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曉玫休假在家，未婚夫王旭的東西她一天收拾一點，慢慢地把東西收進儲物室裏，收得再慢，也有整理完的一天，如今他們的小窩裏已經沒有了王旭的痕跡，而儲物室則上了鎖，鑰匙丟進了金魚缸裏。
晚飯是就著電影吃下的，飯後常曉玫有些困倦，趴在沙發上睡著了，再醒來已經是深夜，她聽到“哢噠”的開門聲，有人進了屋子，把鑰匙隨手放在了門邊的置物架上，然後那人換了拖鞋——常曉玫不用看也知道男人是怎麽用右腳踩住左邊鞋子的後跟，然後又如法炮製地脫掉右腳的鞋子。她趴在沙發上，覺得這個夢好真實，真實得讓她想哭。
男人踩著拖鞋進了客廳，似乎是看見她了，腳步一滯，放輕、放緩了，然後小心翼翼地離她越來越近，常曉玫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淡淡薄荷味的煙草、與她同款的洗衣液、還有在外奔波一天難免沾染的些許汗味、車塵，這些味道不濃厚，交織起來也不好聞，但常曉玫聞過無數次，無數次男人一進門就抱住她，還會用有胡茬的下巴故意鬧她......
常曉玫霍然睜開眼，被人抱住的感覺太過於真實了，男人拿下巴摩挲她的後脖子，問她：“怎麽趴在這睡了？”
“王旭？”常曉玫懵了。
“嗯。”王旭習慣性地蹭了蹭，像隻大貓，蹭完了看向茶幾上的殘羹剩飯：“還有吃的嗎？我餓死了，你今天怎麽吃的這個？不是不喜歡點外賣嗎？”
“我今天......”常曉玫坐起來，輕輕捧住男人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堅毅的方臉棱角分明，濃眉大眼很是帥氣，偏偏笑起來牙花子都要露出來，透著股憨厚的傻氣。皮膚有些黑，是天天曬的，摸起來也很是粗糙，畢竟很多任務不管刮風下雨，這些磨礪讓男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一些，但又增添了他成熟穩重的魅力。常曉玫慢慢紅了眼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齜牙咧嘴。
“你幹嘛？”王旭被嚇了一跳，“撒手撒手！趕緊的我看看，不是吧你下手這麽狠？都紅了！”
“嘿嘿，是有點疼。”常曉玫樂傻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王旭丈二摸不著頭腦，抬手給愛人擦眼淚，“別哭啊，怎麽了，我惹你生氣了？”
“沒有，我高興。”
“高興什麽？”
常曉玫拉住男人的手，貼上自己的肚子，語氣溫柔，飽含欣喜：“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呀。”
“什麽好消息？”王旭不解，手卻很是自然地摸了兩把，想耍個流氓來著，張嘴卻說：“媳婦兒你是不是胖了點？”
常曉玫氣得想打他，這個不解風情的人！但到底又不舍，手揚起來，又輕輕落下，撫摸著王旭的臉，“我還不是你媳婦兒呢！要娶我就抓緊啊！不然孩子都要出來了。”
“孩子？”王旭瞪大了眼睛，看看常曉玫的臉，又看看常曉玫的肚子，剛剛還作亂的手登時無措起來，珍重地隔著衣服重新撫上愛人的肚子，“我們有孩子了？”
“對啊。高不高......”
常曉玫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旭抱住，狠狠親了幾口。王旭還想把常曉玫抱起來轉幾圈，被常曉玫製止了。
最初的興奮過去，王旭不讚同地看著常曉玫：“懷孕了怎麽能吃外賣呢？”
常曉玫一愣，今天吃外賣是因為她收拾王旭的遺物太累了所以才......遺物？是了，王旭不是已經......常曉玫怔怔地看著抱著她欣喜若狂的王旭。她曾經想過，如果告訴王旭她懷孕的消息，王旭會是什麽反應，大概就是眼前這樣的吧，可是懷孕的消息是前幾天才查出來的，而王旭早就，早就......
常曉玫不敢再想，是夢也沒什麽不好！她推開王旭，裝作嫌棄的樣子：“快去洗澡，臭死了！”
“好好好，不熏著你，也不熏著我們的小寶貝！”王旭開開心心跑去臥室，常曉玫則走進廚房，想著給王旭做頓什麽宵夜。冰箱打開，裏頭的空**讓常曉玫皺了皺眉，她又打開碗櫃，空了一大半的櫃子讓她徹底沒了笑容。碗櫃裏原本放了她跟王旭一起買的情侶杯，各色碗碟餐盤，現在已經都被她收進儲物間了，常曉玫默默地走出廚房，站在儲物間前，邊上就是浴室，她能聽到嘩啦的水聲和王旭哼歌的聲音。
“五音不全。”常曉玫紅著眼笑罵，伸手擰儲物間的門把，擰不動，鎖死了。常曉玫收回手，又走進臥室，衣櫃裏隻有她自己的衣服，於是她揚聲問王旭：“換衣的衣服拿了嗎？”
水聲掩蓋了她顫抖的聲調，王旭也像是什麽都沒發現，“拿了啊。”
“拿的哪套啊，我給你買了新的呢。”
“是嗎？”水聲立即止住了，王旭打開門，毫不在意地探出半個身子，甚至帶著幾分故意地展示自己精壯的身材，“你拿給我唄。”
“那把拿進去的那套先給我吧。”常曉玫笑著伸出手，王旭打量了下她的臉色，“唔，給你，你今天怎麽這麽愛哭？”說著就要走出來安慰常曉玫。
常曉玫抖著手接過不該存在的衣服，勉強笑著把人推進浴室，“沒事，你快洗吧！”
“我很快就洗好啊，別哭了啊。”
“知道了。”常曉玫看著緊閉的浴室門，不敢相信那溫熱的軀體會是假的，她不知道屋裏的那個王旭是誰，是怎麽回事，但一切都不對勁，或許是她不對勁，她瘋了，她知道王旭已經死了，看著王旭躺在太平間，看著王旭躺上驗屍台，又親眼看著王旭被火化變成一壇白灰......大悲大喜之下，小腹傳來一陣陣刺痛，這痛楚引得頭痛也跟著發作起來，常曉玫在痛楚中得到了難得的清醒，她果斷做了決定，悄然轉身拿了手機和鑰匙，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夏夜火熱，常曉玫卻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抱著肚子，蹲在路邊，看著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同的街道，撥通了施誠人的電話。
“喂......王旭回家了，是假的，我可能遇到有精神力的人了......”
———
連榷一行人下了飛機直奔醫院。
“那群王八羔子放火燒了科研中心！他們居然埋了炸藥，幸好發現及時......”
“簡直就是瘋子！他們攻擊普通民眾......”
“襲擊民眾的綠製服都捉住了，問題是普通人好像也有了精神力！具體還在調查中......”
“可能是藥物，血檢報告什麽時候出來？”何鬆忙得團團轉，一抬眼看見連榷等人走進來，連忙奔過去，“市裏湧現了幾十例有了精神力的普通人，大部分因為承受不住暈厥了，目前收留在就近的醫院，很快會被集中，其他的在無意間發動了幻像，少數個別能進行精神控製......”
這邊何鬆還沒說完，施誠人也匆匆跑來，“動靜太大了，能壓住新聞媒體也壓不住網上的風評，現在試著往食物中毒的發向上引導，但是......”但是這不是長久之計，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暴露，抱著這顆不定時炸彈，施誠人疲憊極了也不敢合眼，兩天兩夜沒睡，早不見平日裏的衣冠楚楚，眼睛裏全是血絲，下巴冒青了也沒刮。
來的路上霍金凱已經告訴連榷他被任命為總負責人兼總指揮，放權於他，靈活調動，故而連榷受著一波又一波信息轟炸。“讓大芋先負責科研中心的善後工作，肖欽是不是帶著人在外麵？現場組分三隊，陳皮和張汨為小隊長，肖欽是總隊，發現有異常的人當場處理，打暈了帶回來交給科研組，有攻擊意圖的允許交手，把握好力度；何鬆你們科研組的傷亡情況如何？......行，找人負責那些普通人，我會派人過去看守，你剛跟說的血檢報告出來了立刻告訴我。施誠人，網上的風評方麵你多做幾手準備，另外讓人查一查市裏有沒有其他異樣，普通人獲得精神力的來源不一定是藥物。捉到的人也再審一審！”
連榷下的指示一個接著一個，語速倒是不急不徐，很是沉穩，他的態度讓很多人揪著的心往回落，不知不覺連榷已經成為了這些人的主心骨。連榷嘴上不停，腦子裏也不停梳理著是否有疏漏，“兩個小時匯報一次進度。對了，連詵和柳平川帶回來了，何鬆，人我先交給你和溫庭煙。”
“沒問題。”眾人領了任務，轉身撲進紛雜如毛線團的事務裏，1534跟賽天寶打了個招呼就回去情報分析科找卷毛，霍金凱主動攬走了後勤的工作，連榷簡單表達謝意後便帶著賽天寶先去了傅老師的病房。
傅老師年紀大了，在這場災難中傷得不輕，連榷知道賽天寶很是掛念傅老師，擔心回頭忙起來沒有功夫去探望，索性趁這會兒過去看看情況。
白色病**的小個老太太奄奄一息，窄窄的病床都被她襯得寬了不少，賽天寶一走進病房，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別哭呀。”傅老師插著鼻管，發出的聲音像一頭虛弱的貓，氣音微弱，輕飄飄的，聽了讓人揪心。“好孩子，來，聽說你那天出事了，受傷了沒有？”
賽天寶用力拿手背抹掉眼淚，憋住眼淚，搖了搖頭，“我沒事的，傅老師你疼不疼？”
“嗐，我這個歲數了能活著就不錯了，疼點兒不算什麽事。”傅老師跟賽天寶說了幾句，欣慰地笑笑，才對連榷道：“這些事你們有頭緒了？”
連榷點頭，也不隱瞞，既然老太太要知道，總要說清楚才好讓人安心，畢竟傅老師也不是普通人，糊弄不了她。“我們知道彼得洛夫在施展一項名為‘獵手’的計劃，他意在研究超人類，想把普通人都變成有精神力的人強心達到進化的目的，市裏的事應該就是獵手計劃了。大部人市民暈過去了，隻有少部分成功，我們正在查是體內影響還是體外幹擾。”
“好，好，事到如今，你們要好好做，我相信你們。”傅老師微微點頭，“不耽誤你們時間，去忙吧。”
“您要快點好起來，您可是研製恢複藥物的中堅力量。”
傅老太太被哄得笑出聲來。“沒想到小連也是個嘴甜的。”
“傅老師放心。”賽天寶握住傅老太太微涼的手，眼神堅定道：“我們一定會把彼得洛夫捉住的！”
傅老師笑著點頭，連榷也頷首承諾，轉出病房後，賽天寶的肩膀就塌了下來，“接下來怎麽辦？”
“找彼得洛夫。”連榷依舊是沉穩的，輕撫賽天寶的腦袋，“彼得洛夫一直沒有出現，但他手裏也幾乎沒人了，說不準梁稚會在咱們前頭殺了彼得洛夫。等小詵和柳平川醒來，他們肯定知道些梁稚留下的消息。”
“那我們現在去哪？”賽天寶見沒人留意他們，悄悄把頭靠在連榷肩膀上，環著連榷的腰抱了一下又分開。
“去看看曉玫姐吧。”連榷沉吟，道。兩人牽著手前往常曉玫的病房，連媽媽替常父常母照顧常曉玫，看到連榷跟賽天寶拉著手進來，表情變了變，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把兩人往外趕。常曉玫在休息，兩人便沒有逗留，知道常曉玫有先兆流產的可能，隻能拜托連媽媽多照看。
轉完這一圈，兩人又步履匆匆地趕到臨時辦公廳，施誠人剛好要找他，難得的麵帶喜色：“有人說了獵手計劃的情報！不是用的藥物，他們是計劃用藥物的，但是之前秦尚的工廠不是出了事嘛，陰差陽錯被咱們攔下了，這次他們用的是一種機械設備，可能跟你那天在便利店裏找到的東西差不多。”
連榷表示明白了，又問他設備的下落，施誠人又頹喪了幾分，說還不知道具體的。1534在一邊聽著，插話道：“我這裏有些苗頭，市裏有幾個地方是高發區域，饒富路是一個，一天就有五十個中標。”說著，1534看了連榷一眼，“你家是不是就在饒富路？”
“對。”連榷點頭，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麽，目光劃過賽天寶的臉盤，忽然就想起了在西水公園遇見賽天寶的那天——【小連啊！今兒個別往園西走，蓮花池不知咋回事塌了半喇，正修著呢】，當時值班亭的劉大爺的話闖入腦海，連榷還沒來得及想清楚，下意識道：“西水公園也在饒富路上，去查查園西的蓮花池！”
“蓮花池？”賽天寶疑惑出聲。
施誠人和1534也吃驚地對視一眼，施誠人卻沒再細問，腳下生風地跑去找人查蓮花池了。
“我在公園遇見你那天正好在修池子。”連榷摩挲著下巴，“你應該沒印象了，一個工人沒看好推車，你出聲提醒了我，那輛推車上就是修蓮花池的材料。”
連榷看向賽天寶，“我一直在想你當時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如果蓮花池裏埋了精神力有關的設備，那就多了一種解釋。”
賽天寶倒是沒想過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西水公園，在他看來特定的不是地點，而是連榷，他每次都是出現在連榷身邊的。轉念間，他明白了連榷的意思，“我會出現在你麵前是因為我們有精神維係，所以當時你被影響，不是我突然出現，是你‘召喚’了我？對了，修蓮花池，確實是一個埋藏設備的好借口。”
“應該是這樣。”連榷笑著點頭，“還得看看蓮花池裏到底有沒有東西。”
說是這麽說，但連榷和賽天寶都覺得八九不離十了。果然，一個小時後，西水公園傳來消息，說在蓮花池裏找到了一台巨大的黑色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