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看向覓塵,緩緩一笑:“你還好吧?”

覓塵笑笑搖頭道:“沒事,你怎麽來了?”

歸海莫湛眉間微微蹙起,卻不說話,自懷中掏出一方白色的絲帕舉至覓塵唇邊,在她的唇上來回輕擦了幾下,眸色微沉。

覓塵嚇了一跳,愣在當場,半晌才反應了過來,輕輕一笑,推開了他的手。

“他沒親到的,我真的沒事。”想起剛才自己正好背對著他,他八成是以為太子強吻自己了,覓塵笑著說道。

歸海莫湛微怔,和暖一笑,冷目似劃過一道晶亮:“沒事就好。”

覓塵點頭:“今日又欠下你的人情了,你怎麽會到這裏了?”

歸海莫湛想起剛剛在含雨亭路過時聽到的兩句話--

“娘娘今日為何要幫那清塵郡主?”

“哼,我豈會幫她?她這會兒怕是還在交蘭殿轉悠呢,太子剛剛去給皇後請安了,那清塵郡主去了交蘭殿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

僅僅就是這兩句話,他都沒弄明白事情是怎麽回事兒,就心神俱震,匆匆地往這交蘭宮趕來,這才知道原來她對自己竟是已經如此重要。

歸海莫湛看向覓塵輕笑:“母妃近來睡眠不好我來看看她,剛好從這裏路過。”

“哦,其實失眠並不難治的。嗯……用食醋一湯匙,倒入一杯冷開水中喝下,可以催眠入睡。臨睡前吃個蘋果,或在床邊放上一個剝開皮的柑橘,吸聞其芳香氣味,也可以幫助入睡。或是洋蔥適量搗爛了,裝入瓶內蓋好,臨睡前放在枕邊嗅聞其氣,一般在片刻之後便可入睡。要是娘娘經常失眠,就用蓮子、龍眼、百合配粟米熬粥,吃了也有奇效的。你母妃是因為什麽睡眠不好啊?”覓塵聽聞歸海莫湛的話,略一沉思說道。

歸海莫湛好不詫異地看著覓塵,半晌才愣然道:“太醫說是血虛導致的失眠。”

“哦,那你可以讓她試試常服些藕粉,或是用小火煨藕加蜂蜜每天適量吃些,臨睡前用龍眼肉少許,紅棗幾個去掉核,配個蒸雞蛋食用,保管不到一個月定能日日睡得香甜。”覓塵抬頭,見歸海莫湛一臉的呆愣,得意笑笑。

突然又想起剛剛他和太子之間的劍拔弩張。覓塵心裏一緊,低目靜然,這太子出生時正是蕭家如日中天之時,他剛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如今已是二十八年了,當了這麽久的太子,蕭家傾倒,他的地位一日日岌岌可危,也難怪那人整日麵上都帶著陰霾。

總聽說鄒家勢大,五皇子在朝中舉足輕重,想來這樣的兩人怕是早就多有嫌隙了吧……看今日二人的情景,竟是仇敵一般了呢,覓塵不免輕歎,帝王家的親情真的稀薄的可憐。

略有感歎地看向歸海莫湛:“你跟你三哥沒事兒吧?”

歸海莫湛輕笑:“今日朝上我參了江寧織造李直,此人的女兒是東宮的一個侍妾。他正在氣頭上,沒事的。”

“嗬嗬,我聽你們說,好像是因為那李直是個貪官哦,那確實該殺啊。這種貪官殺一個是一個,貪官少了朝堂也清靜,百姓也有好日子過。”見歸海莫湛的笑有些勉強,覓塵聳肩道。

歸海莫湛不想覓塵竟會如此說,他殺了人她竟會支持,她口中的話隱有霸氣倒不似女子之言。略帶詫異地看向覓塵:“塵兒真這麽想?”

“當然!貪官剝奪的可是窮苦的百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時心軟放過一個貪官,不知道要死多少無辜被欺壓的百姓呢。一文錢掉在地上,當官的可能看都不會看上一眼,可是對於老百姓來說那就是活命的饅頭,有了那一文錢也許他們的兒女就不會活活被餓死被凍死街頭。所以說呢,你殺那李直殺得蠻好!”覓塵不甚在意地說著,抬眸見歸海莫湛若有所思地出著神,淡淡一笑便又低下了頭。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好一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莫湛汗顏啊!塵兒,自今日起莫湛定要肅清吏治,嚴懲貪官。隻要查實,定不姑息!”

歸海莫湛反複地念著那兩句詩,神色一震,眸光微斂,眼中竟是神采和堅定,看向覓塵,眼中閃過驚喜,欣悅,開懷和震動,最後都歸於柔和春水,緊緊鎖著眼前的女子。今日她給了他太多的震動和驚喜了,這女子似乎總有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她似乎精通醫術……她不懼怕權貴……她的膽識和見識竟與自己都不遑多讓!

覓塵低頭輕笑,侃侃又道。

“嗬嗬,不光這些哦,吏治腐敗就會導致稅收短缺,然後又致使國庫空虛。國庫空虛,關係匪淺哦。如果說,打江山要靠槍杆子劍刀子,那治江山就得抓錢袋子呢,沒有錢什麽都別想幹。所以吏治不清,無以治天下,吏治的腐敗是最大的腐敗,一個貪官是小,可是這貪官多了,貪汙成風,那這個朝廷就完了。名存實亡!有時候別看四海升平,天下太平,街市繁榮,說不定繁華的背後埋藏了多大的隱患呢,如果貪官汙吏多了,那麽貧富拉大,百姓常年經受壓榨,就會逃避戶籍登記,這樣直接的後果就是朝廷征兵困難,朝廷沒有了兵源後果可想而知哦。其實老百姓要的並不多,不過是一口飽飯,甚至是不餓死能養得活骨肉就成。可就是這點微不足道的要求往往卻是奢念,自古做到的皇帝能有幾何?哎,其實老百姓是最安分守己的了,不逼到最後一步,逼到他們保不住性命,他們絕不會與朝廷對抗的。”

覓塵一直低頭走路,說話的時候並未曾抬頭,也未曾想太多,隻是想到了便也說了出來,錯過了歸海莫湛眼中越來越炙熱的光芒,和越來越濃鬱的柔情……

覓塵話落沐陽宮已是在望,抬頭對歸海莫湛輕笑:“我到了哦,今日又勞煩筠之了,小生這廂謝過了!”

說著邁開一大步,笑著伸開兩臂平舉,深深的躬身彎腰行了個男子的拜禮,側頭抬眸衝歸海莫湛嘻嘻一笑,眨巴了幾下眼睛。

歸海莫湛微愣,忽而莞爾輕笑了起來,那笑帶著清風送爽撲麵而來。

他輕咳一聲,正正麵色,這才一本正經地道:“兄台客氣了,實乃區區榮幸也。”

說著也衝覓塵深深一拜,還了個禮。

覓塵咯咯一笑站起身,揚揚手:“那我回去了哦,出來好久了,寇珠她們一定惦記了。”

說完也不再看歸海莫湛轉身就邁著輕快的步子進了沐陽宮,身影一轉消失在了歸海莫湛的眼前。

歸海莫湛看她轉身,似乎想要喊她,但笑了笑終沒有出聲,隻深深地望著覓塵的背影,看那輕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卻仍是久久站立,出神地想著心事。

一陣風吹過,道旁的一株梨樹上花開紛紛,隨著輕風飄飄攘攘的雪白覆上歸海莫湛俊逸的麵頰,他才似是驚覺了一般,低低輕笑,抬手處,一片落雪般的輕白躺入他的掌心,輕輕撚起,在指間摩挲著,歸海莫湛又深深地望了望眼前的重重宮闕,這才轉身跨步而去。

身後梨花飄落,又是陣陣的清香,訴說著仿似出現過的欣悅蹁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