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天寶簡直要氣炸了。

什麽連撼,那明明就是連榷!梁稚這個神經病,就算喜歡連撼,對著連撼的孫子還能這樣滿目深情,太惡心了!簡直變態!把連榷當替身,還如癡如醉,真是氣死他了!

賽天寶更氣自己一時大意,被梁稚鑽了空子。就算在精神力上能與梁稚抗衡了,梁稚卻還是能輕輕鬆鬆把他玩弄於掌股之間,賽天寶覺得很是挫敗。此刻他一邊對付眼前的特殊屏障,一邊揪著心留意連榷的處境,急得頭皮發緊。

“連撼、連撼......”梁稚一邊呼喚,一邊反複確認,這貼在連榷眼睛上的精神力,就是屬於連撼的沒有錯!他根本沒管連榷的眼睛,隻是用他微薄得幾乎沒有的精神力輕輕觸動連撼的精神力。

連榷顫了顫眼捷,慢慢睜開了眼。“阿稚......?”

“連撼!真的是你!”梁稚的語氣充滿了真心的驚喜,滿懷喜愛、期待,還藏著幾分小心翼翼,竟讓連榷覺得熟悉、甚至有些懷念......梁稚急急忙忙捧住連榷的臉,想要從連榷的目光裏確認什麽,但對上的隻是一雙渙散無光的眼睛。

賽天寶心裏的憤怒瞬間變成了空白。為什麽連榷會這麽親昵地呼喚梁稚?

“連撼!”梁稚早就不在意旁人了,他一頭紮進連榷的懷裏,緊緊抱著連榷,像抱著失而複得的寶貝,又猛地直起身,欣喜得語無倫次,“連撼......”

連榷“看著”梁稚,“我在。”

梁稚輕輕抬手撫上連榷的臉,但看著連榷的目光,分明是在看另一個人。“我一直以為我們失敗了,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你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

連榷心裏糾結了幾秒,下了決心,伸出雙手攏住梁稚的手,皺起眉頭,幾分焦慮幾分驚慌表現得恰到好處:“我們失敗了?阿稚,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開燈?”

梁稚愣了下,有些不安,“是你,你的眼睛看不見......”

“啊?”連榷做出大吃一驚的表情,伸出手去摸索,扮演著剛失明的樣子,“為什麽?這是怎麽回事?我們在哪?你說失敗了?我們失敗了......?”

梁稚垂首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恍惚了幾秒,而後抬起頭,激動道:“不、不不不!我們沒有失敗!我們成功了!連榷果然是最適合你的容器!當年這個容器不成熟,我以為我們失敗了!但現在!你蘇醒了!你占據這個容器了——我們成功了!”梁稚猛地起身,拉著“連撼”要站起來,“連撼,我們走,我們去彼得洛夫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立刻就走!”

連榷被拽得踉蹌了一下,不得不拉住梁稚,“阿稚,別慌,不要慌,有我在。”連榷看不到梁稚的表情,隻能從梁稚的語氣、行動中感受梁稚的情緒,直到感覺安撫起了作用,連榷才繼續道:“出什麽事了?我為什麽看不見?”

“這個容器有問題,”梁稚說道,又急忙安慰:“不過沒關係!我能讓你看到!”

“嘎嘣、嘎嘣”,連榷聽見腦中兩聲異響,糊在視覺神經上的牛皮糖被利落地撬開了。驟然襲來的亮光讓連榷感到不適,他抬手擋住眼睛,眼角滑下應激性的淚水。

梁稚早沒了不可一世的氣焰,手足無措地問:“很痛嗎?會痛嗎?”

連榷也沒想到自己能說複明就複明了,一開始他刻意喚梁稚“阿稚”,隻是為了欺騙梁稚,尋得一個脫身的機會,能恢複視力,當真是意外之喜。他等疼痛過去,適應了光亮,才徹底睜開眼,這會兒他也發現了,他跟梁稚的姿勢親密曖昧至極,若是賽天寶來找他,看到這副景象可就尷尬了。

連榷不著痕跡地拉開一點距離,梁稚似乎毫無察覺,隻是關切地又貼近連榷去查看他的眼睛。

四目相對,連榷急忙穩住心神。現在他還得繼續假扮連撼,眼神裏不能露出太多破綻。他看過連撼的照片,聽過連撼的故事,加上賽天寶說過他們二人很像,於是連榷盡量想象連撼的氣質,並把自己代入角色中。

連榷低下頭,裝作眼睛還是很疼的樣子,重又閉上眼,“這個容器......你剛剛說這個容器是連榷?”

“對。”梁稚得意地笑了笑,孩子般地討好道:“我說過吧,有血緣的你們,是契合度最高的,就跟器官的移植一樣,就算我們移植的是精神力,這一套道理也是大同小異的。隻是我沒有想到,當年融合失敗後,你的精神力竟然可以保存在連榷體內,而今他作為容器已經成熟,你就成功蘇醒了——”

“原來是這樣,那這孩子為什麽會看不見?”

梁稚不甚在意,聳了聳肩,“誰知道呢?是你不小心封住了他的眼睛不是嗎?”

“我記不起來了。”

梁稚皺起眉頭,隨即又舒展開,“算了,不重要,不過是個容器罷了。我們走吧。”

“這是哪裏?”連榷問道,“我們要去哪?”

“我們......”梁稚並沒有想好出路,“我認識一個姓秦的商人,他有好多幢別墅,我們可以去那......”

梁稚說著說著,聲音弱了下去,連榷不明所以,他此時無異於誰是臥底遊戲中的白板玩家,不停地順著梁稚的話往下講,生怕自己暴露,“怎麽了?嗯?”

梁稚在“連撼”的注視下,有些羞澀、又有些不安,“我在那以後又換了一個容器,你還能認得我嗎?”

連榷心裏一咯噔,隻好再度用力握住梁稚的手,用肢體接觸來分散梁稚的注意力,“你的眼神,沒有變。”他盡量說得很溫柔,原本專屬連榷的銳利褪去,眉眼變得溫柔,透出春風般的書卷氣,似乎就差一副圓框眼鏡,連榷就能徹底變身為連撼。

梁稚一點兒也不排斥肢體接觸,他已經徹底被蠱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認出我。”

一旁的賽天寶早就看懵了。他根本不懷疑連榷的身份,即使連榷忽然變換了氣質,他還是能一眼看出那就是連榷。而且連榷的台詞簡直就是紫薇翻版,賽天寶有點想笑,也幸好梁稚肯定沒有看過某珠格格。但比起尷尬,梁稚的似水柔情更讓賽天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隻是賽天寶不明白,梁稚是真心,還是也在演戲?

賽天寶隻好靜觀其變,想趁機與1500打商量,看遍了屋子,卻沒找到1500。不知什麽時候起,1500也從賽天寶的視野中消失了。

“你受傷了?”連榷指著梁稚衣服上的斑斑血跡,語氣自然地試探道。

“皮外傷,不嚴重。”梁稚率先跳下床,“我們得趕緊走。”

連榷也躍下床,他發現了梁稚一直沒有使用精神力,似乎連賽天寶常常提到的精神網也沒有布置,他思索著接下來的行動,現在賽天寶下落不明,他不可能離開基地,但怎麽才能擺脫梁稚呢?正巧麵前有麵鏡子,連榷裝作被自己的模樣感到吃驚:“他......”

“跟你很像。對不對?”梁稚站到連榷身邊,望著鏡子裏的一雙人影。“畢竟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連榷握了握拳頭,不去在意梁稚的語氣,也盡量不讓自己的問題顯得特別突兀:“......我兒子還好嗎?”

梁稚臉色一變,有幾分不高興,“提他做什麽?你不是不喜歡你兒子嗎?”

連榷沒想到會翻車,忙控製住表情,卻不知該擺出什麽態度才好。幸而梁稚不甚在意,隨口道:“還沒死呢,不過也快了吧,還有你的小孫子,叫連詵還是什麽的,不愧是從小培養的實驗體——”

話未說完,**的局勢在眨眼間發生了變化——連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靴子裏抽出軍刀,利落地壓倒梁稚,左手摁住梁稚,右手執刀,在梁稚脖頸上劃開一道淺淺的紅線。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連撼?”梁稚仰著脖子,一副任人采擷的姿態,眼中的情意好似能溢出來,正困惑不解地望著連榷。

連榷掐著梁稚脖子的手又加了一封力,“我不是連撼,你也該清醒了吧。”

“你在說什麽呀?”梁稚讓連撼不要開玩笑了,聲線卻輕輕顫抖起來。“你剛剛明明喊我‘阿稚’......”如果不是連撼,誰還會這樣呼喚他呢!梁稚這個名字,可是連撼為他取的啊,從以前到現在,會這樣喚他的人明明就隻有那一個......

“因為我當時,確實差一點成了我爺爺的‘容器’。”

“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就是連撼......”梁稚絕不會認錯,那壓在連榷眼睛上的精神力,就是連撼的!可是,為什麽?梁稚驚慌失措,極力釋放精神力,去捕捉連撼的氣息,但卻什麽都感覺不到!

梁稚死死盯著連榷,好一會兒,像是終於確定了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假的,憤怒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連榷?嗬,剛剛不是演得很起勁兒嗎?我都信了呢。怎麽不繼續演了!——把連撼還給我!”

梁稚用力掙紮,連榷毫不手軟,軍刀在梁稚脖子上開了第二道口子,“刀很快,我勸你別亂動。”

“嗬。”梁稚表情扭曲,短時間內大喜大悲,他沒法保持一貫的冷靜,“你是看出來我受傷了吧,不然我也不會落到你手裏——不過我也活得夠久了,要殺要剮隨你便。”

連榷還沒有問到想要的東西,不會真的殺梁稚,“我爸和我弟弟在哪?”

“你猜。”

“不說?”

“哦?連警官要嚴刑逼供嗎?”

“嗬。”連榷冷笑一聲,對付梁稚,他不是全無辦法,從他蘇醒的那一刻起,一直是心理戰的博弈,眼下也是打算智取。

“嘖,”連榷微微一偏頭,打量著梁稚的五官,“你明明長得很清秀,這個容器隻有眼睛像你。上一個則根本不像你。”

梁稚冷冷地看著連榷演。“你想幹什麽?用這種回憶打動我?”

連榷確實在“演”連撼,起先沒有找到感覺,但後來也漸入佳境,現在他能模仿出一個跟連撼九成相似的笑容來:“不,我是在證明,證明我當時真的差一點成了我爺爺的‘容器’。”

梁稚無動於衷,但連榷知道他該說什麽話能讓梁稚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