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注冊用戶s_t寶1535：呼叫老玩家1534，我也出來啦。（呲牙）
1534盯著那個呲牙的表情看了許久。眼前浮現出某位朋友笑起來冒著傻氣的樣子，1534不敢輕信，在懷疑中搖擺。
會是什麽樣的巧合，才會偏偏出現1534和1535這兩個特別的數字？st寶，是1535的名字吧。賽天寶——1534稍微回憶了下，想了起來。
——“我也出來啦。”
從哪裏出來了呢？1534的心砰砰跳著。真的是1535嗎？還是基地的陷阱呢？
長時間的發呆使得電腦屏幕進入了休眠狀態，黑色的顯示屏上倒映出一張消瘦的、蒼白的臉。——沒有刻意打理的頭發披散著，垂在臉側，五官偏為秀氣，眼睛卻很大，眼角微微上挑，有幾分貓相。就這樣一張臉，1534用了半年都難以接受。當天的意識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時，能離開基地的喜悅讓他忽視了冒充另一個人生活的困難，直到真正來到秦家後，他又不得不時刻擔心會被發現。
——雖然提心吊膽地活著，但著終究是一段新的人生，他不想再回到基地去，他承認，他恨那個地方，也怕極了那裏。
屏幕上的臉透著陰鬱，目光沉沉地與1534對視。1534深吸一口氣，動了動鼠標，屏幕亮起，看不見自己的陌生的臉，讓他鬆了口氣。
“篤篤。”房門被敲響，“少爺，溫先生來了。”
“不見。”1534道。
“少爺，先生說您必須……”幫傭本來想說“必須接受治療”，但想起來少爺對“治療”兩個字很抵觸，遂改成了“您必須見。”
1534糾結了一會兒，打開了房門。幫傭阿姨鞠躬問候，在她身後，西裝革履的男人就是溫庭煙。
“下午好，胡得。”溫庭煙拿出他做谘詢時專用的溫和語調。
1534回頭看了眼時鍾，兩點，糾正道：“還不到下午。”
“那就中午好。”溫庭煙微微一笑。
1534摳著門把手，他不喜歡溫庭煙。他從1534變成胡得以後，自然急於了解胡得是誰。表麵上看胡得是富二代，是秦尚生物科技的創始人胡淑女士的兒子。秦尚是胡得的繼父，在妻子死後，秦尚把胡氏生物據為己有，改名換麵，與繼子胡得的關係十分疏遠，或許是多虧於此，1534才一直沒有被識破。但這半年裏，秦尚一直限定了胡得的出行範圍，1534本身也不太願意出去走動，順水推舟地躲在房間裏，秦尚似乎漸漸發覺繼子與以往不同，於是，秦尚給他找了一位心理專家。
百科上對溫庭煙的標簽是“腦精神研究專家”，對此，1534是萬分警惕的。
“今天還是去會客廳嗎？陽光還是不錯的。”溫庭煙一直看著眼前的男子，偏瘦的體型陷在寬大的家居服裏更顯瘦弱，整個人陷在陰影裏，陰鬱又警惕地往外望，目光來來回回，像極了不願意生人接近的小動物。
若是以往，1534一定是不允許別人進入他的空間的，但今天有些特殊，他糾結地回頭看了看，沒有回答，溫庭煙也沒有催促他，似乎早已習慣他這副姿態。
“今天就在這裏。”胡得放開了門把手，轉身跑回到屋裏，縮進他的旋轉扶椅，借著巨大屏幕藏起自己，又拿過電子鬧鍾，設置好定時，啪地往桌上一放，“一小時，計時開始了。”
“知道了。”溫庭煙現在門邊，沒有立刻進去，征詢屋主人的同意，“開著門怎麽樣？”
“隨便。”屋主人頭也不抬。
溫庭煙笑笑，走進屋子。這位傳聞中很有問題的富二代，房間十分幹淨，風格簡潔，家具不多，甚至有些空曠，唯一淩亂的大概就是電腦桌——這也是房中除了床以外最占麵積的家具，圓弧形的桌麵像手臂環抱著，桌麵上擺著四台電腦，底下僅有一台主機，似乎被改造過了，體型不同尋常。除了電腦，桌麵上最多的東西是各種零食。
“番茄口味的巧巧樂，我也最喜歡這款薯片。”溫庭煙搬了把凳子在胡得對麵坐下，以零食作為聊天的突破口。
但胡得的反應不冷不熱。
溫庭煙也不在意，拿出工作手冊。
“姓名。”
“胡得。”
“年齡。”
“28歲。”
“之前說你睡不好，給你開的安神藥吃了嗎？”
“沒吃。”
“為什麽？”
1534從屏幕後探出臉來，生氣的情緒讓他一瞬間有了活力，“g你屁事啊，誰知道你開的到底是不是安神藥？我又沒說過我睡得不好！我什麽都沒有說！是家政說的你就把藥給家政，是誰說的你就把藥給誰！”
“因為這樣，才又換了家政是嗎？”
“G你屁事。”
感受到胡得情緒的變化，溫庭煙不得不繼續緩和語氣，：“胡得——”
“幹嘛。”1534神色不虞地看著溫庭煙。
溫庭煙皺眉。胡得的態度具有侵略性，看起來似乎是在攻擊別人，實際上是在保護自己。攻擊性越強，則表明這個人的不安敢越重。綜合前三次的問診情況來看，胡得對特定的東西有他的執著，尤其是對特定的順序，即使是再複雜的順序，他都能看一眼便記下來，表現出驚人的記憶力和理解力，但對“打針、醫生、治療”等詞匯有強烈抗拒，除此之外，在溝通表達方麵，胡得也相當欠缺圓滑，不像一個在商人家庭成長的富家公子。
溫庭煙有些頭疼。胡得的情況比他想的棘手得多。
一個月前，秦尚突然上門，表明胡得在半年前遭遇一場綁架後一直閉門不出，重金要求溫庭煙為他的繼子做心理疏導，溫庭煙權衡再三，不願意放過這個接近秦尚集團的好機會，遂答應了下來。三次谘詢以來，胡得依然十分排斥他，秦尚的態度也很奇怪，對於胡得的性格、情緒等問題一概不知，每次問診結束後，卻會非常詳細詢問問診的情況，似乎擔心著什麽。
溫庭煙停止了詢問，在工作手冊上寫了起來。他一邊寫一邊留意胡得的動靜，果不其然，對方非常在意他的舉動。
溫庭煙更進一步，裝作苦惱的樣子，寫一寫，又停下來。
1534確實很想知道小冊子上的內容，但他忍著沒有問。
“可以吃嗎？”溫庭煙指了指巧巧樂。
“自便。”
“謝謝。”——會很在意他在手冊上寫的內容，也很在意他的目光，但對於自己的房間是否開放、自己的東西是否共享卻又不甚在意。溫庭煙大致把握了對方的底線在哪。
剩下的，就是在底線邊緣瘋狂試探。
“一起吃嗎？”
“不。”
“喜歡電腦？”
“是計算機。”
“嗯？有什麽不同？”
“當然不一樣了。”胡得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電腦不過是設備的名稱，計算機卻是一門科學。”
“你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溫庭煙誇讚他，“什麽時候開始學的？”
“……”胡得不答話了。
很有意思。溫庭煙吃著巧巧樂補充糖分。胡得作為秦尚的繼子，與秦尚的關係一般，家裏的家政人員常常更換，了解胡得的人實則很少，但都十分一致地表示：胡得的性情與之前截然不同——暴躁易怒，常常發脾氣，極其抗拒鏡子，家裏所有的鏡子都收了起來——胡得對鏡子的抗拒，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溫庭煙琢磨著的時候，1534也琢磨著溫庭煙。
三十出頭就是專家了？基地裏確實也有很多很年輕的研究員，但溫庭煙看起來與他們不太一樣。哪裏不一樣呢？是沒有穿防護服嗎？1534隨意地滾動鼠標，思考著，頁麵切回了論壇裏，他看到就在一分鍾前，新用戶s_t寶1535發布的帖子下麵多了一條回複，是論壇裏的管理員：從哪出來？？
【三樓】新用戶s_t寶1535：實驗基地。（呲牙）
【四樓】管理員：？？？兄弟是不是走錯論壇了？
【五樓】新用戶st寶1535：沒有噢（呲牙）
【六樓】新用戶st寶1535：343434，我需要幫助！
1534瞪著屏幕，但一分鍾後，帖子被管理員當作垃圾帖清理掉了。
*
“嗷嗷嗷啊啊——”
“怎麽了？”連榷從客廳跑回臥室，險些撞到門板上。
“帖子被刪了！”賽天寶努力瞪大他黑豆般的小眼睛，小蹄子費勁地刷新頁麵，但他的帖子確確實實不見了。下一秒，管理員更新了版規，強調了不要發奇怪的東西。
“我的內容哪裏奇怪了啊！”賽天寶簡直不能理解，“讓我看看，誰是管理員——啊？怎麽是這個狗逼玩意兒？當年他就常在論壇裏被群懟，怎麽混上管理員了？其他管理員呢？”賽天寶傷心地發現，論壇隻有這一個管理員了。“大家都不玩了......34說不定也不會上論壇......34看不到我們就聯係不上他，聯係不上就找不到基地......”
賽天寶的狀態聽起來好像隻剩一口氣了，連榷走上前，在書桌上探了探，摸到了一頭癱著的小豬仔。
“別想了，先吃飯吧，今天吃豬扒。”
賽天寶哼唧哼唧，“我吃不下......”
“又想拱白菜？”
“......”
連榷伸手摸到豬的後脖頸，把豬提起來走出臥室，“我正好想找個人多的地方練習那個視力感應儀，下午去國華商貿吧。”
“秦尚對麵那個？”
“嗯。”
賽天寶有些猶豫。
連榷把賽天寶放到桌子上，摸索著打開外賣，先前把賽天寶饞哭了的香味飄出，賽天寶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不用擔心太多，總會找到基地的。”連榷把賽天寶的那份放到自己對麵，又摸了摸賽天寶的頭，隨後大口吃了起來。
賽天寶愣愣地看了會兒連榷，漸漸感到安心，低低地“嗯”了一聲，也吃了起來。
*
“胡得？”
“嗯？”
溫庭煙掩在眼鏡後的目光有些清冷，不著痕跡地掃視對方，今天的胡得不停走神，他們的對話被迫中斷數次了，這不對勁。盡管今天問診地點不是在會客廳，而是在胡得的臥室，但溫庭煙清楚地知道，這不是胡得打算敞開心扉的信號。比起前三次問診，兩人的關係並沒有變親近。
他很在意電腦裏的內容，所以不想離開臥室，溫庭煙想。
這時，鬧鍾發出嘀嘀嘀的蜂鳴，一小時到了。
溫庭煙站起身，並不刻意拖延，“好吧，今天的谘詢結束了，下周見。”
拿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溫庭煙直視對方：“這是我的電話，有什麽事可以隨時聯係我。”這是溫庭煙給出的第四張名片，聽說前三張都被扔進了垃圾桶裏。
1534依舊看都不看，隨手掃進垃圾桶裏。溫庭煙一走，1534便著手調查新用戶st寶1535的注冊時間和注冊域名，順著網路背後的千絲萬縷黑進了連榷的電腦——畢竟是連榷的電腦不是賽天寶的，1534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更加不解。忽然心念一動，1534推開桌子站了起來，焦慮地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最終一咬牙做了決定。
他奔回電腦前，先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建立虛擬掩體，在自己的電腦上加了層層疊疊的假身份後，又花了一點功夫，小心翼翼地黑進了基地的係統裏。
——曾經，這個係統是他建立的，如今，基地係統早已雜糅了別的技術員的成果。
不能被發現。1534的鼻尖都冒出了冷汗。他有把握不被發現，但還是緊張，緊張得胃開始**。
【禁閉室記錄權限：——破解。】
【診療室記錄權限：——破解。】
【*****高危人員名單查看權限：——破解。
......
1507：脫離基地
1508：確認死亡
......
1534：確認死亡
1535：S級機密】
S級機密？這是什麽意思？1534退出界麵，隨手又點開了藥物注射記錄，很快發現在1535那一欄中，好幾天都是空白。
所有實驗體每天都有兩次藥物領取記錄，除非死了，或者……
1534咽了咽口水。賽天寶，真的離開基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