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塵恍惚間,女子已經被死死地捆綁在了木樁上,她聳拉著頭竟似死去了一般。覓塵想要大吼,然而嘴上堵著的布巾卻死死撐著她的嘴,兩頰僵疼,無力感讓她幾欲失掉呼吸。
老者一聲令下,那女子的父親執起火把一步步走向柴堆。覓塵驚恐地盯著這一切,這荒謬的一切。中年男子背對著覓塵,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然而他腳步微帶踉蹌,遲疑的步伐透出一些掙紮和溫情來。盯著他手中的火把,覓塵希望他狠不下這個心。那女子雖然可氣,但覓塵依然接受不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被這樣燒死,更何況她沒有做什麽罪大惡極的事。
然而下一刻那中年男人一扭脖子,手中火把直直飛出就落在了柴堆中,柴堆定是被澆了油,轟然燒起。四周寂靜地可怕,沒一會女子便掙紮了起來,尖叫嘶喊聲宛若鬼厲,將覓塵的心糾結成團。
火光在覓塵雙眸中熊熊燃起,她隻望了一眼便低下了頭,然而女子搖動的身軀,她蒼白的麵孔卻隨著尖叫聲在覓塵頭腦中一點點清晰。心頭是何種感覺覓塵已經分不清楚,她連身上的不適感也察覺不到了,雙手緊緊握起。
震驚、荒謬、諷刺、驚懼、害怕、擔憂……這些情緒在心頭閃過,衝得頭陣陣刺痛。似是一瞬間,又似乎過了好久,那女子的尖嘯聲小了,漸漸終於歸於靜默。覓塵僵直地坐在地上,根本不敢望一眼那木架,直到身旁傳來腳步聲她才驚慌抬起頭來。
兩個大漢走過來,其中一個蹲下檢查著覓塵身上的繩索。覓塵驚惶地望著他,隻覺她的災難要來了,他們會怎麽對自己?這種不知讓她心頭抓狂。
大漢察覺到覓塵的眼光,那盈盈的目光不知為何竟讓他心頭一軟。
“外鄉人,你看你做的什麽孽。要不是你紅兒也不會被燒死。做什麽不好非要勾引人家閨女,沉湖死了以後是不能投胎的。還被披了咒衣,做鬼也要受盡折磨,被封上嘴,聽說見了閻王也開不了口的。”
他喃喃地又說了什麽覓塵根本聽不進去,耳中一直回響著那聲沉湖。沉湖!他們要將她沉湖!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拚命掙紮,然而那繩索死緊,根本就掙不開。嘴中的布巾無論她怎麽動,亦是絲毫不見鬆動。她心中怕極了,這種害怕比在鹹陽對著箭駑更加讓她無望,那時起碼她不是孤立無援的,身旁還有朋友。而此刻,她孤身一人,毫無反抗能力,這種無力的絕望讓她掙紮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終於在老者的一聲令下,身旁的兩個漢子抬起她便向遠處走去。突然從台上衝下一人,是個矮個子年輕人,他直直衝了過來,口中喊著。
“慢著,紅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此等恥辱我要親自動手。”男子快跑過來,話落推開拖著覓塵肩膀的大漢,狠狠揪住了她的衣服。
覓塵被他拉著,目光望向藍藍的天空,心中說不出的荒謬,廖靜。她難以相信眼前這一切,可這一切又真真切切地令她心死。雙頰和負在背後的雙手傳來陣陣疼痛,她靜靜閉上了眼睛。那些傷痛證明她努力過了,然而終究是毫無辦法,而如今,這傷痛竟讓她貪戀,怕是一會兒連疼都無從感知了吧……
沒幾步覓塵便被抬到了湖邊,村民們紛紛跟了上來。覓塵四望,他們臉上沒有同情,向來這樣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覓塵突然覺很好笑,荒謬感取代了所有感覺,她輕輕揚起了雙眸,冷冷撇了眼那抬著自己的男子。
那男子一愣,身子一僵,隨即麵上蘊染怒氣,伸手就要揮過來。
“楠兒,住手!他馬上就要死了,自己的媳婦看不住怨誰!別再這裏丟人現眼,給我回來。”老者身後一男人上前大喝。
那男子狠狠瞪了眼覓塵,麵有不忿,這才跺了下腳走了過去。
“沉湖。”老者見其過去撇了眼覓塵對著大漢揮手發令。
覓塵猝然屏息,頭腦一陣空空,接著身體一輕風,聲在耳邊響過。嘩啦水聲四濺,覓塵依稀聽到一聲呼喊從遠方傳來,是誰在喚她?幻覺吧……還指望誰能來救她呢,死心吧。
冰冷,刺骨的冰冷從四麵八方灌來,緊緊包裹著身體!身體懸浮,鼻翼間充斥著冰冷的水,眼前模模糊糊,白茫茫一片渾濁。身體被縛,隻能無力地下沉,胸中氣悶,非常難受,意識似乎已經開始模糊,覓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絲波動,隻覺什麽東西正在急速向自己靠近。她霍然睜開眼睛,眼前一晃,腰際一緊,接著眼前一黑,嘴上的布巾被大力扯開,水衝進口中,喉嚨一陣疼痛,幾乎同時有溫潤壓上嘴巴,覓塵隻覺一股清新的空氣渡進身體,帶進一股暖流,異樣的溫熱衝撞著心房,頭腦瞬間清醒了起來。
接著一股大力拖著自己不斷往上漂浮,四周水流令她如墜雲端,嘩地一聲眼前一亮,覓塵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任由那股置在腰際的大力拖著自己上了岸。
歸海莫嘯拖著覓塵爬上岸,跌坐岸邊伸手便將正大口喘氣的覓塵翻起壓在了腿上,大掌一揚便狠狠揮打在她屁股上
“我讓你跑,讓你跑!你該死!你差點死了知不知道!”
耳邊的喝斥聲令覓塵回過神來,身上已經沒有了知覺,冷風吹過連寒冷都感覺不出,麻木地扭頭,觸上一雙通紅的怒目。
覓塵呆呆地望著眼前怒氣衝衝的男人,他好看的俊顏在陽光下閃動著水珠,瓷玉般細膩,因著怒氣雙頰泛著紅色。頭上還掛著一根水草,烏黑的發淅淅瀝瀝地向下淌著水,衣服貼在身上,衣領大開,狼狽不堪。他生氣地揚著手狠狠打在身後,樣子沒有平日的邪魅和高雅,他通紅的雙眸中深深寫著擔憂和心疼,此刻的他是那麽凶,是那麽邋遢,可覓塵從來沒像現在這般感謝他的出現,從沒如現在這般感念他的好。
見覓塵愣愣地望著自己,歸海莫嘯停下手中的動作,慌亂間卻發現手上全是血,他麵上一擰。
“該死!”
飛快將覓塵身上的繩索解開,拉開她身上披著的那件大黑衣,覓塵的腰際到臀部赫然有一道鞭痕。歸海莫嘯雙眸瞬間風起雲湧。
“他們打了你!”
他怒目抬頭,掃向呆愣四周的眾人,大喝一聲:“誰幹的!”
方才覓塵被扔下湖,幾乎是同時從遠處飛馳而來一人一騎,那人在眾人尚未看清之際便縱身飛撲進了水中。直到這時他們才看清了來人,是個異常俊逸的男人,然而暴喝的男人卻令眾人心驚。隻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壓力席卷而來,在他的掃視下一人雙腿一抖險些摔倒,正是那粗膀漢子。
歸海莫嘯雙眸瞬間便鎖定了他,一掌隔空擊去,那漢子竟生生向後倒去,直撞倒兩人才倒在了地上。
“你是何人竟到薑村撒野!”老者見此,大喝一聲跨前一步。
就在此時傳來陣陣馬蹄聲,遠處大隊官兵正蜂擁奔來。歸海莫嘯輕勾唇角冷冷撇了眼那老者,冷聲一笑便低下了頭。
覓塵一直靜靜地趴在歸海莫嘯的腿上,冷冷地看他發火,看他咆哮。此刻見他望來,隻覺心頭一酸,淚水便滑了出來,微微啟口,雙頰一陣疼痛傳來。
覓塵輕輕一笑,虛弱道:“歸海莫嘯,我好怕……”
說罷望著他心疼的眼神,隻覺心頭一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歸海莫嘯一驚趕忙將覓塵拉入懷中,望著她青青紫紫的雙唇,她蒼白的麵容,她裂開的唇角隻覺心如刀割。扣住覓塵的手腕便將一股真氣緩緩輸送進她虛弱的體內。
此時大隊官兵已經奔至湖邊,廖焙遠遠便看到了這邊情景,早已將身上的大氅解下,翻身下馬便奔了過來。
“王爺,屬下來遲。”
歸海莫嘯一把扯過他手中的大氅便裹在了覓塵身上,將她抱起飛身便落在了馬上,一扯馬韁向不遠處的村子急馳而去。
“禦醫,快,跟上。”廖焙起身喝道,也趕忙翻身跟了上去。
湖邊僅餘村民們在眾官兵的包圍下麵色忐忑,那老者早已麵若死灰,他們究竟得罪了什麽人……
這是一座極其華美的庭院,屋簷高翹,裝飾華美,曲折回廊,靜水潺潺。明燈高懸的內室,青色紗簾輕垂,安神香嫋嫋騰起,帶起一室靜謐。
臨近窗戶的地方置著一張梨木書案,燈影綽約。歸海莫嘯靠著軟墊斜倚著椅背翻著手中的宗卷,燭火劈啪,光影一晃,他目光微動從書頁上移開望向前方。
隔著烏木寶頂的折角屏風,透過屏風上半透明的白絲絹紗,隱約可見裏屋的紅木大床。目光直透屏風,歸海莫嘯倏然放下手中宗卷,起身大步向內室走去。
繞過屏風,覓塵蒼白的麵容撞入眼簾。歸海莫嘯微微蹙眉,輕移腳步在床邊坐下,俯身將她蹭到麵頰的發輕輕撥開。
烏發紅緞掩映下更顯她麵容蒼白,雙頰還帶著些微的腫脹,嘴角的裂痕清晰可見。歸海莫嘯抬手湊近她略顯青紫的嘴角,憐惜地撫摸上她微腫的臉蛋。
沉睡的覓塵似是感受到疼痛,微微蹙眉動了下。她輕微的動作讓歸海莫嘯恍然回神,忙抬起手,見覓塵不再動作這才鬆了口氣。輕輕掀開錦被拉出覓塵的手,仔細檢查了一番,見她手腕上的傷痕已經結痂,這才歎息一聲給她拉好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