還記得在沁雪園裏我曾經跟你說過,如果你敢騙我,我就親自把你扔回魔宮裏去?”
刑崢嬉笑道:“神仙姐姐記性真好。”
“那你騙了我,現在知道自己會被怎樣處置了麽?”
刑崢心想,她這麽說一定是知道我那日是在騙她了,可她今日又將我從夜殤手裏救了出來,就說明她沒有惡意,或是令有目的。他轉了轉眼珠,說到:“我那天不知姐姐是什麽人,所以留了個心思,並非存心要欺騙姐姐。姐姐貌美心善,定不會責怪我的。姐姐若是有用得著我刑崢的地方盡管說,弟弟我就算肝腦塗地也再所不惜!”
蘅若笑道:“也用不著你肝腦塗地,你隻需告訴我,你要將誰變成魔?”
刑崢一怔,心道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但轉念一想,這女子神通廣大,有方法知道他的事情也不算奇怪。然而他心中仍有顧慮,若是說出實情,他父親南彊魔王的身份又被仙派人士所敵視,若編個謊話掩蓋過去,隻怕又瞞不過神仙姐姐的眼睛。
蘅若看出了他的猶疑,開口道:“你但說無妨,你父親刑如風我也是認識的。”
刑崢一愣:“你知道我爹是刑如風?你與他相識?”
蘅若想了想道:“算是吧,他曾經想要殺了我。”
白月許聞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刑崢則一下子僵住了,這女人該不會是要挾持自己報往日之仇吧?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是來報仇的,我隻是有些事想要問問他,你帶我去見他。”
“那……神仙姐姐我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刑崢已然在腦海中調出了他所知道的刑如風的仇人的名單,並將這些人按危險程度排列了出來。
蘅若沉默了片刻,輕輕開了口:“蘅若。”
刑崢怔了一瞬,忽然不顧身上的傷痛,一下子跳了起來,激動道:“蘅若?你是蘅若姐姐?!”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綠色的小鈴鐺送至蘅若麵前,說到:“這是你送給我的,我從小帶在身邊,小的時候它替我擋掉了許多危險,後來我慢慢成長、強大了,就不再需要它了,可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他是刑如風的兒子,因為父親的緣故,他從小受到其他孩子不曾有過的明槍暗箭的襲擊,因為有這鈴鐺的警示,每次有危險時他都能及時躲過,他才有機會長大成人。後來他慢慢變得強大,有了自己的警覺性和反應能力,便不再需要這隻鈴鐺了,但他一直保存著這隻鈴鐺,想要通過它來尋找年幼時曾見過的那個已經模糊了的影子。
蘅若望著那綠色的小鈴鐺,露出了柔和的笑意:“我自然是記得你的,那時你娘帶著你時,你還隻有那麽一丁點兒大,生得十分討人喜歡。想不到你還留著它,好在你將它封住了,否則現在若在需要隱蔽的情況下它發出聲響了,反倒害了你。”
刑崢見她還記得自己,心中一喜,說到:“我一直想再見姐姐,可是三百年前仙魔大戰後姐姐就不見了。前些日子這隻被封住的鈴鐺忽然發出了一聲響動,我想可能是姐姐回來了,鈴兒才有了感應,於是就跑到重華山那一片去找姐姐了,隻可惜沒有找到。想不到我竟是早就見過姐姐了,還被姐姐多次救下。”
蘅若道:“你如今也已長大了,眉眼很像你的母親,膽識倒是頗有你父親的風範。對了,你母親?……”
刑崢聽到她提起自己的母親,不由得露出了憂色:“其實這一次偷襲夜殤,為的就是我娘。我娘是凡人,性命不過短短數十載,她為了能和我爹長相廝守,早在三百年前甘願將自己變成了行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