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篇 集訓 共浴
我半躺在在浴缸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洗著手。
我很清楚,那上麵並沒有任何血肉的殘留,也沒有任何生命因為我這雙血族的利爪而消失,這種舉動,隻不過精神上的潔癖再作祟而已,然而,雙手切開安倍雅也的肌膚順勢陷入肉中那種裂帛般的質感仍然非常清晰地殘留著,就好像那些溫熱的血、的肉依然貼合在手指四周,陷入自己製造的傷口中那種蠕動滑膩爹合感,著實令人不舒服。
斜對麵的鏡台忠實地倒映著我的影像,冷漠、疏離的眼睛,偶爾有嘲弄意味的笑意閃過,沒有任何親切討喜的麵相,也不足以稱為冷豔的皮相,隻是幹幹淨淨地冷淡著,甚至比這間浴室鋪設的雕花壁磚更為樸素,單單的一塊冰冷平滑的白瓷而已。
就像在手指縫中不斷流逝的清水,沒有鮮血的溫度,也沒有鮮血的滑膩,透明而無感,沒有任何欲求。
我這究竟是在做什麽呢?身為人類的二十四年歲月似乎已經很久以前的遙遠記憶了,可是如今,站在這裏的我,究竟在做些什麽呢?不斷由環境變更被動地改變著的自己,像一個黑色無稽的荒誕笑話,站在鏡子麵前無聲注視著自己,每一秒都有些什麽靜靜地瓦解落下,恍惚中有那麽一刻,十分不確定“洛西”這兩個字究竟由什麽而構成。
突然間,左手食指上傳來一股熟悉的感覺,滑膩,微微蠕動著的,被某種生物體的內腔包圍著的質感。
我心中悚然一驚,以為自己出現了精神強迫症的症狀以至於出現了如此鮮明的幻覺,而尖利的指爪卻下意識地在一瞬間解除隱藏自我防護的攻擊狀態。
鮮豔的顏色在清水中染出殷紅的花,那是陌生而熟悉的形狀,水中滲開的血之花。
包含住手指的,是淡到幾乎看不出血色的嘴,被利爪刺傷的口腔內部不知是什麽樣的創口以及怎樣帝痛,明豔的血自唇角不斷地滴落,散開消融在水麵,水亦不複剛才的清冷單調,藍綠水色的發絲蜷曲,飄蕩如繁密的水生植物,隨著水的波動,卻遮掩不住長發之下皎潔潤澤的肌體。
“迦尼墨得斯!”這下,裝了一整夜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我再也掩飾不住驚訝,明明是一人獨享的泡澡,怎麽突然貞子似的冒出個披頭散發的生物來——印象中,還是一尾雄性物種。
雖然腦袋裏有想要找見衣服披蓋一下的意識,身體卻懶洋洋地不想動,一個笑話浮現了出來——當一個男人漂流到無人荒島隻有美人魚的時候,他會選擇上身是美女下身是魚尾的品種呢還是上身是魚身,下身是女體的品種?
明知道對方會很疼,但這樣以自己的指甲為魚鉤掛在一尾塞壬嘴唇上的浴缸釣魚姿態實在有點難看,我心頭硬了一硬,以最快的速度令血族之爪消失,繞是如此,迦尼墨得斯原本便沒多少血色的麵孔還是一陣抽緊的煞白,看得我悚然一驚。
他似乎耗盡了力氣,當我將手抽出之後,索性整個身體垮在了我的身上,好吧,雖然我承認,我與他的生命似乎有著某種微妙的連接共振,雖然他與我完全分屬兩個物種,雖然他是少年的模樣,我上身平平也乏善可述,但光看麵孔的話,畢竟也足可套上“男女授受不清”這一句吧——更何況,我還在泡澡,他原本便從來不用布料這種東西。
朝天不甚文雅的翻了個白眼,即使這樣思考著的我,也沒有任何尖叫有色狼的呼救打算。
我緩緩地伸出右手,沿著他幾乎與水沒什麽區別的綿軟長發深入,拍了拍他的背脊,出聲詢問:“怎麽了?你為什麽在這裏?”
迦尼墨德斯在水中的手臂略微動了動,好像要支撐其身體的樣子,但因為太過虛弱乏力,他再度滑倒在我的身上,雙手軟軟地垂在我腰部兩側,倒像是衝上來抱住我一般,嘴唇恰好偏在我鎖骨一處,微微張開一翕一合,像一切水生動物離開了水之後那般費力地呼吸著,而的肌膚在水中摩挲相觸,就算冰冷的水溫激不起多少,此情此景也足夠曖昧撩人的了。
我撥開他蓬亂的頭發,露出整個麵孔,他看起來快要暈過模樣,雙目因為濃重的呼吸而緊緊地閉起,與頭發同色的水色長睫濕漉漉地貼在下眼瞼上,與蒼白的麵色形成無比魅惑的對比色調,純潔而妖異。
雙手貼在他的麵頰上捧起這顆美麗的大頭,一時之間我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著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雖然猶豫著要不要給他做個人工呼吸什麽的,但陸棲和水棲的魔物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救助麽?如果被誰誰誰闖進來看到,會不會以為我在非禮人家?畢竟看起來現在強勢的一方是我啊——思及至此,心頭又是一跳,先前那個巴托裏族的少年敖拉出現的時候,安赫提及城堡處於加強警戒狀態,空氣中也的確處處有著加持過的結界監控的氣息,作為重點保護對象的我四周情況自然不言而喻——要不是我堅持洗澡的時候必須留給我私人空間,在波努瓦設定的城堡監控結界之中又張開了一層自己的排斥結界,迦尼墨德斯肯定在出現的第一秒就被發現了。而現在的問題是,一,我的結界是否能夠真正完全蒙蔽波努瓦的感知,讓他無法察覺到直接由內部出現的迦尼墨得斯,二,這尾奇怪的塞壬究竟為何並且是如何出現在我自認強度還算過得去的結界之中的?
差不多我大眼瞪他大頭也瞪酸了、雙手捧他大頭也捧酸了,他才差不多稍稍喘過氣來的樣子,低聲說了一句“抱歉”,與我身體撐開了些距離,銀色的尾巴畫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換了個角度落在浴缸之中。可是這本來我一個人沐浴用的浴缸尚算寬裕,加了這條人型大魚之後,再怎麽退開也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反而因此更為“坦誠相見”。歎了口氣,現在害羞也晚了,情況也不是那麽容許可以恣意發泄情緒,隻好麵目表情地扯過掛在浴缸邊上的毛巾遮蓋住上身,那原本用來擦幹身體的毛巾因為迦尼墨得斯溢出的小半浴缸水而早已濕個精透。對於在失去溫度的涼水中浸泡的過久的我來說,十分的不舒服,心情也變得更加低落起來。
迦尼墨德斯視線平移,沒有半點往下偏移的角度,四周打量了一下環境,有些疑惑地問道:“這裏——是哪裏?”
我靠在浴缸邊沿,雙腳縮起退在身下,宛如亦是一條人魚的尾,比平時更為冰涼的手一隻按在胸口的毛巾,一手貼在自己的額上以求保持平時的冷然自持:“你不知道麽?難道你不是憑自己的意願出現在這裏的?”
“是我的自己的意思沒錯,可是——”迦尼墨得斯看出了我的不愉快,原本十分柔和的聲音窒了一窒,變得有點冷硬起來,“自你從深海之中消失之後,我一直有些擔心,但是你的氣息又一直被什麽包裹住了,很難察覺你的狀況。今天好不容易可以自水中感覺到你,所以我就通過與你手上鱗片的共振,循著氣息穿越水的界限過來了。”
額頭上的手慢慢滑落至眼前,掌心之中似乎隻有我與他才能看見的那片銀鱗因為他的存在映著瑩瑩的碧色——我也一直擔心你,在那樣子的景象中離開,看見你被同類欺侮的模樣,實在讓人掛心——這樣的話卻哽在喉嚨口,麵對著這尾驕傲而的塞壬,如何也說不出來,嘴唇動了動,說出來的話變成了:“為什麽——為什麽這樣關注著我?為什麽要送給我你的鱗片?”
迦尼墨德斯扭過頭,有些別扭地回答:“是你自己召喚我的,在那個山洞的時候,是你自己用血把我自深海之中召喚出來的。”
他逞強的樣子固然別有一番動人之處,我卻深知現在不是跟他認真討論鱗片的含義與誰先勾引誰這種問題的時候,他既不願好好回答,我便立刻轉換話題:“這裏是法國,桑西山,血族之中拉德爾一族的根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