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天寶不是那種在林子裏長大的孩子,因為養父賽燾不允許,別的孩子進山用彈弓獵兔子和山雞的時候他在自家的小院裏替賽燾曬草藥,孩子們聚在一起吹噓林子裏的野獸有多大時賽天寶從不開口,他並不埋怨賽燾,因為知道賽郝就是在林子裏走丟了一夜,找回來後變成了傻子。

對於林子深處有什麽,賽燾諱莫如深,從不談及,但如今的賽天寶已能猜到幾分真相,估計是賽郝被精神力傷了腦子,所以賽燾才不願意進林子深處,也不願意讓別人跋涉太深。而今天賽燾主動跟彼得洛夫走,極有可能是猜到了或者想知道彼得洛夫要找什麽,所以故意為之。

賽天寶心裏惴惴。

“看路。”連榷在他險些滑倒的時候伸手托了一把。

賽天寶不好意思再分心,迫使自己趕緊集中注意力。

“嶽父不會有事的。”

“咳、咳咳咳!”賽天寶被連榷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嗆到,捂著嘴咳得臉通紅,偏偏罪魁禍首還故作無辜地看著他。

連榷隻是想讓賽天寶別那麽憂心忡忡,沒想到賽天寶反應這麽大,逗不得啊。

賽天寶別扭地躲開連榷為他拍背的手,左右看看,確認沒有人聽到連榷剛才的話,才瞪著連榷小聲道:“你怎麽這樣!”

“哪樣啊?”

“正經點。”

連榷伸出食指點在賽天寶眉心,摁平那點褶皺,麵上恢複了一貫的平和從容,眼深柔和,“嗯。”

賽天寶斂下眉眼,緊繃地神經確實放鬆了些。

他倆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頭,賽天寶是領路人,他盡力找到當時進入林子的地方,之後的路也是憑著印象向前直走。

肖欽手裏拿著一台掌上電腦,畫麵上是山林的地形圖,他皺著眉:“這片林子早前我們就查過了,有一個物理科研中心之前建在另一個山頭,確定是往這裏走嗎?”

“不太確定。”賽天寶回頭,眨眨眼。“隻是你說的那個山頭我也知道,遠著呢,從下洲村跑過去要大半天,不會是那裏。”

施誠人湊過去看了看地形圖,緊了緊眉頭,打量四周,不知道在想什麽,但也沒有開口。

1534就走在賽天寶和連榷的後頭,“那就先走著唄。”他對往哪走提不出什麽意見,隻是護短。

溫庭煙落後1534一步。本來溫庭煙是在這支隊伍中的,但他在1534重獲精神力後也找何鬆要了試劑,因此溫庭煙也成了一名精神控製者。古怪的是溫庭煙的精神力像冰原一樣寒冷潔白,隻要溫庭煙發動精神力,周邊的東西都會被“凍上”。何鬆說這是精神力分化的典型,溫庭煙也是科研中心唯一一個徹底分化的精神控製者。

走在中間的是何鬆和1712,何鬆說1712不能說話,走在最後萬一不見了他們都發現不了。1712對何鬆的安排沒有意見,並在爬山的路上多加照顧何鬆,畢竟何鬆的體能是最差的,而其他人每日都按照郝多磨的安排訓練體能。

負責殿後的是施誠人和肖欽,兩人基本不說話,偶爾會交流兩句,但默契非常,往往一個眼神就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這支八人小隊負重前進,闖入深林腹地。這片山林很大,越往裏走土壤顏色越深,樹木也更高更密,腳下的野草野植長勢勃勃,他們拿登山杖“打草驚蛇”,驅趕蟲子和小獸,幸運的沒碰上什麽危險。

悶頭走了三小時都沒有休息,八人都知道他們在追趕前頭的彼得洛夫,即使是何鬆,也咬牙堅持著,沒有人主動開口提休息。

連榷突然停下。

1534差點撞上去,隊伍拉了急刹車。

“怎麽?”

連榷往邊上走兩步,從一顆樹下撿起一截煙頭。殘餘的煙身雪白,一看就是剛留下不久。

施誠人眼睛一亮,看向賽天寶,“他們也路過這了。”

肖欽走過去跟連榷一起查探樹下還有沒有其他線索,其他人在一旁等候,也算作休息了。

賽天寶起初也好奇地伸長脖子看連榷的動作,而後思緒就跑遠了。他看著遠處的林子極力回想幾年前的情形,他找到賽郝充其量隻用了十分鍾,但現在他們走了三個多小時了。對於方向賽天寶沒有太細致的記憶,隻記得他當時一直向前,這段記憶還是不久前在基地時回想起來的,其實處處透著古怪,因為賽燾的抵觸,他從來不往深處走,那天就跟魔怔了似的,而且是下著大雨的天氣,就為了一隻貓——

連榷和肖欽的聲音拉回了賽天寶的思緒。

連榷說:“這裏發現了大概四個人的腳印,除了賽爸爸,彼得洛夫,還有兩個人。”

肖欽從樹上找到一根一掌長的頭發,看高度是有人倚著樹休息時留下的。頭發挺長,施誠人下意識道:“女人?”

連榷又一次拿起最先找到的煙頭,“沒有牌子。”

溫庭煙抽煙不少,對此了解一些,他接過煙頭看了看,“這是自己做的煙,你們看煙絲,手工的沒有工業的精細,我在柬埔寨旅遊時見到過這種。”

“看來是那個東南亞雇傭兵。”

“這麽說來剩下那個應該是跟他一起的那個壯漢了。”

他們說的這兩人便是在基地裏遇見的短發男人和壯碩男人,彼時他們不清楚綠製服是什麽,而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了彼得洛夫集團的構成。被1534封號“娘娘腔”的短發是東南亞某國的雇傭兵,名叫裘特,為彼得洛夫效力五年有餘,資料顯示這個人野心極大,心狠手辣,但與彼得洛夫的關係是好是壞不得而知。壯碩男人名叫古裏恩,應該是裘特的朋友,這幾年兩人一直一起行動,隻知道古裏恩力大無窮,粗中有細,真實身份倒還沒查到。除了這兩人,那日遇到的控製狼群的兩人也是彼得洛夫集團的核心成員,金發的白人羅伯特有許多假名和身份,為彼得洛夫打理生意,棕發的白人名叫亞瑟,是彼得洛夫的養子,他控製狼群的能力也屬於精神力分化的一種。

除了這四人,大部分綠製服的身份也都查明了,情報分析科像陀螺一樣旋轉不停不是沒有成果的。

“繼續往前走吧。”連榷道。

修整好的隊伍再次出發,賽天寶邊走邊說:“我當時很可能是被精神力影響了,我現在懷疑那隻貓到底存不存在。”

“你當時在林子裏跑了多久有印象嗎?”

“我感覺很久。”賽天寶遲疑地說。人在回憶時難免會有托爾斯泰綜合征,總會下意識地選擇自己認為是對的、或者對自己有利的記憶,即使賽天寶想要客觀地回憶,但他畢竟是主觀地參與其中。“當時雨下了很久,天色本來有點白的,後來全暗了。”

“那我們還往前走嗎?”

“嗯,我有種感覺,就是往前走。”賽天寶抿抿唇,不安地看著連榷:“你會不會覺得我在胡鬧啊?”

“不會。”連榷習慣性地抬手揉了揉賽天寶的腦袋,賽天寶說的“往前走”是個很模糊的概念,哪裏是“前”?隻要轉個身,前方就變了,而且連榷留意到賽天寶說“直走”,實際上他們走的不是直線,但他們確實來到了深林腹地,這說明他們沒有走岔,連榷猜想,應該是有什麽在“吸引”著賽天寶。

肖欽同樣也在發現了他們明明是七拐八拐卻沒有兜圈子的時候相信了賽天寶,於是收起了掌上電腦,專心趕路。

他們一直向上爬,忽然間賽天寶看見了一隻貓。

黑白斑點的花貓看著賽天寶,舔了舔爪子,叫喚了一聲,往前躥了出去。賽天寶一眼認出這就是那隻貓!這時候哪還會不知道貓有古怪呢!賽天寶大喊一聲拔腿就追,就在他邊上的連榷想拉他沒拉住,衣角從他掌心掠過,連榷也追上去。

“欸欸,發什麽癲!”1534大喊,氣急敗壞地追,溫庭煙緊隨其後。氣喘籲籲的何鬆茫然了一瞬也跟上去,隻是體能擺在那,1712連拉帶拽,兩人落在了後頭,不多會兒已經越過他們的肖欽和施誠人返回來跟他們會合。

“拖累你們了。”何鬆很是愧疚。

“別這麽說。”

施誠人安慰他:“順著蹤跡也能找到他們。你先歇會兒吧。”

“不歇了。”何鬆擺擺手,“先走慢點,我緩緩就好。”

其他三人也不反對,他們都心急如焚,誰知道這時候走散會出什麽意外呢。他們隻好先慢走幾分鍾,而後加快了速度。失去了賽天寶,他們便失去了向導,這座樹林向他們表達了不歡迎的訊號,聯絡器早就失去了信號,幸好跑在前頭的人發現他們掉隊後留下了點東西。

“最後一根。”肖欽撿起地上的煙,這是溫庭煙的,他抽這個牌子,大家都知道。每隔一段路他們都能找到一支,隻是越往後間隔越大,找到煙的難度也越大,肖欽回想起最近一次溫庭煙抽煙的情形,當時他的煙也隻剩半包。

“這!”分散開探路的施誠人在西北方向有大發現,他大聲呼喊同伴:“快來!找到了!”

另外三人趕忙過去,一直向上的山路終於出現了一個陡峭向下的急坡,在坡底有一道三米寬的裂縫,縫隙下隱約可見水泥地麵和石灰石板。

肖欽數了數坡壁上的滑落痕跡,新鮮的痕跡不止四道,“彼得洛夫他們也進去了。”

“那我們快走!”

四人順著陡坡往下滑,終於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塵封的第一代精神力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