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一座鋼筋水泥的城市,但這座地下城很矮,所有的房屋都不超過二層,雖然麵積很大,人口眾多,卻因為仰頭可見的天頂而現得沉悶,絲毫沒有下洲村開闊的視野。

一座座房屋很是規整,道路橫豎筆直,小路交錯,大體上整而簡明,處處是人工城的痕跡,小處上破敗且亂,看不到一座城市應有的欣欣向榮。

一扇扇小窗裏透出微弱的燈光,闌珊的燈火明明暗暗,這是一座隻有黑夜的城市。

“......哇。”1534呐呐低語:“絕了......”

賽天寶因為這座城市的存在,也因為這座城市的名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瞪大了眼睛四處打量著,這裏給他的感覺有點像基地,那種沉悶的壓抑感撲麵而來,賽天寶立刻想起了過去的噩夢。

視線飄忽,直到慌慌張對上連榷的視線。連榷握了握賽天寶的手,全當安撫了,盡管他心裏的吃驚也不小。賽天寶稍微心安,往連榷身邊靠了靠。

連榷眯起眼,他察覺到許多精神力,於是具象化一看,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的人全都是精神力者。

“季淩,新下洲城有多大,有多少人?”連榷沒錯過小孩一直偷偷觀察的目光,他肯定這孩子一定有什麽目的,但目前他們需要一個消息來源。

“新下洲城分為下城、中陽城、上城,上城在最底下,每一層都很大,我們現在在下城,下城有二十萬人吧,中陽城和上城的人少一些。”季淩回答道。

連榷估算了下方才走下行通道的深度,這裏大約是地下十米左右,挑高也有十米,最底下的上城也得是底下四十米深。整座新下洲城的人口或許超過五十萬。

也就是說,眼前有幾十萬的精神力者。

“這裏的人全都有精神力?”連榷又問。

“一個普通人都沒有嗎?”賽天寶緊跟著發問。

季淩好奇地看著他們,眼裏全是探究,“當然啦,你們那位朋友也這麽問,你們為什麽這麽問?精神力者搬入下洲城已經幾十年了,你們從哪冒出來的?是從外麵嗎?不是說外麵隻有普通人嗎?”

外麵是哪裏呢?連榷琢磨,季淩的話聽起來,似乎是普通人和有精神力的人被隔開了?

“像新下洲城這樣的城市,世界上有幾座?”

“唔......不知道。”季淩誠實道:“應該是還有的吧。”

看這小子眼睛滴溜溜的轉,連榷知道他不是很想配合了,於是道:“你知道我們那位朋友的名字嗎?麻煩帶我們過去。”

“名字我不知道,我可以帶你們過去。”季淩答應了,腳下卻沒動,與連榷對視,藏在披風下的手卻緊緊握成拳,像抓著一縷希望。

“隻要你幫了我們大忙,我們一定會力所能及回報你的。”連榷道。

季淩的眼睛亮了下,蠢蠢欲動起來。而熟悉連榷的賽天寶,知道連榷依舊是在套口風,這孩子被牽著鼻子走了還一無所覺。

賽天寶與1534對了個眼色,兩人上前一小步,一左一右站在連榷旁邊,三人像堵牆把季淩圍得密不透風,1534皮笑肉不笑道:“我們三個的著裝太奇怪了,別人都在看著我們呢,我們先去你家吧,還是就在這裏說啊?”

季淩不想現在就帶他們回家,畢竟那個外來者確實就借住在他家隔壁。新下洲城人人都穿禦寒的披風長袍,這三人的打扮一看就是外來者,雖然這裏是城市的邊緣,但他也怕引來別人的注意,或者某些人的覬覦。

“跟我來。”季淩招招手,“我先帶你們去找衣服。”

“你家不是就在附近?先去你家吧。”

“我家沒有適合你們的衣服。”

季淩抬腳要走,連榷卻攔住他:“不急。”

先不說他們沒錢,不知道這裏的通用貨幣是什麽,就看季淩這“殷勤”的態度,連榷就猜他是想“脅恩圖報”。

賽天寶和1534默契地架住季淩的胳膊,抬著人就走,方才他們已經暗中觀察過了,這一帶很多小道巷子和角落,先藏一會兒應該不成問題。

“你們想幹嘛?”季淩掙紮起來,1534捂住他的嘴:“你不想把別人引來吧?”

“......”季淩頓時沒了聲。

賽天寶柔和地笑笑:“別擔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季淩半個字都不信。他有些腿軟,終於想明白自己有些魯莽了,本以為是三隻肥羊,沒想到踢了鐵板。

三人把季淩困在牆角,雖然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三人都顯得極有氣勢:1534一臉凶相,賽天寶淺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連榷表情最冷酷,心底卻也笑賽天寶和1534像兩隻發威的野貓。

“這兩天除了我們,還有沒有外來人?”

“這,這我哪知道,新下洲城這麽大......”

“總有人能知道吧?”連榷打斷他,談話節奏加快,步步緊逼,效果也很明顯,季淩早就慌了神。

“晉、晉爺,我可以帶你們去找晉爺,他是我們這的一個高階精神力者,他很厲害的。”季淩突然定下心神:“我、我可是給晉爺辦事的!你們雖然厲害,但強龍不壓地頭蛇懂吧!新下洲城有的是厲害的精神力者,你們要想留在城內,就好好掂量掂量,不然再把你們丟出城去,外頭三天一大雪,一場大雪能把你們都埋了!”

“我們沒想傷你啊。”賽天寶故作不滿,“我都說了三遍了吧。”

“誰知道......”季淩正要反駁,冷不丁對上賽天寶的眼睛,隻覺得這雙又大又圓的眸子裏盛著一潭寒水,叫他打了個激靈,想說的話全忘了,暈乎乎的,手腳都沒了力氣。

連榷捏了下賽天寶的手,賽天寶收回精神力:“你配合點,不然現在就把你埋了。”

季淩回過神,頂著一頭冷汗卻嗤笑一聲:“我勸你們別!整座城都有精神力波動值檢測儀,就是防止犯罪,我也知道你剛剛是想嚇嚇我,我驚嚇得很,你不妨再試試,到時候警報一響,你們插翅難逃。”

季淩頓了頓,“那你們也見不到你們的朋友了。”

連榷還挺欣賞季淩,別看腿哆嗦不停,嘴皮子卻越來越利。

“那個檢測儀長什麽樣?”

“鑲在天頂上,沒法破壞的。”季淩底氣足了些,“我可是要好心幫你們的......”

連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幫我們?那你在外頭的時候跟蹤我們做什麽?”

“什麽跟蹤!我明明是湊巧遇見的!而且我得看看你們是不是好人啊!”

“聽你的話說,整座城市隻有精神力者居住,沒有普通人,城市封在地下,外頭接連大雪,沒有食物也沒有遮蔽所,一般不會有人去外頭亂晃吧?而你見到我們似乎也不是很驚訝,即使見識過了我們的實力,依舊湊上來,這是不是說......”連榷看著季淩的臉色越來越白,目光越發淩厲,“你想從我們這樣的人手裏討什麽好處?”

季淩古怪地笑了下,“你們這不是都知道得很清楚了嗎?我隻要一管藥,絕不貪心。”

“藥?”賽天寶迷惑。

“藥劑。”

“這個嗎?”連榷從口袋裏掏出一管試劑,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別的了。

這其實是被溫庭煙摔壞的那隻試劑的殘管,連榷本想讓溫庭煙試用半隻自己的試劑,但溫庭煙沒試,不知怎麽的殘管被連榷收到了自己口袋裏。殘管隻破了封口,管身還是好的,連榷攤開手心讓季淩看一眼就收回手,虛晃了一槍。

季淩眼裏有藏不住的渴望:“是這個!”

“那就來談談條件吧。”

季淩忙不迭點頭,幫忙變成了談條件,也渾然不覺似的。

“帶我們去見我們的朋友,給我們禦寒的衣物和一筆錢,其他外來者的情報。這三樣都滿足了,東西再給你。”連榷淡淡道,“別暴露我們三個,你應該也不希望東西到手之前,被別人截胡了吧?”

“……”咬牙想了想,季淩點頭,“行!”

“跟我來吧。”季淩帶著三人鑽入羊腸小道,七拐八拐來到一戶普通的小矮房前,“這是我家。你們小點聲,我爸爸應該睡了。”

“我們要先見我們朋友。”連榷皺眉,視線掃過左右兩邊的屋子,兩家都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就在隔壁不是嗎?”

“這會兒齊叔應該也睡了……”

“現在。立刻。”連榷說道,不容置喙。

季淩有些為難,還是帶著他們走向左邊的屋子,敲了敲門。

“你們這是什麽作息,大白天睡覺?”1534不解地嘀咕。

季淩想要解釋什麽,卻又撇撇嘴沒說話。

1534見他沉默,又湊上去,“我問你,你發現我們之前,有沒有在雪原上看到其他人?一頭棕熊,一個老頭,一個跟我們一樣衣服的男人,或者一個頭發這麽長的男人。”

季淩迷茫地眨眨眼,“沒有。熊?老頭?”

1534也不打算解釋。

季淩卻突然道:“我不是故意跟蹤你們的,是你們正好在那個出入口附近,我聽到你們說話,才跑出去看看,不是一開始就盯上你們的。”

“那就是說後來盯上我們了唄。”1534不冷不淡回了一句。“這裏沒人在嗎?不是說我們朋友在這?”

“不是,都說已經睡了。”季淩含糊不清地辯解,眼看連榷三人懷疑的神色越來越濃,不禁提高了聲音,邊拍門邊喊:“齊叔!齊叔!”

“……季淩?”屋內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

“是我,齊叔開個門。”聽見回應,季淩又壓低了聲音。

門被打開,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驚訝地看著季淩身後的三位陌生人,“這是……?”

“他們是那個啞巴的朋友。”

齊叔年紀不小,頭發半百,聞言臉色一變:“你做什麽把這些人都招來,還大張旗鼓的!不怕被發現嗎!”

季淩一縮脖子,“應該,應該不會,我們走的小路,而且沒幾個人看見他們。”

齊叔像街道上張望了幾下,確實沒有多少人路過,這裏是下城的邊緣,是最窮最破的居所,大部分人外出做事,十天八天不會回來,隻剩下常年留守的老弱病殘。

在齊叔顧慮重重的同時,連榷三人也交換著眼色,用精神力建立腦內交流。

賽天寶:【啞巴?1712?】

1534:【應該是吧。也不知道他們怎麽走散的。】

連榷:【好像……是何鬆。】

雖然有些冒昧,但連榷還是張開了精神網,探了探屋裏有多少人。裏頭隻有一個齊叔,另一個精神體很熟悉,是何鬆沒錯。

賽天寶也用精神力探了探,【何老師啞了?!這是怎麽回事啊!】

連榷:【奇怪,這一帶的人精神力都很弱。】

連榷還想再擴大精神力網的麵積,突然想起季淩說有什麽檢測儀會監測過高的精神力。

寧可信其有,連榷便收回了精神力。這時齊叔也把人邀進屋內,他腿腳不便,走路時顫巍巍的,季淩扶著他,領著三人來到一間房前。

齊叔敲了敲門,然後打開房門。

一個人倚著牆坐在角落裏,擁著一床被子,他看見了連榷三人,眼裏泛出的水光澆不熄灼熱的視線。

他們看見狼狽的何鬆指了指耳朵,動了動嘴皮子,卻沒有一點兒聲音。

我聽不見。

又指了指喉嚨。

也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