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上翻下一個粉衣女子,一張口卻是男聲。
“裴淵明。”
裴淵明低頭生悶氣,胡亂翻著書,理也不理。
“裴淵明——”
“沈丘,你小點聲,再把他招惹來,你就上房頂上吃一夜的灰吧。”
沈騙子理直氣壯:“誰讓你不理我。”
裴淵明頭也不抬:“牛鳴而馬不應,非不聞牛聲也,異類故也。”
沈騙子嘲笑:“呦,這麽快就讀上列女傳了,活學活用哈哈哈哈哈哈。”
裴淵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沒看過這本書,怎麽會知道這是列女傳裏的話?”
沈騙子自然的回答:“你裴大人屋裏放一本列女傳,我能忍住不看嗎?”
裴淵明額頭上青筋一跳,將書甩給了他:“看吧,你好端端的男人不當扮女子,我看你早有這個心了。”
沈騙子模樣本就生得好,臉上塗了香粉,描眉畫眼,挽著女兒的發髻,當真有幾分嬌羞的姿態。但他叉著腿大咧咧的坐著,身子往後靠一副誰家大爺喝花酒的姿態,說:“你講點道理,我這叫做避禍,和沈春搞那一套有異曲同工之效。”
他們都想在天機下藏住自己。
“你避禍就避禍,非得瞞著李文花,害得我有口難言,竟然要抄這種東西。”裴淵明揉了揉眉心,瞥見列女傳內容:秋胡西仕,五年乃歸,遇妻不識,心有霪思,妻執無二,歸而相知,恥夫無義,遂東赴河。
這都什麽玩意呀?他堂堂鴻臚寺卿為什麽要受這個罪?
“還不是你找我。”沈騙子一開始都沒準備和裴淵明相認,奈何他找得太猛,不得不露麵安撫。
裴淵明冷漠:“你就當我沒找過你,你死外頭吧。”
沈騙子哀傷:“我在外頭吃不好也睡不好,擔驚受怕,那些個花魁非得要跟我一起沐浴,摟我抱我親我,還要扒我衣服,要跟我同床共寢。”
裴淵明嘴角無語地抽:“可委屈死你了。”
沈騙子自憐自愛:“我這細皮肉嫩哪經得起她們**。”
裴淵明:“府裏藏個大活人,遲早都會被發現,趁早坦白,我還不用抄這種鬼東西了。”
沈騙子:“不能坦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況她還要把我吊起來抽。”
“讓她抽死你吧。”裴淵明起身要走。
沈騙子猛地一撲抱住了他的腿,情真意切:“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我死以後你千萬要保重……”
裴淵明:“滾!”
沈騙子:“我為瞞過師尊,不惜跳山,小花身負天機,我湊到她跟前就是白躲了,沈春就輸在這一點上!”
沈春死在了李文花手裏,這是她漏算的一環,這是她的命。
“你給我抄。”裴淵明深吸一口氣,撿起書砸在沈騙子的腦袋上,“既然是你惹出來的禍,那就你來。”
沈騙子推拒:“我抄她不就看出來了嗎?”
裴淵明板著臉,生氣地說:“她看不出來,她對我從不用心。”
沈騙子不信,兩人打賭,他抄了一夜書,唉聲歎氣:“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得誌貓兒雄過虎,落毛鳳凰不如雞。”
裴淵明歪著腦袋在書房睡,睡得很香,哪管誰唧唧歪歪說了些什麽。
天亮以後,沈騙子藏起來,李文花來書房檢查,裴淵明拿著抄完的列男傳拿給李文花看。
“我抄完了。”
“嗯,還行。”李文花隨手一翻,什麽都沒看出來。
裴淵明心想,以後都可以讓沈騙子幫忙抄了。
但對於李文花而言,抄書隻是手段,不是目的,“我讓你抄列女傳是不是很過分?”
裴淵明幽怨:“很過分。”
“那你還聽話抄了,是不是心虛?”
“……”
裴淵明猝不及防,萬萬想不到還有這種迂回包抄的審訊方式。李文花的腦回路一直不同於常人,連挖坑的方式都這麽別致。
“說話。”李文花眼睛一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裴淵明輕輕地歎了口氣,在出賣沈騙子和不出賣沈騙子當中徘徊。
李文花打量著他:“裴大人,昨天晚上我就看到窗戶上有兩道人影,千真萬確,你抵賴不得。”
裴淵明想著沈騙子說藏天機之類的亂碼七糟的話,硬著頭皮說:“那你進屋了不是隻有我一個嗎?你誰都不沒找著。”
李文花:“那你也有金屋藏嬌的嫌疑。”
裴淵明一言難盡:“嬌?”
李文花:“你紅杏出牆了?”
裴淵明:“我是牆。”
李文花:“你牆出紅杏了?”
裴淵明跟她實在談不下去,深吸一口氣:“當然沒有,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李文花:“就是因為你值得信任,所以我才給你申辯的空間,沒有一錘死。”
裴淵明:“這還不算一錘定死嗎?”
李文花:“不算,我還沒準備棺材,沒準備長釘,裴大人也沒睡進去,所以我沒有釘死棺材。”
裴淵明欲言又止:“小花,我看你最近精神狀態不太好,所以不想跟你計較,但是你不要太無理取鬧了。”
李文花指著自己,不敢置信:“我無理取鬧,你是不是拿我當傻子?”
裴淵明搖頭:“傻子比你好糊弄多了。”
李文花:“所以你是在糊弄我嗎?”
裴淵明被步步緊逼,額上冒出了冷汗:“你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李文花:“你在敷衍我?”
裴淵明一時情急,擺出一副渣男樣:“你能不這麽多疑嗎?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別來打擾我。”
渣男出軌最常說的話,你的錯,我累了,分開冷靜一下吧。
李文花震驚:裴大人難道真的出軌了?
真看不出來他是這樣的人,難不成是白石似玉,奸佞似賢。
裴淵明匆匆出了書房,往房裏**一躺,用被子將自己蒙起來,心如擂鼓,對李李文花撒謊可太刺激了。
他一想到日後可能被戳穿,李文花的震怒,就反反複複將沈騙子鞭屍一百零八遍,這貨真會坑朋友。
“裴大人。”李文花坐在床邊幽幽地喚著。
裴淵明趕緊裝睡。
李文花自顧自地說:“你要是溫柔體貼懂事,我怎麽會劈腿呢。”
“我早就不喜歡你了,但是怕你傷心,所以沒跟你說。”
“你怎麽不相信我,我跟她本來就沒什麽。”
裴淵明無可奈何地睜眼:“你到底在說什麽?你要幹什麽?”
李文花危笑:“裴大人不善言辭,我幫你準備幾套渣男愛說的話,你看我體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