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篇 集訓 集訓**
太陽西沉。
作為吸血鬼的城堡,拉德爾城堡的許多房間沒有窗戶這種東西的存在,而我所就寢的房間,則是少數有窗的存在。從陳設格局來說,這房間是供血族中高位者專用,會留下窗戶這種東西,大約是供足夠驕傲的貴族吸血鬼偶爾感懷兼或夜裏外出獵豔方便之用。
太陽並未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之上,天際應當仍是一片蒙亮的邊緣吧。自變為吸血鬼第二夜起,我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太陽——而現在,說看到倒不如說是感受。最後碰到陽光的燒痛仍留在記憶裏,那光芒萬丈的存在雖然讓人懷念,但以如今的我來說,亦沒有膽子去以視線直接接觸。
我隻是遠遠地用力量挑開了一角窗帷,讓最無殺傷力的最後一縷虛弱的夕陽斜斜地浸染在一小塊地板之上,而自己則靠坐在房間的另一頭,呆呆地望著這片殘陽。
身體中仍殘留著鮮明的激劇消耗之後的酸痛感。昨日在波努瓦以耳環為媒介,用他的魔力滲進我的身體進行探查之後,仿佛與他在自己的身體內進行了一場全麵遊擊戰似的,所有刻意潛伏的力量如同逃命般避開他如細蛇迅速遊走到查力量,偏偏那股魔力又靈動執著異常,好幾次幾乎被追尾咬上,如此折騰下來,就算我本來有意藏私收起的能力,倒消耗在了逃避追緝之上,一場“體檢”下來,鬧了我一身的淋漓大汗,恍若虛脫,作為“戰場”的自身身體被掃蕩無遺,感覺十分惡心。在一旁的安赫不知就裏,緊張了半天,還以為我是不習慣被如此強力的剖析檢查,最後安慰我大凡有資質的新入血族入族後都要經曆這樣細致的檢驗,以便能將能力激發到最大程度,我能撐到最後沒有昏過去已算不錯。
我苦笑著偷眼轉望波努瓦,不知這番羈戰下來,被看出了多少真相。他亦似乎十分迷惑,低頭陷入沉思的模樣,良久才抬起頭來,揮手招來幾隻伏在燈下的蝙蝠,每隻口中皆彈入一點十分精巧的魔力,然後出了書房門各自分飛——我猜測那種看起來像是記憶作用的魔力球是用來將我的能力精確檢驗報告傳遞給長老們的。
在蝙蝠飛走之後,波努瓦注視了我很久,我以最小心翼翼的防備試探著問他,是不是我的能力太過糟糕,以至於讓他如此表情嚴肅。他似乎沒有體察我隻是探問用的托詞,反而非常肯定向我保證,我的能力絕非迄今為止血族中人輕視的那般不堪。
那怎樣呢?究竟在我身體之中蘊藏的能力有何奇怪之處,以至於令他苦思不已。
波努瓦看起來還沒有最終思考清楚,對於我的這個問題回答得十分混亂,大致概括來便是我體內的能力非常奇怪,不完全像是由普通人類轉為血族後產生的魔力,且力量的振幅非常不穩定,時強時弱,其間差異大違常態。
我自然明白自己是因為用了東方道家的修煉手法加速的力量的增長,血族的魔力之中應該有染塵所說的真力的構成,想來自古以來血族對於東方異族生物本來就難以接觸,因此即使朱安告知族中我與染塵的關係,一時也無法對此做出精準的判斷;而力量時強時弱之說,當然就是我自身的力量與波努瓦玩捉迷藏的緣故了。
就這樣,真正在拉德爾堡開始生活的第一天過去了。安赫送我回房的時候並不算太晚,差不多黑夜才過去了一半。之後的記憶有些模糊,隻覺得睡得十分昏沉。而醒來差不多是傍晚與黑夜的交接,比預料中意外的早。然而身體並未因為這早醒而覺得舒泰,相反疲勞一點點地浮沉擴散著。好在精神倒是比身體的狀況略為好些,看著床頭矮櫃放的那張日程表,竟然沒有什麽太多的感想,心頭出奇的平靜。
待到安赫敲門為我送來早餐時,身體中的倦怠差不多已被全部壓製沉澱了下去。他一如自書房出來時那種恭謹謙卑的模樣,初到拉德爾堡第一夜時他與我之間那種微妙的親昵已蕩然無存。在敖拉的比較之後,他那種比表麵年齡更為清甜的聲音用那種刻意壓低的聲調說話,恍若諷刺——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有種感覺,從前在中國的那些夜晚,我還未成為吸血鬼的那些夜晚,我與他之間的和融親密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喝完他端來的新鮮血液,那種鮮腥的味道在我的口腔中習慣性地呈現出甜美的滋味,好像從一開始我便不太排斥這種食物,絲毫沒有產生道德倫理上的排斥感。根據特訓日程的安排,我換了一套輕便的褲裝,照例是由安赫引我至集訓場地。
這是一塊在拉德爾古堡後方的露天場地,雖說是出了城堡的後門,但仍然處在拉德爾之地的核心地域,並且從真正意義上說,我隻是出了拉德爾古堡在地麵之上的部分,腳下那種黑暗的鼓動仍然存在,一下一下的,強勁而有力,不知綿延至何等深遠的地方。
今天訓練的內容是“基礎體能”,長老們對我血族基本體能的進展十分不滿意,朱安也曾說過那是遠遠無法自保的弱,但顯然長老們的不滿相當之強,以至於朱安並未繼續在這項上繼續擔任我的教育工作,而是換了阿米利婭長老親自上陣。我私下推測是,讓長老與伯希長老看起來並不像是體力派的血族,而且一把年紀的老男人與我這小女子掄胳膊伸大腿地掐架實在不像話,恰巧阿米利婭長老對我的存在向來無甚好感,自然這份最容易直接教訓我的課程落到了她的頭上。
但事實卻出乎我的意料。當我趕到訓練場之後,發現阿米利婭長老已先我一步到達。雖然是與昨日完全不同的裝扮,身上的圖騰也有所變化,但還是那種華麗詭異的哥特風格。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交待了由她的侍衛代她進行訓練之後,便稱自己有其它事要辦,很快離開了,就好像一早趕到那裏就僅僅是為了告訴我無法親自訓練我一樣。
安赫先前由於顧忌阿米利婭長老的脾氣,再加上他看上去也的確有什麽事要去辦,在進訓練場之前便已離開。這偌大的場地之上,竟隻剩了我與一個隻能用陌生形容的混血同族。
我與他各自麵無表情地對視了一會兒,對方很沉靜,看起來沒有主動開口的意向。我隻好主動踏前一步,準備主動搭訕了。
不料還未張口,那混血青年身形在瞬間便失去了蹤影。我雖一開始就提起了戒備精神,隨即瞬移至一處死角,尚沒有停下來喘一口氣,頸後的皮膚蔓延開一陣刺涼。我慢慢回過頭去,那由背後架在脖子上的凶器並未順勢撤開,一動不動地停在原處如分水斷發般不深不淺地割開了皮膚,卻不十分刺骨張揚帝,隻是酸酸細細的尖利地痛著,金屬的冰涼便跟著這股尖利滲入了深處。
細長平直的形狀,卻隻開了單鋒,這凶器我從前在動畫漫畫小說故事中不知見過了多少回,但從未想過真有一天會用自己的去體驗。
是日本刀啊。
我半側著腦袋,回頭去看那幾乎已經肯定流有東洋血統的青年,他亦靜靜地回望著我,灰藍色的雙瞳沉寂而毫無生氣,明明是極為罕見的顏色,但在這黑夜之中看去,竟如同燒壞了的中國粗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