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稍息!”

郝多磨渾厚的嗓音響徹在訓練場內,他目光如炬,掃過眼前特意組成的五十人的隊伍,這五十張麵孔各不相同,但眼神都寫滿了堅定,郝多磨心中一沉,大聲道:“你們都是優秀的,但是!隻有更優秀,沒有最優秀!你們,是意誌力堅定的代表!任務是對你們意誌力的考驗,敵人不再是冷刀冰槍,但不管敵人是什麽,我隻有三個字:不能輸!明白了嗎!”

“明白!”

回答聲氣勢如虹,賽天寶被氛圍感染,熱血沸騰起來。悄悄環顧四周,1534在打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肖欽和施誠人一臉嚴肅,溫醫生也沒有一點兒緊張的神色,似乎隻有他自己興奮不已。他們這一排是五十人之外的單獨隊伍,連榷站在隊首,昂首挺胸,賽天寶透過餘光,能看到他筆直的身姿,像一柄未出鞘的利劍。

好帥!賽天寶的心“咚咚咚”地打鼓。

“連榷出列!”

“到!”連榷聽到點名後跨步上前。

郝多磨向所有人介紹道:“這是你們的總指揮,連榷!”

連榷走到郝多磨身邊,底下的板寸頭們站成規整的矩形方隊,一列一排都筆直整齊,像拿尺子量過似的,所有人目光炯炯,連榷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警校時期。麵向眾人,他有些許緊張,但很快又變得平靜,朗聲道:“我叫連榷,擔任對抗精神控製戰役的總指揮。或許有人不服,憑什麽我是總指揮,在你們切身體會什麽是精神控製之前,我允許你們不服。現在能站在這裏的人,都是通過了選拔、體檢合格的人,但在接下來的訓練中,你們隨時會被撤出現場組!”連榷聲音宏亮,沉穩的氣度不輸郝多磨,他並沒有打算一上來就收攏所有人,這不現實。這些人從各個地方抽調上來,他們會無條件聽從領導的指揮,但不代表他們認可連榷。

連榷從這些人的眼神中輕易讀懂了他們的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但連榷也是說一不二的行動派,他把醜話說在了前頭:“任何人!不要有爭功的想法!必須以大局為重,緊密團結!如果做不到,就從哪來,回哪去。”言下之意是會將他們遣回原單位,這是丟人的,連榷知道這話比什麽都能挑起他們的緊張感。

郝多磨有些意外,多看了連榷兩眼,有些可惜這人因為失明蹉跎了兩年。心中稍定,郝多磨放手大權,把節奏交給連榷把握。

連榷早有安排,讓所有人原地坐下,由何鬆主講、賽天寶和1712輔助,以一個稍微輕鬆的氛圍開始了訓練。

“我是科研組的何鬆,”比起硬梆梆的郝多磨、樹立威信的連榷,何鬆一開口算得上和風細雨,“我們時間有限,所以理論與實戰會同時進行。你們已經聽過關於精神控製的一些事了吧?但不見得所有人都明白精神控製的嚴重性,我們先來做個小訓練。”

之前賽天寶他們接受體檢時的那套卡牌又被拿了出來,“規則很簡單:每個人隨意抽取卡牌,抽的數量沒有限製,記住自己抽的牌麵,然後放回去。”起初所有人一頭霧水,他們記住了自己的卡牌,重新回到位置上,然後賽天寶走到他們麵前。

“紅7,黃2和三個香蕉,七隻猴子......”

這些人剛剛記過牌麵,賽天寶幾乎是稍微動用精神力,就看到了他們抽取的牌麵。五十個人,沒有一點差錯,賽天寶從隊伍最後往回走,他能感受到這五十個人的目光,沉沉地壓在背上,讓人好不自在。賽天寶快步走到連榷身邊,借由連榷阻擋眾人的視線。

“大家有什麽想法嗎?”何鬆提問,就像課堂上,老師在深入主題前,先拋出一個問題,引導著學生思考。

確實有人跟上了何鬆的步調,有人問:“這就是精神控製?”

“這隻是一部分。”何鬆答道。

“他是怎麽做到的?”這是所有人最好奇的問題。如果他們留下卡牌,如果賽天寶看了卡背,他們或許會覺得這是一種魔術、一種戲法,但是賽天寶沒有,他隻是往眾人麵前一站,輕飄飄地一個眼神過來,就準確說出了牌麵,越深思,越覺得毛骨悚然,這是真正的無處遁形,真正的“一眼看透”。

他是怎麽做到的?他又看透了多少?所有的秘密,都會被他知道嗎?

【別看過來!他是個怪物啊……】

【太陽他個仙人板板,他四不四在看我嘛?他都看到了啥子嘛......】

【得離他遠點!這種能力太可怕了......】

【瘋了,瘋了這是,他會不會給人洗腦?!】

有的人想著自己不願為人知的隱秘,有的人想到自己不願回想的過去,有的單純些,想著自己的銀行卡密碼和存款,眾人臉色各異,賽天寶聽到了一些,五十人份的恐懼疊加在一起,像片海淹沒了他,其中夾雜著質疑、殺意,賽天寶慌張無措地,急急忙忙收起了精神力,鵪鶉一樣站著,低著頭不說話。

“我舉個簡單的例子,你們對對講機一定不陌生,成功連接需要正確的頻道,每個人的大腦都是一個獨有的、複雜的頻道,實驗體則能通過捕捉頻道,連接你們的大腦。可以看到你們的想法,也可以改變你們的想法,這就是精神控製。”

“什麽都會被他看到嗎?”有人緊接著提問。

何鬆否定了,有的人明顯鬆了一口氣。在講解的時候,何鬆有意使用“實驗體”這個泛泛的詞匯做主語,但所有人的提問,主語都是賽天寶,何鬆有些擔憂地看向賽天寶。

賽天寶站在連榷身邊,說不慌那是假的,但他表現得還算鎮定,他解釋道:“窺探思想很難也很複雜,因為你們剛看過牌麵,牌麵就相當於貼在你們腦門上,但要窺探一個人的深層思想、記憶,需要費很大的功夫、還需要時間、需要無幹擾的環境。剛剛我隻看了牌麵。”

賽天寶在每個人麵前停留不超過五秒,但還是有人不能接受他的解釋,被厚重的不安全感包圍著。

氣氛相當沉悶,何鬆講了兩句,卻沒人聽進去。何鬆皺眉,看向連榷。

連榷適時地站出來,“這隻是一個小訓練,甚至算不上正式的訓練,當正式訓練開始,你們會麵對更多的問題。每個人都有隱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東西,我們的實驗員隻是短暫地看了你們腦中的牌麵,對你們的回憶、秘密,我們保持尊重,不會肆意挖掘窺探,你們也應該交付信任,但到了真實與敵人對戰的時候,敵人不會心軟,他們會一眼看透你們的軟肋!”

連榷銳利的目光沉沉地壓在眾人頭頂,“或許有的人已經動搖了,沒關係,你們可以隨時申請撤出現場組!”

“有想法的人,可以在今天結束後找我。”連榷放慢了語速,“我都會批準。”

彼得洛夫手下還有一批未知數量、未知實力的實驗體,用實驗體對抗實驗體,才是上上策,但是他們這邊隻有賽天寶、1712和何鬆有精神力,於是成立了現場組,霍金凱和郝多磨把現場組交到連榷手裏時,定下的底線是:現場組不能畏懼精神控製。

在連榷說完後,現場陷入了更沉悶的氣氛,周遭像被棉花塞滿,叫人透不過氣來,然而這些人畢竟是優秀的人,他們沒有消沉、害怕,而是提出問題,尋求解答。

“敵人是怎樣的?”

“我們不能反擊嗎?”

“有沒有辦法不被控製啊?”

何鬆放下心來,“我們麵對的敵人,是實力非常強大的實驗體,你們已經知道了,窺探想法是精神力的一種,但實際上,精神力還能製造幻覺,能挖掘人心,能挖出軟肋再用幻境呈現到你們麵前,能控製你們改變想法,能讓你們失去自己的意識......但並不是不能抵抗。我們會從內外兩個方麵進行訓練,通過科技設備阻擋實驗體捕捉你們的頻率,而你們則要用堅定的意誌,在實驗體侵噬你們抵抗住他們。”

聽了何鬆的話,眾人心裏有了底,表情不如先前那般嚴峻了,連榷知道他們還需要時間緩衝,於是道:“理論課繼續,半小時後休息,七點晚飯,晚飯後是幻覺實訓,幻覺實訓後,或許有的人就會選擇退出,但郝長官說了你們都是意誌堅定的代表,我也希望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堅持到最後。”

——-

晚飯後有休息時間,八點開訓,大部分人吃完晚飯就回了訓練場,連榷等人也是,在訓練場與人談天、聊家鄉聊經曆、說說以前出過的任務,再對精神力相關的事答疑解惑,連榷有意與他們拉近距離,又有施誠人這個人精緩和氣氛,很快連榷、溫庭煙幾人就與這批支援者有說有笑起來。

賽天寶、何鬆和1712則到快八點時才向訓練場走去。

這是連榷刻意安排的。一方麵是有實驗體在這些人放不開,另一方麵是這些人對實驗體的態度還算不上友好,雖然賽天寶沒說什麽,但連榷發現講解理論的時候,賽天寶有幾次笑得很勉強,於是連榷便將他們暫時分開了。

訓練場的大門嚴絲合縫的關著,在外頭聽不清裏頭的動靜,輕輕推開一點,男人們扯著嗓子烏泱泱嘮嗑吹牛鬥嘴的聲音撲麵而來。賽天寶聽見連榷的聲音,笑得很爽朗,統一的黑色T恤穿在連榷身上有點緊繃,肩膀、胳膊勾勒出肌肉的線條,並不誇張,反而賞心悅目,寬肩窄腰,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他似乎說著體能訓練如何早晚分配,其餘人答應著、配合著、詢問著,說話聲沒斷過,此起彼伏。

賽天寶扒著門往裏看,五十來個人隨意席地坐著、躺著,歪七扭八,有說有笑,像是在草坪上開聯歡會似的。所有人穿著統一的黑色短袖和迷彩褲,讓賽天寶想到大學時的軍訓,晚上組隊拉歌時就是這樣熱鬧的氣氛。

“7點55了,進去麽?”何鬆問。

“嗯。”賽天寶應著,卻還是扒著門,擋著路沒有動。

“走吧。”何鬆拍拍賽天寶的肩膀,越過他,率先進了訓練場。

“何老師。”有人看見了他們,打了招呼,於是三三兩兩地寒暄都冒了出來,唯獨沒有招呼賽天寶和1712,兩人就沉默地跟在何鬆身後,與溫庭煙聊天的1534倒是向他們招了招手。連榷迎過來,“你們來了。”

何鬆點點頭,一點兒不尷尬地走入人群中,“晚上的燉牛筋你們吃了嗎?又香又糯。”

“吃了吃了,炒筍也好吃的,這邊的夥食真不錯的嘛。”

“何老師對吃也有研究?剛剛我們還說到出任務時最想吃的東西,今天起要加一個燉牛筋......"

連榷不管他們說笑,看著賽天寶:“晚飯有沒有吃飽?”他們並沒有一起吃飯,連榷是跟著郝多磨一起吃的。

“有。”賽天寶說,其實他沒什麽胃口,隻吃了一點點。

“是嗎?”連榷眼裏含笑,很是順手地摸了摸賽天寶的頭,“1534跟我說你吃不太多。”

賽天寶心裏狠狠揍了1534一拳,訕訕道:“就比平時少了點吧。”

“那晚上我們一起吃宵夜。”連榷說著,又順手揪了下賽天寶的耳朵。

賽天寶習慣了,這些小動作透著親昵和關心,這一天總有些惴惴不安的心,被這幾個小動作安撫了,賽天寶甚至忍不住蹭了蹭連榷的手,追著討要安慰。

“怎麽了?”

“沒......”賽天寶笑得彎了眼,突然接觸到一道探究的目光,猛然想到他不該這樣旁若無人地親近連榷,這些人都在看著,連榷才建立起一點兒威信......

賽天寶退開一步,還是笑著,“我沒事,連指揮。”

連榷揚了揚眉,收斂心思,吹響了集合哨。

“集合——”

這群人不論是坐是臥,都一躍而起,飛快排好了隊列。賽天寶感受著若有若無的目光,想著這些人到底是怎麽看他,還有沒有敵意,他跟連榷走得近是好是壞呢?在這些人接受精神力之前,他跟連榷保持距離的話應該更利於連榷開展工作吧......每一道落在他身上,又飛快移走的目光,都讓賽天寶更加在乎這些人的想法。

他們在想什麽!

他們還怕我嗎!

他們還會覺得,應該殺了我嗎?

賽天寶有些茫然,有些克製不住地,想要張開精神力,看看所有人的想法。

“......幻覺實訓是今晚的主課,先是簡單的。”何鬆說著,看向1712,他們事先安排了一個漸進深入的幻覺實訓計劃,一開始由1712布置,也算是對1712的訓練。

1712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他鋪展開精神力,忽然發覺賽天寶的精神力也迸發了出來,像一場漫天大雨,傾盆壓下,直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賽天寶!】1712大呼,急忙向賽天寶遞去腦內傳音。

【......】賽天寶卻像沒聽見一般。

1712看向靜靜等待的五十餘人,他們還在好奇幻覺實訓,1712心下又驚又急,而就在這片刻之間,賽天寶的精神力還在成倍增長,仿佛已經失了控。

危機陡生,不知道下一刻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