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明朗,一如純粹的藍色水晶,汪汪透亮,炫麗的琉璃飛簷,湘紅的大柱,高深的院牆,掩不住宮閣層層疊疊高翹的簷頂。

幾道回廊,一麵檀木色的門洞開著,屋裏布置得雅致空曠,排著兩架子書,屋角矮幾上的靛青瓷瓶裏插了一支玉白牡丹,貴氣雅豔。相續望去,巨大的刻花梨木桌旁,端然坐著一個女子,俏生生的麗影,一襲薄薄的月白絲裙,隻在胸線下方與寬大的袖口處綴著粉黃絲帶。風起處,裙帶飄揚,散下的長發沿著身子蜿蜒曼妙地揚在身後,她伏在案上托腮看著什麽,麵色專注,唇角帶著一抹恬淡的淺笑,如扇般濃密的睫毛低垂著掩在美麗的水眸上,仿若棲息的蝴蝶輕輕扇動著翅膀。

今天覓塵收到了歸海莫燼從盧龍塞帶回的第一封信,信封上隻寫了兩個字,家書。信很長,涉及到自己的卻很少。多是寫了這些天他在外麵的一些見聞,各地的風土人情,洋洋灑灑的四五張,隻在最後一頁的最後有那麽一句說到了自己:在宮中一切要小心,照顧好自己,很想你。落款隻有兩字莫燼。

覓塵看得很慢,字裏行間的墨香,縈繞指間的檀香,早已使她沉醉其間。雖然他並沒有太多的甜言蜜語,但覓塵還是能看出他寫得很用心。字字斟酌,句句過心。字句間她甚至能看出他話語的生澀,似乎並不擅長寫這樣生活化的書信。信的最後那一行字,似乎和那前麵的並不是一次書寫下來的,墨色要重上許多,那“想你”二字濃墨重彩,力透紙背,覓塵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寫這二字時的表情,輕輕笑了起來。這就是令海天百姓敬仰的那個冷麵王?這就是令多少人聞之喪膽的鐵血將軍?他明明是個有血有肉,感情豐富,鐵骨柔情,甚至有些婆媽的可愛男人呢!

幾張紙在覓塵指端來回翻轉了幾遍,她才放了下來,目光在那最後的落款上久久徘徊,輕聲呢喃:莫燼……那兩個字,筆鋒峻拔,傲骨沉穩,他刀刻般深邃的麵龐便在覓塵眼底清晰地浮現了出來。

覓塵輕歎,將紙張放入信封,手指摩挲著封麵上那家書二字,心中升起了甜蜜和溫暖。

靜心,研墨,執筆,覓塵沒一會兒就寫下了四五張,囉囉嗦嗦,也淨是些在宮中無關緊要的生活描述。末了嘴角輕勾,咯咯一笑,落筆一行:我隻想有你在身邊!陪我一起笑看庭前花開花落,天際雲卷雲舒!想你!!!

覓塵那一句用的全是簡體字,還在上麵畫了重重的好幾個驚歎號。狡黠一笑,將信塞入了封中,提筆簡體四字:老公親啟。

寫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伸伸懶腰,看向外麵,竟已是夕陽西斜,霞光滿天,天際的落日把天幕染的如此溫暖,紅色橙色交疊著透出絲絲暖意,是溫暖,是幸福。覓塵想,這時候出外勞作一天的人大概多已在歸途,拾起一天的心情,匆匆的腳步,溫暖的家,暖陽如風,幸福的是思念……

突然想起那天繁花宴上他為一株珊瑚紅耿耿於懷的事情,覓塵眸光一轉,想著在信中夾上幾朵珊瑚紅的花朵也不錯哦。邁開大步向前院而去,出得院子便見寇珠帶著一群宮女正修剪花木,一見她過來,趕忙迎了上來。

“郡主看一下午書累了吧?”

“唔,是有點呢,悶得慌,我出去走走。哦,對了,這宮中哪裏有相思樹?”覓塵活動下雙臂,狀似無意地問著寇珠。

“相思樹?好像靠近冷宮邊兒上的尚合院門前有兩株百年相思樹。郡主要珊瑚紅花枝嗎?奴婢吩咐人去摘些來。”寇珠略有詫異地看向覓塵,有些不明白這平日裏不喜花草的郡主怎麽就突然想打問相思樹。

“哦,不用了,我自己去找找吧,反正悶了一天也想出去走走的。冷宮方向嗎?出了沐陽宮往西走對吧?”覓塵對她笑笑,詢問道。

“是,往西,並不算很遠。”寇珠說著,心裏暗道這個郡主奇怪,去哪裏都不愛人跟著。

覓塵輕點頭,便大步出了沐陽宮。

寇珠說的冷宮覓塵倒是清楚,大概離上次覓塵和歸海莫睿呆過的小亭子不遠,覓塵不甚費力地就找到了。宮殿破敗,依稀還能看得出昔日的華美精致,地上的落葉點綴著蒼涼,橫生的雜草遮蔽了宮牆,朱紅色的琉璃瓦上結著厚重的苔蘚,回廊上原本光滑明朗的瓷瓦片斑斑駁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