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春聽了,就苦笑:“我知道崔大哥一向很關心你!”
荷娘就笑:“是呀。”因又問錦春從哪兒來。
錦春不想瞞著荷娘,就道:“我從崔大哥那兒來。”
“怪道!這條路是通往衙門的必經之路。可我怎麽沒見到你?”荷娘假裝疑惑。
錦春就道:“我去了。但崔大哥不想見我。想必,他也知道人言可畏。”說完她朝荷娘笑了笑,她言下所指的,荷娘該懂。
“錦春,你既知道,那就更不要找他了。我表哥苦讀多年,好不容易當上了州官,一切來之不易!你若真的將他當義兄看待,就該為他的仕途多著想!”
錦春就歎:“不錯。對了,這食盒裏的糕點,我本想送給他的,還是你轉交給他吧。”錦春將食盒遞給了荷娘,荷娘也就接過了。
“好。也難為你待表哥這般好。隻是,你們到底是結拜的兄妹,到底不能逾矩。”荷娘話中有話。
錦春如何聽不出來?當即就道:“荷娘,不要說了。如今崔大哥隻想滅了這些流言呢,你倒又提起來!”錦春心裏澎湃,又覺得心虛,雖有流言,但她心裏,實實在在又對謙益動了心的。而崔大哥也是如此。這倒有點賊喊捉賊的味道。
她也不想往下深想了。其實,這件事,崔大哥和自己都錯了。本就是違背倫理之事,可崔大哥偏要執意為之。但到底他還醒悟的早。
看著錦春麵色頹敗的樣子,荷娘心裏已經猜到十成十的了。她知道,沈錦春是吃了個閉門羹。方才,她就坐在崔謙益身邊,看著他聽了衙役之言,沉默片刻,隻是冷冷道:“知道了,且叫她回去吧。”
崔謙益餘下之言,荷娘聽了更是得意。想不到張慕古想的這遭果然有用。聰明如崔謙益,細致如沈錦春,竟然未曾看出破綻。
聽說謙益回來,荷娘心裏還直打鼓,她擔心露了破綻。畢竟,若是細看,她竭力模仿的字和錦春的字,還是有一點差距的。但謙益在傷心頭上,竟然忽視了。
因此,荷娘更是火上澆油:“錦春,我是關心你。我是為了我表哥好,也是為了你好。我也巴不得這些流言蜚語早點散了呢!這都是誰沒事幹,嘴巴那麽閑!”荷娘還提錦春憤憤不平起來。
此時,錦春心裏隻想靜靜。“荷娘,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錦春,你怎地看起來不大高興?是不是我表哥沒見你?”
“不是。”錦春又搖頭,“我很高興他不見我。本來,他是官我,我是民,民和官本就不能走得近。”
“你知道就好。”荷娘真的要得意忘形了,她想趕著去找張慕古,好生和他喝酒樂一樂。荷娘雖然是鄉裏長大的姑娘,但很能喝酒。
荷娘抿著嘴兒走了,錦春的心沉甸甸的。
她覺得自己該高興,可又覺得傷心。她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心裏真覺得難過。其實……她對於崔謙益,還是存了很多幻想的。
但夢想由清醒過後的崔大哥親自打破了。她是他的義妹,必須遵守諾言,不能再去打擾他。
話說,荷娘離開後,崔謙益坐在房內,心情非常非常沮喪。“慕古……慕古兄……”崔謙益叫來張慕古,他執意要與他喝幾杯。
無奈張慕古不在,衙門無事,他早回去了。
謙益又叫:“伺墨,伺墨……”待叫了幾聲,伺墨也不見。謙益方想起他出去替他贖回當去的棉袍了。都不在,也好!他且隨意行事。
謙益取來酒,回房就喝。“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謙益苦讀多年,唐詩宋詞的已經爛熟於心。此時時刻,他竟覺得大好的光陰隻是吟詩誦詞也是浪費。終……不得錦春,實為一生憾事。
他是遵從了錦春的意見。如今她為何又要來找他?不是說好了不見的嗎?難道她不相信自己,還要再試探一番?錦春,我崔謙益是那言而不信的人嗎?
如今,既然要遠,那就遠個徹徹底底的。我遂了你的心,你就不要來找我……這個晚上,謙益喝的酩酊大醉。幸好,因竭力壓抑,他在夢中也沒喊錦春的名字。
日子就這樣平靜過了下去,那些流言蜚語地也漸漸消失了。這一日,陸放來看望錦春,並帶來了一匹上好的綢緞。
錦春淡淡的,自從不見謙益後,她的眸子裏總有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
香兒是知道她的,無人處時,也時常歎息:“這個崔大人,到底是怎麽了?一會兒來的殷勤,一會兒又將姐姐當成陌生人,也真是奇怪!”
香兒每每這樣說,錦春隻是沉默。問的煩了,錦春就回說:“這難道不好麽?”
“哪裏好?”香兒就頂嘴。
“哪裏不好?如此,流言蜚語消失,我也可清靜過日子。崔大哥也可安心公務。兩廂都好的事,你卻說不好?”
香兒聽了,又笑又歎,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是歎息一聲,方道:“你們呀……”卻又閉口不言了。
此番,錦春見了陸放送的東西,知道精美,但趕緊搖頭:“不要,我不要。”作為朋友,陸放來看她,她已覺得高興。
上回,她婉拒了陸放的好意,本以為再見會尷尬的。哪裏知道,陸放再不提此言,他們談話還是很愜意。
陸放輕輕一笑:“錦春,這綢緞是我買的,並不是柳府的。”他知道,錦春嫌棄的是這個。
“縱是你買的,我也不要。”
錦春給陸放沏茶。錦春沏的茶好喝。這個謙益也誇過。
“好茶。”陸放一飲而盡。
聽他如是說,倒是叫錦春心裏一陣恍惚。崔謙益也如是說過。他說喝慣了錦春的茶葉,再吃別的茶,隻是索然無味了。錦春想起,她給他送的茶葉過了數月了,也應該喝完了。那麽,要不要再送?崔大哥不見,她可托人另送。
“喜歡就再喝。”
“好。”陸放在錦春這裏,也不客氣。
陸放就提起柳石然。說他的腿傷仍舊未好,卻也不知何故。錦春就淡淡:“陸大哥,我不是說過的麽,你來我這裏,盡量不要提他的名字。”
“為什麽?錦春,我實在好奇。想來柳石然自認識你後,家中小妾幾乎不碰,也不在外喝花酒,回來隻是念叨你的名字。我也真覺得奇怪,又覺得你是柳石然命中的克星!他之前孟浪慣了,卻不想栽在你的手裏!”說完,陸放還輕輕一笑。這陣子,他心情極好。不為別的,就因為崔謙益整治了渭城的風氣。本來,陸放還擔心,他們義兄妹因為日久生情,會做出一些不顧世俗輿論的事來。如今看來,一切是他多心了。崔謙益果然穩重,還是以仕途為重。今日再看錦春的表情淡淡,想來心裏也相通了吧!
“克星?”聽到陸放如此說,錦春倒是回味了一番。前世,柳石然該是她的克星才對!最終,她還是死在他們手裏!今生,難道是時來運轉,一切都可以顛倒乾坤,讓她可以盡情折磨柳石然一番?自己已是重活一世,若他們仍舊不放過,那她當然不會善罷甘休!譬如馬氏,譬如嬌棠……
“在我看來,你就是他的克星!”
“嗬嗬……陸大哥,你真會說!我巴不得他腿折斷了一輩子爬不起來的好!”
“錦春,聽這語氣,你很恨他?可我思前想後,他除了對你上心了點,卻也未曾做過強迫你的事?這真的叫我疑惑不解了!”
不錯,陸放的確疑惑。
錦春就看著陸放。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已然重活過一世。想前世裏,她受了石然那麽多折磨,多虧有陸放。如陸放也是重生之人,該知道她受的罪!但現在的陸放對此是一無所知的,他覺得奇怪很正常。
見錦春不語,陸放就道:“是不是,你聽說了柳石然的為人,所以先入為主,以後無論他待你多好,你都不領情?否則,我也找不到別的理由了!”
錦春就笑:“怎麽,他真的就改了麽?真的就對好?陸大哥,我沈錦春在這世上最不要的就是他對我好。”
“這又為何?”
“不為別的。有些人,我沈錦春就是不想見到,一輩子,下輩子都最好別見。他柳石然恰好是其中一個。”錦春說的斬釘截鐵。陸放聽了,更是皺著眉,一頭霧水。
“錦春,你莫非有什麽苦衷?”
“苦衷?不,我沒有!你來看我,我很開心。我和柳石然不會有什麽,永遠不會。”
陸放聽了,就笑:“錦春,請恕我沒有告訴你。雖然柳石然行動不便,但他明天還是要來看你。”
“陸大哥,你來就是給我說這個的?看來,你真想一輩子當柳石然的管家了?陸大哥,我希望你有別的人生。”這是錦春的心底話。想在前世,自己被誣陷的沉了河,馬夫阮成因為替自己奔走呼號,也被誣陷浸了豬籠。更有管家陸放,因為被嬌棠所不容,又受了栽贓陷害,最後浪跡他鄉不知所蹤。前世幫助過她的人,今生都要記住,要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