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開棺驗屍

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映襯得她的身形格外嬌小,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白蘭花,銀絲線勾出幾片祥雲。

潔白的皮膚猶如剛剝殼的雞蛋,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仿佛會說話,小小的唇與皮膚的白色,更顯分明,一對小酒窩均勻的分布在臉頰兩側,

她雖不是美人胚子,可是,在卞梁一大堆名門閨秀中,絕對算得上是溫婉如玉的清秀小佳人,更何況,有時候,秀外慧中比任何美色都要來得魅惑人心。

腰杆挺直,帶著白薈站在一堆亂石壘成的墳堆前,身側的白狗影子不斷地圍著她轉來轉去。

她是第一次瞧見這堆墳,而這墳裏埋葬的便是原主的親生母親史湘雲。

史湘雲,荑國人,字蘭君,多美麗動聽的名,據說,人長得也很美,雖然原主從未見過她的娘親,可是,憑著原主這副嬌美的身軀,舉手投足間如風拂楊柳般的阿娜多姿的美態,就不難看出她嬌美的臉蛋遺傳了她娘親的優良基因。

五歲時,芸娘曾無意提起她的逝去的娘家,芸娘說,“小主子,小姐如果知道你長得有五分隨她容貌,不知會高興成什麽樣子,隻是,你五官不及小姐精致,不過,這雙眼到是整個臉蛋兒的一個亮點。”

她的容貌隨了她的娘親五分,除了眼睛比娘親漂亮外,似乎其餘的地方,長得都不如娘親史湘雲。

右側的一條小徑,有粗布衣衫的人正扛著鏟子向她們這邊而來。

來人不過是一群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戶,做莊稼的百姓向來都是粗布衣衫,甚至有兩個農戶的衣袖口還打了兩個小小的補丁,有一個則頭上包著白色的圍巾,個個麵色黑黝黝,那是一種常年被太陽光照射的正常膚色,所有人身上都充滿了濃烈的鄉土氣息。

“小姐好。”

轉眼,幾個人已經來到了她們跟前,不約而同是向她鞠了一個躬,“小姐好。”

他們不知道她是誰,隻能從衣著打扮氣場等看得出,眼前的女子是一名來自於書香門第之家,非富即貴的女子。

“雲……王……小姐,真的要挖嗎?”

白薈心裏有些緊張,不太確定地細問,畢竟,這可是一所已經埋葬了多年的老墳。

“嗯。”

雲定初清澈的眸光落在了那堆長滿了雜草的墳頭上。

她的心情又開始沮喪了,因為,這具身體始終是原主的,許多時候,她的情緒會隨著原主的喜怒哀樂而波動,盡管她已經拚命在控製自己傷感的情緒了。

當然,這墳裏埋葬的是原主的親人,這人世間唯一的親人。

誰無父母,怎麽可能望著自己親生娘親的墳而無動於衷?

她借用了這具身體已經好幾個月,這具身體雖然不是她的,可是,她的喜怒哀樂有時候也與她夾雜在一起了,日子一久,她自己都麻木了,再說,看到這所墳,她也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留在現代頭發花白的父親,現在有病痛嗎?日子過得好嗎?與繼母還相親相愛吧?

還有她那隻有十歲的弟弟……總之,她牽掛的人很多,牽掛的事情也很多。

“小姐,如若你允許,咱們就準備開始動手了,隻是,挖墳之前,咱們這裏有一個習俗,必須找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士過來替你擺弄擺弄,道士咱們已經找好了,是本地的最有名的李道士,他的命在遠近百裏相得最準,就不知道小姐是否會同意?”

雲定初的心思根本未在這上麵,隻是,望著墳頭上的野草發愣。

見她一語不發,莊戶人家以為她是不願意,趕緊又說,“小姐,你娘親的墳埋了多年,這墳一般情況下是不能動的,如若要動,真的要看日子,還得讓道士擺弄一翻,替你斬妖除魔才行,免得犯了魔怔。”

莊戶漢子一再勸說,因為,他們怕到時候這所墳犯了神佛或者妖魔,他們這帶就不得安寧了。

他們可還得上山砍柴,去農田種莊嫁。

“多謝。”

見她點頭同意,農戶漢子趕緊扯著嗓門兒朝他們來的方向高喊,“李道士,過來吧!”

然後,從那右側的小徑路口,立刻就出現了一抹頎長而瘦弱的身形,一身道袍,兩袖清風,仙風立骨,白色的胡須隨微風而不斷飄搖,臂彎處掛著的一把拂塵飄飛。

“貧道見過雲小姐。”

“不必多禮,先生請施法吧!”

雲定初是現代人,堂堂軍醫也算得上是高級知識份子,從不相信鬼神之說,可是,她現在身處的是古代社會,她知道如若自己不相信,這一帶的老百姓都會對她不滿,要怨就隻能怨,雲琛將原主的娘親埋葬在了這鳥不拉屎的貧窮偏僻之地。

征得了雲定初的向意,李道士別具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後,走向了老墳,在墳頭前站定,然後,右手五指並攏立起,閉上眼眸嘴裏啐啐念著,到底念了些什麽,根本沒人能聽得清楚,在雲定初眼中是裝模作樣,不過,那些莊戶人家的臉上,卻看到了一片虔誠之色。

誰都沒有開口講話,除了李道士嘴裏發出輕微的念經聲外,整個世界仿若風都靜止。

念了一會兒,又見李道士拿了一個水瓶子,瓶裏裝了些水,從瓶裏拿出一截沾了水的樹枝,不斷地往墳頭灑去,這一次,他念出了聲,“雲夫人,你女兒來探望你了,請你必務不要生氣,驚你土,開你棺,不過是想探望你而已,看你還缺了啥,為你添補,雲小姐一片孝心,感動天地日月,感動神靈地魔,還望你在天有靈而保佑你女兒雲小姐一生好人平安。”

麻痹的,說得全是廢話,這些話史湘雲又不能聽到。

人都死了,靈魂隨之消失,哪裏還能聽到這些個鬼東西?

李道士說完最後一句,雙眼緊閉,在墳頭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將身子移開,道袍衣袖揮舞,“老哥們,可以動土了。”

他一聲令下,幾名壯漢有的揮動著鐵鏟,有的則不斷扯拔著墳頭的雜草,以及拿刀砍著墳頭的小樹枝。

不一會兒,墳頭的雜草被拔扯了個幹幹淨淨,小樹被砍了,大片片新鮮的泥土便**在了她的視野中。

當莊嫁漢子不斷揮著手上的鐵鏟,將墳上的泥土一鏟一鏟地鏟起扔開,鏟子不住往下麵刨去時,雲定初感覺自己莫名就緊張起來。

是嗬!這裏麵埋葬的可是原主的娘親啊!

生她的人,用命換了原主性命的人,怎麽能不緊張呢?

土被刨開了一個小洞,那洞慢慢變大了,陡地,一間棺材顯露出來,入了她的眼眸,她感覺自己的心口莫名像是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

眼睛所看到的棺材越來越多,她呼吸便越來越緊窒,心口也悶得發慌。

感覺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了。

雲定初,別緊張,你緊張什麽呢?

你娘親都已經逝世了這麽多年。

可是,她越問,原主好像越緊張,這裏麵有什麽秘密嗎?

就是因為她的腦子裏忽然有了原主的一段記憶,所以,她才決定開棺驗屍的。

幾名農戶漢子手腳很利速,力氣也很大,不到一個時辰,整口棺材便慢慢從塵土中顯露出來。

棺材是大紅漆木,隻是,棺材的木質並不是很好,因為,棺材邊角有些已經脫漆了,與旁邊的大紅漆門看起來很不一樣。

雲琛還不是太渣,至少,給了隻湘雲一口大紅漆門的棺材,可是,卻沒給她選一個好的安身之所,她雖未為雲家生下傳承香火的兒子,可是,她好歹是雲家,是他雲琛名門正娶的發妻,不管生前他們有什麽恩怨,不管他有多恨史湘雲,不應該在她死後,讓她成了一所孤魂,連一塊正式的牌匾都沒有。

李道士拿著沾了水的柳條,不住地往棺材上灑了些水,灑滿了水珠的棺材蓋被幾名壯漢給揭揭開。

做了一個深呼吸,鼓足勇氣走上前,還好,她是一名見多了死人的軍醫,要不然,她肯定都沒勇氣去檢驗一具死屍了。

當她湊上前,見到屍骨時,整張臉刷地一下就全白了,血液迅速往腦門子衝,因為,因為……

是她看錯了嗎?

她又仔細辯看了第二眼,不錯,這具屍骨根本沒有腦袋,史湘雲腦袋去哪兒了?

‘丁冬’是她心弦被挑斷的聲音。

為什麽?娘親,娘親,我娘親的頭去哪兒了?

她似乎聽到了原主在不斷地呐喊,似乎很想將她的意誌壓下去清醒過來。

不要慌,雲定初,我會為你娘親討回公道,會讓那些謀害你娘親的人,個個全都付出血的代價。

因為,這是他們欠你的,欠你娘親的。

芸娘說,原主的娘親史湘雲是因為生她時難產而逝,可是,為什麽她死後屍骨無頭?

她的頭去了哪兒?

是死後被人割了埋葬掉,還是埋葬後被人開了墓穴,這一連串的問題在她腦子裏閃現。

視線掃向了剛才被莊嫁漢子刨開的泥土,莊嫁漢子們在墓穴打開的刹那間,個個全都傻了眼,嚇得嘴唇發抖,他們壓根兒沒想到,這所墳裏埋葬的屍骨無頭,李道士見了,趕緊又閉上了雙眼,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乞求神靈的寬恕與保佑。

見雲定初的麵色白得像一張紙,白薈心裏有些擔心與著急。

深怕她暈倒,趕緊上前將她撫住,輕輕喚了一聲,“小姐。”

雲定初卻甩了甩手臂,不想讓她撫住,因為,她沒那麽脆弱,不管原主怎麽樣嘶吼,怒喊,總之,她必須得檢查這肯屍骨看看。

我求你,別動我娘親,別動我娘親。

她仿佛聽到原主在不斷地向她說這樣一句話。

雲定初,現在,芸娘不在咱們身邊,她命縣一線,她的日子不多了,而這一趟,如若咱們回了封厥,再想返回來查你娘親的事就難了。

我會很輕很輕的,不會弄疼你娘親,我保證。

原主不懂醫,更是一個心地善良之人,雖然,她也知道劉氏與李春嫵不是好女人,她的父親雲琛也很渣。

可是,她從未懷疑自己娘親的死另有隱情。

原主再怎麽說也是雲琛的親生女兒,可是,雲琛卻對她太狠太絕,為了一顆夜明珠就要索她的命。

而且態度強硬,簡直是恨得她到咬牙切齒。

完全不念一絲父女之情。

而這樣如牲畜一般的雲琛,唯一隻有一種可能性,要麽,雲琛太恨史湘雲,要麽,他太在乎權勢與地位。

然而,憑她魂穿過來,雲琛做的一係列的事,雲定初知道,雲琛極有可能是後一種人。

而前一種,就不太好說了。

雲琛為什麽要恨史湘雲?

這個問題,讓雲定初聯想到了史湘去的死?

史湘雲真的是因為生產原主是血崩而亡,五歲時的一天,因為拿了李春嫵之女雲湘柔的一塊桂花糕吃,二夫人李春嫵便硬說原主是一個女賊,讓護衛將她拉去了院子罰跪在了兩塊磚頭上。

當時,芸娘拉著清蓮丫頭趕去了二夫人的院子,見小主子被罰跪在了太陽壩裏,膝蓋下跪了兩塊磚不說,頭上還頂了一碗水,李氏手裏則拿捏了一根棍子,如果原主的腦袋稍偏一點,那碗水一潑灑出一滴,李氏手中的棍子就會向著她腦袋打過去。

所以,原主一動也不敢動。

可是,終究是一個才五歲左右的孩子,跪久了,膝蓋疼那裏能支撐得了。

動了兩下,碗一偏,水一灑,李氏手中的棍子便毫不猶豫就甩了過去。

那一棍子打得狠厲,差一點傷到了她的眼睛,那道長長的血痕從她臉頰直拉到了她的嘴角,隻差一點就把她眼珠子打沒了。

然而,原主並沒有哭,隻是咬緊牙關堅強地承受著。

芸娘則嚇得渾身發抖,哭喊不止,小清蓮也嚇得哇哇大叫,拉著芸娘的衣袖,不住地尖聲呐喊,“芸嬤嬤,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那一刻,芸娘的心都要碎了。

她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沒任何地位的奴才呀!

她要撲上去,然而,卻被幾名護衛牢牢地抓住了胳膊,那些護衛的力氣很大,她根本跑不過去。

她眼睜睜地看著五歲的孩子受著非人的折磨。

同是孩子,同是雲相國的血脈,雲定初還是他的嫡出之女,要不是史湘雲帶過來的豐厚嫁妝,雲琛不可能會有後來的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元皇朝相國。

然而,在他的眼中,史湘雲是無任何功績可言的。

甚至比不上一名無任何身份背景的小妾。

李春嫵生的女兒,穿著綾羅綢緞的四歲小姑娘,梳著兩個小小的發髻,居然端了一條板凳,讓下人拿了一盤瓜子,望著頭頂著水,膝蓋跪在磚頭,滿麵被灑得通紅,甚至肌膚有些微微脫皮的雲定初格格地笑。

磕著瓜子兒,小嘴兒不停地輕喊,“活該,誰讓你偷我桂花糕吃?”

甚至還把從嘴裏吐出來的瓜子殼不住地扔在了她的臉上。

庶出之女就是這樣欺負雲府嫡女的。

那是什麽世道,十幾年的成長曆程,原主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吃了多少的苦,不必去一一細細數,往事不堪回首。

那晚,李氏把原主折磨得很慘,也很晚,最後是李春無累了,打著哈欠,在她腰背上打了一棍子,恨恨道,“芸娘,帶你家主子回去,讓她好好呆在偏院中,如若今後,再敢來犯,我定不可能再饒過她。”

“是,是是。”

芸娘人言尚輕,哪裏敢惹正得寵的李春嫵。

趕緊將原主帶了回偏院,在為原主清洗傷口時,芸娘看著原主肩上臉上的傷口,眼淚止不住地湧流。

“小主子,如若小姐在就好了,小姐,你為什麽走得這樣早?你說為何你生產之夜偏偏整個卞梁城會找不到一名接生婆?”

“芸嬤嬤,夫人生小姐時流了很多血嗎?”

清蓮的問題讓芸娘陷入了回憶中,麵色一寸寸白下去。

“嗯,很多。”

芸娘的聲音很無力。

“為什麽你不為夫人止血?”

“不能止啊!奴才沒辦法止啊!”

芸娘擦著衣袖哭起來,一把將受傷的原主抱在了懷中,“小主子,奴才一直覺得小姐命苦,可是,現在,奴才覺得你的命比小姐還苦,小姐至少從前,還享受過無上的尊榮,而你呢,一出生,便沒了娘親不說,還被雲府的人如此嫌棄,連一個小妾也敢那樣欺負你,如若你娘親在,不知道會把那些人整成啥樣?”

原主的母親史湘雲,未出嫁前享受過無上的榮寵,又有一筆豐厚的嫁妝,從這些可以不難分析出,史湘雲是一名非富即貴的女子。

黃金白銀萬兩,還擁有無數的稀世珍寶為嫁妝,到底史湘雲是什麽來路?

而她又是怎麽死的?

她與雲琛的恩怨是什麽?

這些問題,雲定初都想弄清楚再回封厥。

不開棺,這些問題便不會迎刃而解。

她被雲琛關在柴房幾個時辰,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那顆夜明珠對雲琛那樣重要,它裏麵含著什麽秘密麽?

所以,昨夜,她便指使犬犬去將小綠手中那顆剛洗淨的假夜明珠刁了去,假意扔進了糞坑。

讓雲琛的目標轉移在了從糞坑中掏找夜明珠上,她再用針將兩名護衛刺到,白薈點了他們的睡穴,去原來史湘雲居住的屋子裏轉了一圈,讓犬犬將假珠子歸還。然後,她便帶著白薈與犬犬趕緊從後門離開了相國府。

離開後,她便尋著原主的記憶,找到了史湘雲的墳前。

昨兒,她就與白薈還有犬犬在這墳前睡了一宿。

今晨,天還未見亮,她就讓白薈去找了幾戶莊嫁人,上山來開棺驗屍。

她讓幾個莊嫁漢子將棺材從坑裏抬了出來,屍骨也被漢子們撿到了地麵,雲定初坐在地麵,手裏拿了一截枝枝,不斷地挑看著屍骨,將所有的肋骨,骨節鑲到了一起,鑲成了一具人形,已經十幾年了,屍體早已腐爛,除了一堆白骨,似乎曾經美若天仙的史湘雲再也未留下任何的東西。

看著地麵擺放的一堆白骨,雲定初覺得做人挺沒意思的。

人終究有一死,不是一堆白骨,就是一坯黃土。

她的視線不斷在屍骨上遊走,尤其是她的下尾椎骨,她觀察得相當仔細,連一寸骨頭也不願意放過。

忽然,她就看到了,目光鎖定在了那一截染了些許墨黑的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