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個躺在厚厚被褥裏的老人後,於小魚才終於知道了為什麽所有人都要稱呼他一聲殷老將軍。

他實在太老了!

臉上滿是橘皮一般的皮膚褶子,緊閉的雙眼上就連睫毛幾乎都全掉光了,隻剩了稀稀拉拉幾根。

雪白雙眉映襯下他臉上的老人斑更為明顯。

隻一眼。

就連不懂醫術的於小魚都感覺到了這個老人那種行將就木、燈盡油枯的狀態。

“阿爺這樣子已有好幾日了,能不能醒來還是未知。而且我剛才沒有同意你來問他,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便是他現在不大能認人了。”

說著殷瑤伸手替殷老將軍掖了掖被角,唇角浮出一抹苦笑。

“即便他醒來是清醒的,我還是不願你同他提之前的那些事。他這輩子為平夏盡心竭力,如今到了這種地步我也沒什麽別的想法,就想他能在最後的時日裏有個安寧。”

“對不起!”

殷瑤話音一落,於小魚就輕聲道歉。

這樣的老人自然是令人敬重的,自己也很想讓他安穩且毫無牽掛的渡過人生最後時日。

可如果不提不問……

隨著知情人接二連三的離世,隻怕最後還能知道真相的就沒幾個了。

“我並不想打攪老將軍,但我也不願意事情就這樣一直塵封在往事之中,有些事但凡有半絲機會我都不會錯過,就算你怪我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於小魚望向殷瑤的目光裏滿是堅定。

殷瑤輕笑著搖頭。

“我就知道你性子,不然你不會來這裏,當初更不會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不管不顧地幫我。其實我能帶你來看阿爺,就已經想好了你會這樣做,我不怪你,隻希望你和阿爺說話之時不要太過直接。”

“謝謝。”

於小魚對視上了殷瑤那雙睿智的眸子。

她從對方眸底讀到了一抹釋然。

要和殷老將軍核實血衣詔上的內容,先決條件就是得等老將軍醒過來,可一個時辰過去了,老將軍卻連半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殷瑤已經把她回來之後的事都已經說了一遍。

於小魚雖然沒經曆過戰場上的金鼓連天、千軍萬馬,但血液裏的血性卻很容易被殷瑤的言語所感染。

看看靜靜躺在**的殷老將軍,又望望眼前滿臉英氣的巾幗紅妝……

於小魚心裏掠過了一抹向往。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戰場固然慘烈可也令人向往。家國天下,不就是碧血丹心為國而死麽?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要舍棄王城裏的歌舞升平,而選擇了這片荒野戈壁。”

“你啊,哪有你想的那麽高尚?我就是覺得這裏自在。我願意在這裏守護他和這片國土,一生一世。”

說著殷瑤目光望向了帳外。

眼神透出幾許迷茫的同時她聲音也忽然低啞了下來。

“他真過得好麽?”

“其實你是喜歡他的吧?”

於小魚忽然就反應了過來,如果殷瑤真的一點都不喜歡納晟泉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隻是那皇宮實在太小,困不住她這顆向往自由的心。

殷瑤勾起唇角扭回了頭。

“他是我在這世間唯一心動過的男子,隻可惜我不是他的唯一!不過無妨,就算我今生隻能遠遠地守著他,我也不會後悔。”

“如果他後宮隻有你一人,你會回去嗎?”

於小魚問出了藏在心裏很久的疑惑。

殷瑤唇角的笑意更濃了。

“他和那幾個王爺不同,他們可以終身隻要一個正妃,可他不能!他是一國之帝,且不說那些嬪妃已經為了誕下了子嗣,就算沒有,為了朝堂穩定他身邊也不可能隻有我一人,這種事就算他願意我也不會願意。”

說到這裏殷瑤忽然話鋒一轉,站起了身。

“咱們出去走走,阿爺一時半刻應該不會醒來。”

“真不用我找人來替老將軍看看?”

於小魚心裏還在惦記著這事。

殷瑤搖頭。

“別折騰阿爺了,就讓他這樣靜靜地躺著吧。你這趟過來,想看的除了我和阿爺之外,其實還是想知道到殷家軍裏是不是有人去了萬悅城吧?我現在讓人點兵,誰在誰不在很快就能一目了然。”

“那你剛才為什麽不點兵?”

於小魚有些狐疑,殷瑤卻笑道。

“剛才你來之時滿頭大汗,我肯定要讓你先歇息一會兒。不過點兵的事你也不用擔心,之前我就已經交代下去了,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說到這裏殷瑤忽然又頓住了。

她目光在於小魚身上掃了幾眼後才有些猶豫地說道。

“差點忘說了,你師兄也在這裏。”

“我師兄?殷峴?不會吧……”

於小魚脫口而出,卻在看見殷瑤搖頭之時猛然就明白了過來。

她立即瞪大雙眼。

“不會是阮元吧?”

“正是他。”

殷瑤臉上笑意不改,見於小魚滿臉詫異她又解釋道。

“你本來就是白玄山出來的,應該知道那上麵都是些什麽人?我阿爺現下這個狀況,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瞞著他們,所以我修書過去之後他們便派了阮元過來探望我阿爺,他在這裏已有小半月了。”

“小半個月?”

於小魚心中瞬時萬念閃過,飛快地算起了時間。

如果阮元真在這裏已經超過了半個月,那麽按照時間上來算的話,也就是說他從南越國離開之後應該就直接來了這裏。

那個時候自己才送著冉沛屍骨回到青蓮國。

納晟源正好出兵南越。

而公孫權北應該也是剛出事之際……

還有去沈家的那些人,也絕對不會超過半個月吧?

所以這些事是不是都有聯係?

最為重要的一點,當時酆滄根本就沒有在白玄山,那派阮元來這裏的人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

阮陽帛!

一想到那個正值壯年整天在白玄山上蹦躂的阮陽帛後,於小魚臉色當即就變得凝重了起來。

“阮元現在在哪裏?我先見見他。”

“這個時辰他應該在後麵的小帳裏看書吧,我帶你過去。”

於小魚卻拒絕了殷瑤的好意。

“不用,你指給我看,我自己去找他。有些事我想單獨問問他,你先去看點兵的結果吧,我們回頭再碰。”

“好。”

殷瑤沒追問於小魚為什麽要單獨見阮元。

畢竟這次的事從心裏來說,她也有稍許的不滿。

自己阿爺為國為民駐守邊關一生,又是十八忠良之一,可他的那些個老朋友倒好,竟然在他重病之後沒有一個人親自過來。

反而是派了小輩前來敷衍了事……

殷瑤格局再大,也不可能對此事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