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4睜眼的時候沒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數秒後記憶回籠,想起自己在溫庭煙的車裏。
車裏隻有他自己,身上多了條薄毯子,出風口的風很輕微,空氣清新劑是淡淡的花草味,一種很舒緩的味道。
溫庭煙在車外,倚靠著車門抽煙。過了三十歲,溫庭煙就對煙酒開始克製了,但這一天的奔波讓他不得不抽根煙提提神。
胡得不是胡得,是實驗體;實驗體在成為實驗體之前是另一個人?溫庭煙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他花了一支煙的功夫,推翻了在谘詢過程中建立起的對胡得的全部印象,把1534歸為一張白紙,等待重新了解。
煙霧在黑暗中化成細細的白線,修長手指間夾著的煙也細細的,頂端凝著一團嫣紅,指尖敲了敲煙身,煙蒂便漫不經心地落下——1534沒有一直盯著別人發呆的習慣,他降下車窗,“我醒了。”
溫庭煙回頭,示意他下車。
1534走下車,靠近溫庭煙的時候能聞見淡淡的煙味,跟車裏的空氣清新劑一樣,是不刺鼻的味道。“這是哪?”
他們身處一個地下停車場,場地空曠,再小的聲音,都會被放大。
“我家。”溫庭煙不知從哪拿出一頂帽子,扣在1534頭上,“小心點比較好。”
“嗯。”1534沒有抗拒,配合地壓了壓帽舌,跟著溫庭煙走進電梯。
這是一個高檔小區,環境清幽幹淨,一層樓隻有一戶的大坪數公寓,出了電梯後的廊道被改造成了人工草坪,營造出屋前花園的氛圍,而後才是住戶大門。
溫庭煙示意1534看他,“我家的電子鎖要先向上推,密碼是1022。”
“為什麽告訴我密碼?”
“那你要住哪?”
“......”1534的臉皺起來,他向來不善於掩飾表情,他也沒有察覺自己在溫庭煙麵前開始放鬆地表現情緒了。
溫庭煙發現對方其實挺好懂的。“你有錢嗎?有身份證嗎?住酒店也不安全......”
“我可以住35那!”1534打斷他,又狐疑地上上下下掃視溫庭煙,“35難道住在你這?”
“他不住我這,你這是什麽眼神?”
“他長得很好看。”1534一副警惕的模樣,“你不太直的樣子。”
“你還懂彎和直?”你也不太直吧!溫庭煙少有的腦子短路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既想辯駁他沒見過賽天寶對賽天寶沒興趣,又察覺對方的思想不知道散發到哪了,溫庭煙有些不快,“我還有潔癖呢,你不願住就拉倒。”
1534的耳朵一瞬間紅了起來,生氣地與溫庭煙大眼瞪小眼。
“為什麽不進來?”門從裏麵打開了。連榷在裏邊聽見了外頭的動靜,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人進來。
“沒事。”溫庭煙道,下意識觀察連榷的狀態,“十一點了,你跟阿姨說過了嗎?”
“嗯,打過電話了。”連榷轉向1534,“你就是1534?”
“你是個瞎子?”1534不懂得含蓄,直白道。
溫庭煙瞪了他一眼,連榷卻不甚在意,“嗯,我看不見。都進來說話吧。”
“當然了這可是我家。”溫庭煙脫了鞋進屋,1534卻站在門口猶豫,“35呢?”
溫庭煙也看向連榷,“剛剛那個電話是怎麽打的?賽天寶跟你在一塊兒?他不是沒有實體嗎?”溫庭煙一頭霧水,“我怎麽聽他說的賽天寶已經離開基地了?”
連榷也有些頭疼該怎麽解釋,若是謊稱賽天寶不在,1534怕是會立刻離開,若是把溫庭煙排斥在外,溫庭煙肯定不幹——賽天寶變成一頭豬的事怕是瞞不住了。
“我在這。”賽天寶主動走了出來。
“......”
溫庭煙與1534對視了一眼,溫庭煙覺得自己瘋了,甚至爆了粗口,1534覺得自己被騙了。“豬怎麽會?!你的導盲、臥槽了!”“你們果然是在騙我!”
“賽天寶的意識在寵物豬裏,會瞞著也是有理由的,一頭會說話的豬很奇怪不是嗎?”連榷對溫庭煙解釋。
“我真的是35!34你脖子後頭有三顆痣!打網遊隻玩人妖號!”
“......”
“35你閉嘴。”
場麵一度混亂,好一會兒,三人一豬才各自鎮定心神,坐在溫庭煙的客廳裏。
“累死了。”賽天寶趴著,感覺精力到了極限,“沒這麽折騰過。”
連榷摸了摸他的腦袋,“至少找到34了。”
“你怎麽變成了一頭豬?”1534還是不能接受。
“你怎麽變成胡得的?我就不能變成一頭豬了?”
“但為什麽是一頭豬?”1534糾結。
“你變成胡得是你自己選的嗎?”賽天寶見到1534後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我變成豬也不是我自願的。”
賽天寶把情況與他做了解釋,連榷在必要時進行補充,後來賽天寶確實沒了精力,講話都懨懨的,連榷替他把事情做了詳述。
溫庭煙默默消化著,1534卻始終皺著眉,他緊盯賽天寶,“你這副豬身子還能維持多久?”
“說不準。”賽天寶吃掉連榷遞過來的餅幹碎,“還能有幾天吧。”
“會有危險嗎?”連榷問1534。
1534起初震驚於連榷的身份和他與1507的關係,但這會兒不再戒備連榷,甚至覺得連榷是值得信任的,他回答道:“35應該跟你解釋過,一個人的意識能進入另一個人的大腦,在於腦細胞核的核磁共振電波頻率的同步程度,一方散發出意識的過程,就像敲擊一支音叉,振動發出聲音、聲音傳遞又引發另一隻音叉振動,聲波會有重合的片段,但世界上沒有兩隻完全一樣的音叉、也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要得到兩段完全合拍的波十分困難,需要嚴苛的條件和偶然性。
我變成胡得,因為我身體不行了,但我的意識沒死,胡得的身體素質是優異的,但他的意誌薄弱,當時發生的強力電擊,不是把我跟胡得互換了,是電擊殺死了我的身體和胡得的意誌,又碰巧,我的意誌與他大腦發出的最後的波合拍了——”1534把兩隻手掌合在一起。
“我大概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脫離這個身體,因為我控製了這個身體、並且適應了。”1534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又指了指不時像豬一樣哼哼的賽天寶,“但是35隻有一部分意誌脫離了基地,豬的身體、壽命都跟人不一樣,肯定無法長久維持......”
“所以他有危險嗎?”
“本體是與意識最匹配的容器,隻能是、也必須是,要盡快找回他的身體,如果他的意識脫離這頭豬,或者這頭豬死掉,那就......”
結論不言而喻。
連榷再一次感覺到時間的壓迫。“你知不知道基地的位置?”
1534遲疑了一下,“可以查,但是要花點功夫。”
溫庭煙一愣,“你別跟我說你要親自去?”
“挺想的。”
“你說認真的?”溫庭煙板起臉:“你這個眼睛要怎麽去?”溫庭煙還是那一套說辭,但他比之前更為激動,他知道連榷做了決定就一定會去做,不管能不能做到,連榷有這個想法,就是危險的。“一個瞎子,帶著一頭豬,你們瘋了還是我瘋了?”
“還有一個靠譜的技術者。”1534指了指自己。
溫庭煙沒有覺得多一個1534有好到哪去。
“還有可靠的溫醫生呀。”1534故意賤賤地道,自從把溫庭煙劃歸為同一陣營,他對溫庭煙已經沒有了敵意,他看向溫庭煙,“你不跟我們一起?”
溫庭煙看出1534是真的疑惑,不由得有些崩潰,“我什麽時候上了賊船?連榷,特情處的作用就是對抗基地,你別以身涉險,不論是小詵還是賽天寶,都會平安回來的。”
連榷沒有立即回答,溫庭煙看了看筋疲力盡的賽天寶,欲言又止,最終又看向連榷,深吸一口氣準備了長篇大論:“我現在就聯係特情處,隻要動作夠快......”
“知道了,我不會冒險,”連榷打斷他的話,“但我有一個條件,不能暴露賽天寶。還有1534,他畢竟是胡得,基地找的是胡得,如果知道胡得是1534,後果會怎樣?除了基地,還有警方、特情處,說起來不止三股勢力盯著1534,1534暫時也不能暴露吧。”
溫庭煙有些鬱悶,他知道連榷說的有道理。
“特情處是什麽?”1534問。
溫庭煙簡單為他解釋。
“你你是想把我交出去?”1534瞪著溫庭煙。
他的眼神帶著讓溫庭煙誤以為自己把他怎麽了,“把專業的事交給專門的人不對麽?我能把你藏在我這多久?到處都在找你,今天不知道有多少監控拍到你了,找到你隻是時間問題。”
“特情處會不會,也要研究我們?”賽天寶突然問。
“給我台電腦,我現在就能把監控都弄幹淨,你把我帶來的,要負責任!要是把我莫名其妙地交出去,”1534瞪大了眼睛,眉尾向上提,做出惡狠狠的表情,“老子現在就滅了你。”
老天爺啊——溫庭煙扶額。“知道了知道了,先這樣吧,我什麽也不會做。但特情處那邊是一定要聯係的,我不會暴露你們量倆,但盡可能多提供基地的消息。”
賽天寶和1534都答應了。
溫庭煙站起身,“我一晚上沒吃,要煮泡麵,誰吃?”
1534態度轉變飛快,立刻舉起了手,炯炯有神地看著溫庭煙,賽天寶也舉起了他的小豬蹄,溫庭煙從那張小豬臉上看出了開心的表情,而連榷也向著他點了點頭。
溫庭煙意識到,這條賊船他可能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