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備的功能和作用都不清楚,暫且用了編號01命名。畢竟找到了一台,再排查市裏有沒有其他同樣的設備便簡單了不少,而隨著這些設備陸續被找到,受到影響的普通市民人數也急劇減少,折騰了藹洲市一天一夜的混亂似乎有了平息的苗頭。
六月的末尾天氣愈加燥熱,傍晚開始下雨,空氣變得又黏又潮。
華燈初上,連榷才從讓他連軸轉的公務中抽身片刻,又被急急叫走,肖欽說有兩個精神控製力不弱的普通人糾集了二十三人搶劫了國華商貿。
聽到地名時連榷一皺眉又鬆開,跟著他來指揮室的賽天寶忍不住嘀咕:“怎麽又是這個地方。”
“商場裏應該也有設備01,畢竟商場人流量大,我們正在排查了,隻是這夥人鬧的動靜太大......”屏幕上的肖欽是標配的麵無表情,看起來稍微有些憔悴,但雙眸有神,狀態還好,他把鏡頭從自己臉上移開,讓指揮室的眾人看到國華商貿的情況:
商場外圍拉了警戒線,平日裏川流不息的街道寂寥無人,正對著商場大門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追尾事故,七八輛車就這麽撞進了一家服飾店,邊上還停著一排出租車,車門通通打開,車裏卻一個人沒有,同樣的,沿街的小吃攤都隻留下了小推車,攤位上七零八落的食物說明了事發當時的混亂。地上有不知是什麽的零件殘骸,果皮垃圾,食物殘渣,還有拖拽過形狀不明的血痕。
肖欽又把鏡頭切到了另一台通訊上,陳皮帶著人正在搜查商場內部,鏡頭拉的遠看不太清楚,隻能從破碎了一地的玻璃判斷出情況的嚴重。
賽天寶摸摸後腦勺,恍恍惚想起自己跟1500在商場鬧的那一場,後來情況也很嚴重,不知道是怎麽收尾的。
“傷亡情況?”連榷沉聲問。
“截止目前,217傷,14亡。”
情報二科的廖組長見縫插針補充道:“全市396傷,37亡。”
“大部分都是輕傷,但這樣的混亂有一就會有二,連榷,你打算怎麽做?”霍金凱領著市長走進來,一行人麵沉如水。
市長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但怎麽都想象不到世界上還會發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盡管霍金凱告訴他世界各國都有這樣的危機,但他治下的藹洲市居然首當其衝,市長心情不豫,語氣帶著強烈的質問。
連榷是認得市長的,但這會兒也不能再說要等一段時間才能確認彼得洛夫的行蹤,隻能先頂著市長的威壓部署接下來的工作,幸而何鬆率領的科研組終於有了進展,不但摸索出對設備01進行反利用以消除普通人的精神力的辦法,還從便利店帶回來的那台黑色大匣子中發現了一塊奇怪的石頭。石頭還沒有一截指節大,被何鬆謹慎地裝進了一個厚重的金屬箱中。
“這是什麽石頭?”
“這不是地球上會有的石頭!”何鬆相當激動,平日裏清貴公子的風度全被激動取代,“我們認為這是外星隕石,問題是石頭裏有生命!”
連榷驚訝地看著那塊極小的石頭。石頭裏的生命,那該有多小啊?
“不是高級的生命體,是微生物群。”何鬆趕忙解釋道,“這個石頭被放在能源的位置,說明是黑色大匣子的能源之一!我們測試了,石頭上有精神力!我們從傑曼素、綠製服、賽天寶、1712體內都檢測到了一種石頭上有的微量物質,這種物質似乎是那種微生物分泌的。”
何鬆激動地嘰裏呱啦一通說,連榷聽了聽,聞得內容越來越學術,隻好打斷他:“還有什麽要匯報的嗎?”
“......”何鬆驟然啞住,“沒了。”
“那就繼續研究吧。”連榷輕輕歎氣。
“這種石頭叫‘原’。”一個微啞的聲音從畫麵外傳來,連榷聽著耳熟,果然,兩秒後柳平川在連詵的攙扶下走進了視訊的鏡頭內。
“原?”
賽天寶心裏一緊。
“原來的原。不是本源的源,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叫這個名字,隻是從我爺爺口中聽說過。”柳平川大病未愈,這會兒能下床行走已經不易,講一句就要喘上一會兒,“我爺爺臨終前告訴了我‘原’的存在,說的不多,這方麵我也沒有找到任何書麵材料,不清楚石頭到底是哪來的,隻知道當年的研究中,這顆石頭短暫地由他們經手過。”
“彼得洛夫之前一直支持‘物質分泌學說’,但他堅信是人腦中分泌的這種特殊物質,不過後來他得到了這個石頭......咳咳咳,”柳平川咳了起來,連詵替他拍背順氣,“這些淵源以後再說也行,問題是這個石頭應該是很大一塊的。”
“你是說這塊隻是一小部分,真正的‘原’在別的地方?”連榷想到了更多,“‘原’在彼得洛夫手裏?”
柳平川遲疑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爺爺說過,‘原’一直在一個地方。”
“什麽意思?”1534覺得自己要被柳平川的說話方式給急死了,“是在‘一個’地方,還是一直在同一個地方?”
施誠人在嚴肅的氣氛中難得跑偏了思路,很是詫異地看了1534一眼,“你語文進步了。”1534當即給了他一捶,這一捶也成功調節了氣氛。
柳平川咧嘴露出個淺笑,而後又認真道:“我爺爺原話就是,‘原’一直在一個地方。”
連榷皺眉思索,忽然感覺衣角被拽動,垂首看去,是他熟悉的人,“賽天寶?”
“我知道石頭在哪。”賽天寶小聲道。
連榷吃驚,吃驚過後又覺得正常,似乎本該如此。
賽天寶迎著眾人詫異的目光抬起頭,堅定地道:“我知道‘原’在哪,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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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D省,遙城,下洲村。
賽天寶遠遠地看見了村口,內心生出一分分膽怯,腳步不由得遲緩起來。
下洲村不是一個發達的村子,它臥在大山腳下,隱匿在樹林中,依靠最近的城鎮才慢慢發展起來,保護殼一樣的樹林被打開了一條大路,如今家家戶戶住的也是兩三層的自蓋房,路燈也有了,基礎的設施很是完善,村口還立了兩塊很壯觀的碑石。賽天寶想著記憶中的下洲村,他外出上學的幾年也少有回來,這一對比,才發現眼前的下洲村跟多年前的早就不同了,褪去了記憶裏朦朧的濾鏡,這個安靜的村子透著股淺淡的生機。
“緊張?”連榷攬過賽天寶的肩膀,眾人麵前兩人雖然不故意遮掩關係,但也不會做得太親密,他隻是哥倆好似的捏了捏賽天寶的肩膀。
肩頭的力道像是把賽天寶從不著實地的雲端拉回了地麵,“呼,”賽天寶拽了拽領口,像是透不過氣,“有點兒。”
連榷看著賽天寶的小動作,這是賽天寶平日裏不會做的,而從下了直升機到村口的這段距離,賽天寶已經拉扯了領口好多次。“衣服再拽就壞了。”
“呃呃。”賽天寶尷尬地放下手,不自在地往前走。
連榷知道這時候必須得推他一把,於是態度有些強硬的,攬著賽天寶大步向前,賽天寶被他帶著,踉踉蹌蹌地快步跟上。
“要先去你家看一眼嗎?”連榷問他。
這個問題賽天寶在來的路上已經糾結過了,他搖搖頭,“不去了,先進山。我們從村子外圍繞過去吧。”
“聽你的。”連榷知道賽天寶是暫時不想與村子裏認識的人遇上,“帶路吧。”
賽天寶說從村子外圍走,就真的連村子都沒進,在村口前換了方向。一行人浩浩****,很是打眼,賽天寶回憶著路,忽然聽見有人高聲喊他。
“阿寶啊——阿寶?是你不?”
一個穿著玫紅色衣裳的胖大娘遠遠地打量著賽天寶,又看一眼賽天寶身邊的一群人,疑慮不安地不敢靠太近。
賽天寶愣了兩秒,嘴巴卻比記憶還要快:“三嬸嬸?”
“哎呦!你這幾年哪兒去啦!”賽三嬸子一個箭步就要衝過來,又想起來什麽似的,轉身跑回去:“小郝啊!你弟弟回來啦!”
賽天寶的腦子轟地一聲,兩手忍不住顫抖起來,看著賽三嬸子拽著一個瘦高的男人踉踉蹌蹌跑過來——男人看起來將近三十歲,理著圓寸頭,眼神茫然,顯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嘴角卻始終掛著笑,“不跑,不跑。”
“哎呀,快看看你弟弟啊!阿寶啊......”
“阿寶!”賽郝打斷了賽三嬸子的哭音,驚喜地打量著賽天寶,眼中的茫然褪去,拔高聲音不停尖叫“阿寶”兩個字,賽天寶應了一聲,便哭得發不出聲音了,賽郝奇怪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弟弟為什麽哭。
賽天寶走過去抱住賽郝,忍不住用力收緊了胳膊,然後放開,仔仔細細看賽郝的麵容,而賽郝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道:“喵喵,回來了,阿寶,不找了。”
最後三個字放得很輕,小心翼翼地,像極了賽天寶哄賽郝時的語氣。
賽天寶知道他在說什麽,當時賽天寶誤闖深林,便是為了給賽郝找貓,賽郝或許不知道賽天寶“失蹤”意味著什麽,他甚至沒有什麽時間觀念,賽郝隻是以為賽天寶去給他找貓了。
賽天寶深抽一口氣,還是難忍,眼淚怎麽也收不住,一個站不穩身子往後仰,一隻溫暖的手掌貼上他的後背,將他攬入懷抱,賽天寶聽見低沉的聲音溫柔地勸慰他:“先不哭了,嗯?”
“嗯。”賽天寶點點頭,用手背胡亂抹眼淚,隨行的何鬆細心多了,遞過來一包紙巾。1534不懂怎麽安慰,隻好站在一旁關切地看著他。
連榷接過紙巾,為賽天寶擦眼淚,看著懷裏的人哭得臉都紅了,心疼得不行。
賽三嬸子也哭著,但比賽天寶冷靜多了,看著這麽一大夥人很是疑惑:“阿寶啊,這些是?”
“三嬸嬸,他們都是我朋友。”賽天寶連忙道,還帶著點鼻音,但麵容已經收拾幹淨,這幾年飽受磨礪煉出幾分沉穩的氣質,賽三嬸子看著他,暗暗吃驚,總覺得阿寶變成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這麽多朋友啊,出息了。”賽三嬸子點點頭,沒有深問,反正之後有的是時間。淳樸的婦人已經收起了眼淚,高高興興地說:“等你爸回來一定高興死了!到時候咱們上你鐵哥家吃飯去,鐵子家開飯館啦,這麽多人,可以好好熱鬧一下!”
賽天寶一手搭著連榷的胳膊,一手拉著賽郝給他遞糖的手,雙眼閃亮:“我爸去哪了?”
“早上有個外國老頭要進林子,你爸給人帶路去了。”
“什麽?!”賽天寶猛地收緊手,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榷拍拍他的手背,“先問清楚。”
連榷從手機裏找彼得洛夫的圖像,賽天寶急急地問:“我爸從來不願意進林子的,怎麽會給人帶路?”
“可不是,我也是納了悶兒了,他把小郝帶過來給我看著,也沒說啥,咋了?”賽三嬸子搓搓手臂,不安地看著連榷身後的幾人,“出啥事了嗎?你這幾年幹啥去了?”
“阿姨,麻煩您看看,是這個人嗎?”連榷將手機遞過去,賽三嬸子眯著眼睛看了會:“應該是吧,遠遠地我也看不清楚,外國人不都長差不多嘛。”
“他們有幾個人呢?”
“兩個。”
連榷和賽天寶對視一眼。他們預想的最佳結局,是他們衝散彼得洛夫力量的時候梁稚殺去彼得洛夫,他們在兩敗俱傷時穩坐贏家,當然這隻是理想情況,原的存在是一個很大的不穩定因素,關於原他們知道太少,隻能猜測梁稚和彼得洛夫一定會衝著原去,於是連榷帶著人連夜趕了過來。路上他們還分析過,認為彼得洛夫趕過來的時間應該跟他們差不多,或許會比他們晚一點,沒想到還是太樂觀了。
“他們幾點走的?”
“八點多吧。”
賽天寶擔憂地看著連榷,焦急不已,“我爸真的從不樂意進林子!每次進也不去太遠,因為我哥就是在林子裏遇到意外的,他跟彼得洛夫走會不會是出什麽事了?”
“別慌!”連榷握著他雙肩的手使了幾分力氣,“冷靜。”
賽天寶看著男人沉靜的麵容,內心湧出一股力量,讓他冰冷的掌心漸漸回暖,亂糟糟的想法散開去,賽天寶果斷道:“我們現在就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