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雅也
“這算是訓練的一部分?”
青年屹然不動。
“阿米利婭長老交代你要這麽做?”
依然無聲無息。
“是你自己想這麽做?”
沒有任何回應。
刀刃嵌在頸間固然對我不會造成什麽生命威脅,但畢竟疼痛還是存在的,我想了想,用手指拈住刀身慢慢地推了開去,那青年也不阻止,推過肩膀的時候,他錚然一聲收刀入鞘。
我伸手按壓住傷口,手掌可以感覺到傷口自肌理開始一點一點收斂,沒過多時,隨著疼痛的消失,我確定了頸間的痊愈,手掌移開至身前看了看,一手的粘膩猩紅。
鮮血=食物,浪費食物是可恥的。
我攤出手,問對麵那青年:“呐,要不要吃?”
他刷地又是一刀刺來,我顧不得擦幹淨手上的血腥,立即滿場子狼狽不堪地逃命而去。這混血青年一路來勢洶洶攻勢不絕,逼得我大半個晚上竟都在上竄下跳,瞬間移動的速度與距離明顯提升不少。
饒是如此,衣服上還是破了不少的口子,自然身上也無法幸免地多了許多血口子,好在對方手上刀勢控得十分穩定,隻是堪堪地破皮入肉三分,令我見血刺痛而已,以血族的本能,基本都是頃刻能夠痊愈無痕,也不至於一夜成為刀疤王五的惡煞模樣。我雖一開始因為心頭壓力所致,沒有像跟朱安學習時那樣動不動就喊累說停,隻是隨著時間推移體力逐漸不支,身上傷口的愈合速度也慢了起來,有些甚至在對方發動下次攻擊之前,還無法停止流血。盡管我刻意壓製了自己體內的力量為求能留有餘手,但那青年似乎要逼我至山窮水盡一般,始終不曾放緩攻擊速度。有時反應稍慢,被他刺來一刀,竟比之前的切開的傷口更為深長一些,我在防躲之間偷覷他的麵孔,沒有絲毫愧悔之意,依然招招狠厲,仿佛若傷得深了一些,隻是我自己的失誤不足而已。
到月亮已明顯西倚,我拚著狠挨一刀,割的臂肉翻卷,裝死躺在地上再也不爬起來了。
刀鋒凜然,割裂空氣的聲音挾獵獵寒意直逼眉心,我無聲地望著眼前的景象,刀尖停在我眼前不足一寸,在這片廣闊疏朗的星空之下,倒似乎成了與我最為貼近的一點寒星。
眼珠略略往左上方轉了轉,手執凶器的青年也正冷冷地,不帶一絲感情地往下看著。他的麵孔始終毫無表情,在確定我沒有動彈的意向之後,日本刀又往下遞送了一分。
我沒有動,在這樣沉黑而無垠的一片天空下麵,我甚至沒有習慣性地去分析眼前人的內心所想,恍惚間與這天空一般,這個露天集訓場,這刀,這人,還有自己,以及手臂上由冰涼轉為火辣的疼痛,都是靜止的,凝固的,一幅蠟像布景。
這種全然靜止的錯覺反而把我的觸感放大到了極致,那青年恍若粗瓷毫無生氣的灰藍眼瞳中極快地閃過了某種情緒,複雜而激烈,卻隻是一閃而逝,若還在纏鬥之中,我是絕對沒有辦法察覺的。
阿米力婭長老的侍衛……嗎?
我很確定,以自己至今為止的行為來看,絕無可能引發這青年如此複雜的心思,與暗中窺伺的拉德爾族的同胞不一樣,那種眼神,顯然有著更為切身的影響與情緒所在。
是阿米利婭長老嗎?
還是……因為他自己?
隻是想借訓練的機會**我,還是——真的動了殺機卻有所顧忌?
下意識地笑了笑,從踏上歐洲的第一步開始,我便是在亡命,想要取我性命的,血族之中大有人在,我沒有任何興趣特特地去追求眼前這一位的動機,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更為輕鬆方便,不是嗎?
“起來!”青年冷硬地命令道。
我索性閉上眼睛放鬆了全身,任由意識散開飄蕩,靜靜感受著拉德爾之地某處最為強烈的黑暗的脈動,那裏存在些什麽我至今仍無法探究,但心中的興趣卻與日俱增。
青年似乎動了真怒,他收起懸在我眉心的日本刀猛然往下一沉,刀身貼著我的臉深深刺入旁邊的土地。
我緩緩睜開眼睛,雙唇彎成微笑的弧度,聲音卻不帶一絲溫度:“我累了,沒有體力繼續和你再玩下去,況且,如果你不想被當作色狼處理的話,今天最好到此為止,我想我的衣服再破下去也就不用穿了。”
“起來!繼續!”他猶不死心,立刻甩下外衣丟在我身上,同時拔起了插在地上的日本刀,蓄力準備開始下一波的攻擊。
他外衣下麵的武士服的前襟因為打鬥而稍微敞開了些,胸口的那片皮膚之下,有著奇怪而熟悉的氣息流動。
是逆五芒星啊,這個人,也對某個人做了成為下仆的宣誓了啊,難怪總是一付低眉斂首的麻木模樣——不出常理的話,應該就是阿米利婭長老吧,嘖,真是可惜,不知道下仆的契約可不可以更改,難得有個可以呼應的東方血統原本準備籠絡的。
那人見我依然沒有絲毫動彈的意思,索性一把抓住我的領子,使了蠻勁把我從地上拖了起來,我心中隱隱有些怒意升騰而起,這究竟是因為波努瓦的檢查結論對我進行的非常訓練還是泄恨未得滿足?這樣的糾纏不休,實在讓人討厭,就算你的日本武士血統讓你擁有了用不死心的小強精神,可是我一個地道的中國女子實在沒有必要陪你玩跌倒爬起再跌再爬屢跌屢爬的白癡遊戲吧?
尖利的黑色指甲無聲自指尖迸發,左手在瞬間牽製住對方持刀攻擊的右手手腕,借力衝向另一邊刺入對方的左手手腕之中,而右手同時充分發揮了其柔韌性,與自己的左臂交錯刺入固定住對方的脖子,趁著青年被這突然爆發的攻擊失神的時候,吸血鬼的利牙早有準備地現出原形,撕開並深深陷入充滿彈性的年輕肌肉之中,鮮美而充滿力量湧動的血液順勢流入了自己的口中。
享受著足以媲美安赫每日端上的優質血液的同時,我一邊慶幸著,啊,還好對方的清潔工作還算做得不錯,脖子上沒有太多的汗水塵土氣息,青年在我的利爪之下,從一開始的試圖掙紮,到漸漸停止了動作任由我進食,雖然有些奇怪,憑對方的力量,如果真要有心掙脫的話,我是肯定沒有辦法製止的,但身上因為沒有及時愈合而沾上了塵土的刺痛傷口令我下定決心及時補充完生命的源泉。
隨著身體中充溢著生機的舒適感,我收回了利甲,一把將對方推開,動作有點像丟棄吸完了的飲料軟包裝,咧嘴笑一笑,用手背擦去唇邊殘留的一絲血跡,我沒有半點慚愧地讚揚道:“不錯,味道好極了。”
他終於再也沒有辦法完全掩飾住眼神之中的厭憎之色。
“名字?”
他愣了愣,似乎沒有意料到我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
“你的名字是什麽?大郎?次郎?三四郎?還是三百五十六?”
他手緊握住刀柄,沉默了三秒,回答道:“安倍。”
“安倍什麽?”
“……安倍雅也。”
我露出自己最是悠然的笑容:“小雅同誌,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