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城主安洛堃一如往常地在宮殿裏處理公務,彼得洛夫突然求見。

城主有些不悅,他認為彼得洛夫又是來要那幾個外來者,之前他沒答應彼得洛夫,彼得洛夫便有些咄咄逼人了。

“讓他進來吧!”安洛堃把筆丟下,高聲道。

腹誹著,安洛堃想起來今天是把外來者押送至三城聯審庭的日子,便按下內線,打算吩咐基爾赫幾件事。內線嘟嘟響了幾聲,顯示占線,安洛堃這才發現有好一會兒沒有見到基爾赫了,而彼得洛夫也沒有進來。

城主的脾氣上來了,“基爾赫!讓人進來!”

依舊沒有回應,城主心中有氣,緊接著發覺不對,宮殿裏太安靜了,聽到他的聲音,怎麽連親衛隊都一點兒反應沒有呢?

城主拉開抽屜,拿出裏頭的精神力小手槍,走出辦公廳,不動聲色地向會客廳走去,然後便看到了他的執行官。

基爾赫倒在地上,雙目圓睜,心口破了個大洞。

“哎呀,被發現了。”

城主驚訝地看過去,裘特對上城主的視線,勾起嘴角,“甜甜的”笑了。

“不、怎麽回事!”城主立刻冷靜下來,大手一揮放出精神力,他曾經也是一位強者,不會被眼前的景象嚇唬住。又立刻將小手槍對準裘特,裘特可不怕他,三兩下把徒有其表的城主製服了,緊接著會客廳的門又一次被打開,走進來一群人,城主看出他們都不是親衛,這群陌生人浩浩****地闖進來,閑庭信步,如入無人之境。

裘特笑眯眯地攏了攏頭發,不管在別人眼裏他的笑有多變態多驚悚。

這時,彼得洛夫也收到了新望軍表誠意的禮物——外來者。彼得洛夫認得,是特情處的兩個人。讓古裏恩把人送回實驗室,彼得洛夫心情愉快地走進會客廳。

習慣了久居高位,習慣了呼來喝去隨心所欲,夾了兩天尾巴,終於讓他出了這口氣。沒有給城主一個多餘的眼神,彼得洛夫隨意擺擺手:“把他也送到實驗室去吧。”

“彼得洛夫——唔唔......”安洛堃的目光似乎要吃人,灼灼地看著彼得洛夫。

彼得洛夫毫不在意,問裘特:“那邊怎麽樣了?”

“一切順利。”

上城的風波似乎與下城無關,此時此刻的下城,正是難得的“熱鬧”。

東指揮所的押送車停在了城中心廣場,明眼人已經看出不對勁了,哪有押送車這般行事的?

連榷也發現了苗頭,透明押送車裏的司機,還有其他兩輛車裏的人,都沒有穿指揮所的製服。

【連指揮!賽天寶!】1712驚喜的聲音在腦內響起。

連榷與賽天寶對視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兩人激動地正要用精神力傳話,1712及時阻止了他們。

【不需要用精神力,我分化了,你們直接說就行,我聽得到。】

連榷趁機放鬆疲勞的雙眼,拉著賽天寶悄悄往人群外圍退,來圍觀的人不同尋常的多,連榷兩人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擠到了十分靠前的位置,似乎下一喵就要被人群頂出去了。

“小鍾,肖欽、施誠人在哪?怎麽沒有他們的氣息?”1712的原名叫鍾斐,因為何鬆對1712換了稱呼,他們才知道1712的記憶在慢慢恢複。

【我聽到說他們被帶去上城了。】

“知道了,我們先帶你走。”

【不要冒險。】1712苦笑,他脖子上帶的這個東西取不下來,絕對會拖累別人的。正要解釋,1712忽然發現連榷沒有問何鬆在哪,不由得激動不已:【何鬆呢?你們是不是知道......】

“......”

【他沒事吧?】

連榷不願在這個節骨眼讓他多想,隻說:“我們先把你帶出來。”

1712沉默了好幾秒,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銀圈,連同手上的鐐銬,一起讓遠處的連榷看見,【這東西紮進肉裏了,取不下來。】

“......總有辦法的。”連榷看向賽天寶,賽天寶還在盤點對方的戰鬥力,是被他攬著走的,所以一直沒出聲,但他知道賽天寶一直有在聽他們對話。

“連榷,他們車裏的人不多,倒是街外圍,巡邏隊已經過來了,指揮所的人站在封鎖街道。”賽天寶認認真真道,他希望連榷跟他一起冒險一次,1712就在眼前,他沒辦法無動於衷,如果這次分別就是永別,他一定會後悔的。“南街和西街有兩隊,一隊八個,押解車4輛,每輛三個人,都拿著槍。我們可以先在人群裏製造一點點小混亂,然後趁亂行動。”

【我聽見他們說要誘捕外來者,你們走吧。而且這裏的武器你們都不了解,我應該會被送去上城,肖隊長和施隊長已經被送去了。】向來寡言的1712難得說了這麽多話,【彼得洛夫在為上城城主做事,暫時知道這麽多了。】

連榷毫不吝嗇讚揚:“你做得很好了。”他有私心,怕1712猜到何鬆出事會崩潰。1712對何鬆的依賴是肉眼可見的,還在彼得洛夫的基地裏的時候,這兩人便關係親近,猶如兄弟,連榷將心比心,如果是賽天寶或者自己出事,他們都不可能冷靜下來。

1712卻出奇的冷靜,除了最初的一陣沉默,似乎沒被影響,甚至淺淺地靦腆笑了下。何鬆一直教導他要做個有用的人,這算是做到了吧。

“那我們現在......?”賽天寶不確定了,目前來看他們三人被送去那什麽三城審判庭還是安全的,現在動手,等到下次警備一定會難上加難。賽天寶看向連榷,等他拿主意。

連榷顧慮的是另一件事。“小鍾,現在押送你的人不像是城主的人。”

【什麽?】1712不太理解。他一直隻能“聽”消息,看不到人的樣子,即使看到了,他也不認識,所以他並不能很好地分析出他聽到的情報裏一共有幾撥人。

連榷正要說話,人群轟地一下亂糟糟地鬧了開,從人海的另一邊開始,人擠著人,推搡了起來。

“怎麽回事?”賽天寶緊張不已。

連榷凝神聽了一耳朵,1712聽得更清,給他們傳話道:【有個人突然發病了,好像是什麽瘋病。】

突然發病?連榷和賽天寶都覺得有問題,這時就聽見“彭”的一聲巨響,1712的押解車的車窗被砸碎了。

1712也愣住了,他並沒有發現任何苗頭,這事來得莫名其妙,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車上的司機走了下來,1712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脖子上的銀圈突然通過一道電流,圈住四肢的圓環也冒出細細的尖刺。

大腦一陣空白,疼痛過後是強烈的麻痹感,1712危機感驟升,急忙傳音:【別忘了,這裏是幻境!】

他說話的同時,人群裏那個發病的人爆發出強大的精神力,“滋嗡——”的警報聲尖銳刺耳,回**在街道上空。那警報聲有打壓精神力的作用,所有人都感到腦內響起了一聲轟鳴,像一朵煙雲陡然炸開,迷迷蒙蒙塞滿了腦子,叫人一時不得清醒,沒有力氣調動精神力。

“呼......呼,怎麽樣?”

“還好。”

連榷和賽天寶很快恢複,而一些精神力差的人已經躺在了地上,臉色慘白地呻吟著。

“1712剛剛說了什麽?”賽天寶忍不住用力扯耳朵,想把腦子裏的煙雲倒出去。

“沒聽清。”連榷看向押送車,一人爬上了1712的站廂,一隻手高高舉著一個遙控器一樣的小東西,1712似乎沒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腿腳發軟險些跪倒,那人抓著1712的胳膊,使勁托著他。

那人高喊著:“我們要試劑自由!”

要試劑自由,石破天驚的一語讓人們震驚著,又茫然著。

一時間,所有人的手環都響了起來,一封全息視訊強行接入所有人的賬號中,每個人的麵前都亮起了屏幕,兩個男人坐在闊氣的深色沙發後麵,輕巧地向所有人問安。

“新下洲城的所有居民們,日安。我們是新希望聯盟軍,在此向諸位披露,三城城主控製試劑數量是有目的陰謀,之後每隔五個小時,我們會在本地論網上準時發布我們收集到的罪證。而從明日起,我們將免費發放通用試劑......”

所有人都在看視訊,他們嚐試著關閉、切斷,但這封視訊無視了所有人的操作,與視頻中的人一樣霸道。沒有手環的連榷抱著懷裏的小豬,在人群中有幾分格格不入,放眼望去,隻有他一人沒有手環,連榷又萬萬不敢逃走——此時做什麽都太惹眼了。

賽天寶扒著連榷的胳膊往外張望,【連榷,你看角落裏的,是不是裘特?】

視訊的角落裏,一個男人倚著牆站,一隻腿吊兒郎當地踩在牆上,他一身黑衣,幾乎與背景色融為一體,低調不顯眼,但一旦發現,便忽視不了此時的存在。他邪笑著,視訊外的人都認為自己被他盯上了,無形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視訊隻有不到一分鍾,指揮所的人終於衝了進來,站廂上的人看準時機,高聲大呼:“一個月能領到一支通用試劑就夠了嗎?我們真的有精神力疾病嗎?精神力疾病真的不能治愈嗎?我不信沒人質疑過這些!”

1712搖搖晃晃,他被人扯著拽著,唇角溢出血色,目光都模糊了。一根根細細的小刺紮進了他的脖子裏,疼得讓人發顫,但他是個真正的啞巴,精神力用不出來後,連痛呼都做不到,隻能喘著粗氣,也算是悲痛的嗚咽。

“有的人活了四十年,隻用過四十支通用試劑,有的人才剛出生,強化試劑任他挑選。在這裏,精神力是我們的全部,試劑是比什麽都重要的東西,我們必須實現試劑的使用自由!”城裏的播報係統也被入侵了,所有的外擴喇叭都在傳遞那人的聲音,這條街、下一條街,乃至城市另一端的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指揮所的人往前衝,打算把人拉下來,而埋伏在人群裏的另一撥人早有準備,他們推推搡搡往前湧,暗地裏阻止巡邏隊,並且大聲呼喊,製造緊張的範圍。

“試劑不是不能量產的,我們也不是走不出新下洲城的!”

連榷和賽天寶趁亂混入人群往前衝。1712已經是半昏迷了,連榷在腦內急呼1712未果,也顧不上陷阱不陷阱的,一心想著把人帶走。1712是外來者,指揮所的人不一定會保護1712這個“人質”,眼看著周邊樓上的狙擊手已經就位,連榷極力撥開擁擠的人群,逆行前去。

“新下洲城的居民們!城主的陰謀已經被揭露了,從現在起,試劑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東西,強化試劑也能用錢買到,這才是真正屬於我們的王國,即使是下城的人,也能變得像上城的人一樣厲害!”

巡邏隊架起了槍,但他們麵前還隔著一群人,作亂者躲藏其中,無辜者四處亂跑,但指揮所的人在後麵坐鎮,不允許任何人離開,務必要把這些人都暫扣在街道上!

“我們宣布,即日起,凡在新下洲城內,不論是上城、中陽城還是下城,在精神力者所屬一切領域中,所有人都享有通用試劑免費的權利!”

賽天寶從小豬變成人形,連榷拽著賽天寶逆著人流往前,混亂的人群幾次險些把他們衝散。

“明天起,每個人每天都可以分到一瓶通用藥劑,願意加入我們的,將無償得到強化劑!”

1712早就站不住了,眼淚糊住了他的眼睛,邊上的人抓著他的頭發,強迫他仰起頭顱。他雙手因為痛苦蜷縮在胸前,明明離開基地後他就再沒有過這般毫無尊嚴的遭遇,明明他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難道又要全部失去嗎?

船又一次找到了錨點,1712勉力看去,對著越來越近的連榷和賽天寶輕輕搖了搖手。

“……我們是‘新望軍’!我們承諾,每一個精神力者能得到食物、保暖、醫療、教育的保障,我們要創造一個自由、平等、幸福的精神力世界!”

年紀大的人一定記著曾經的藍天白雲。一顆蔚藍的星球,萬類霜天,一片大陸上一個地廣物博的國家能夠滋養數億的人,而在新下洲城裏,他們隻能吃著冷冰冰的工廠製品,一生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從下城的這頭,到下城的那頭。年紀小的人從前人之語中編織美夢,他們生來就在新下洲城,從生到死都是暗影中的囚鳥。

試劑是他們的藥,能治精神力帶來的痛,試劑也是他們的生路,變強成為人上人的生路,試劑也是他們的命,錢、權、力、欲,最終為的都是一管小小的試劑。

“射!擊——”

從槍口飛出的不是子彈,而是藍色的細細光束。在這座基建裹足不前的地下城,精神力武器卻常有革新。淺淺的藍光輕飄飄的,數道一齊向押解車掃去,就像激光切割機輕鬆截斷鋼板,那人激昂的話語還回**著:“——我們是新的希望!”

而站廂上的人成了拚湊不起的碎塊,徒留一地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