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我這桌竟有些比賽的意思,我與那李堅雖一個不緊不慢,一個碗碗往下灌,但是兩個人不說話也不敬酒,很快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我耳力向來好,那一聲聲議論鑽進我的耳朵,我很快喝不下去了。

“這兩位公子是有什麽隔閡未解?怎麽互相不搭理?”

不好意思,真沒有,我們不熟好嗎?

“這到了酒場,哪裏還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就算是奪妻之恨,也不過一笑泯恩仇罷了!”

這一聽就知道是個有故事的,也許被奪過妻?

“我認得那灰袍公子,這幾日都會在那個位子喝酒,就是那藍袍,倒是眼生的很。”

恩?莫不是因為我搶了他的常用位子所以他才來跟我一桌的?早知道就不做這裏,哪裏不是位子?

“都莫說了,你們看不出那位藍袍公子是個假的?腰肢纖細的很,也許啊,是個女的呢!”

我轉向門口的位子,幾乎想拔腳而去,竟然被認出來了。

“喝一杯吧!”

身邊傳來一個沒有波瀾的聲音,我轉過頭一看,正是那李堅拿了酒,要敬我,我哭喪著臉,同樣端起酒碗,與他的碰了碰,一飲而盡。

周圍的議論聲瞬間不見了,又恢複了以往的熱鬧。

“你初來這裏,不要見怪,他們都是在說笑,見我們這裏尷尬,給我解圍罷了!”李堅看著我,笑道。

我不敢開口,隻點了點頭,告訴他自己知道了,又端起酒碗,往他的方向送了送,表示自己不在意。

之後,我們偶爾碰個酒,三來兩往,我的酒壇空了,我無意再留,低頭示意了一下,走到掌櫃的那裏,拿出幾兩碎銀,低聲說了句剩下的莫找了,落荒而逃。

走出去還沒有幾步,就被身後的幾聲呼喊叫停了步子,細細一聽,卻是喊的姑娘,我隻道自己聽錯了,又要往前走時,胳膊被人抓了個正著。

轉過身就要往捉我的人脖子處打去,那裏去人最脆弱的位置,我力氣不大,打擊那裏最有可能全身而退,這都是林朗教過我的,我就要打到的手,卻在看到來人的麵孔後停了下來。

李堅?他認出我了?是隻認出我是女扮男裝還是知道了我是林鸞,我心如擂鼓,看著他,額頭冒出了點點虛汗。

“姑娘,我果真等到了你!不枉我這幾日都在這裏等著你。”李堅看著我,麵露喜色。

“你認得我?”我出聲,並沒有假裝男聲,聲音有些底氣不足,實屬心虛。

“前幾日你不是在這裏吃酒?我還跟過你你一段。”李堅提醒道,“我知你是三王府的人,卻有隱情不能到那裏尋你,隻好在這裏等著你了。”

我鬆了口氣,鎮定下來後問道,“你找我幹嘛?”

“你的東西掉了!”李堅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出來,“我在這附近撿到的,想必是你掉的。”

我看了看那荷包的樣式,並沒有印象,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我的荷包,我的在身上。”

“啊?不是姑娘的?”李堅愣了,看了看荷包又看了看我。

我看他耿直的樣子,歎了口氣,之前在軍中雖然沒跟他有多少接觸,但是能被林彥信任至此,他也是一個好人,“你還是交給官府吧!還是你自己找失主?你之前不是說過自己也是官府中人?”

李堅犯了難,看著手裏的荷包,似乎分量不小,“我還是明日給官府吧,我近日抽不開身。”

我心思一動,問道,“你是哪個職位?有時間每晚在這裏等我沒時間找真正的失主?”

李堅的臉被我的話帶出了一片紅,他想了想,答道,“我是端王的侍衛,所以,找失主這事我並不擅長。”

我心中點了點頭,確實不擅長,守株待兔這笨方法,還虧他想的出來。

“端王殿下不是在宮中嗎?你能這麽勤快出宮?我可聽說那裏不是這麽好進好出的。”

“我出宮自是王爺允許的,斷不會知法犯法。”

我一句話套出來這麽多情報,也不想再逗弄他,“我要回去了,晚了王府就落鎖了,我就要流落街頭嘍!”

“有緣再見!”我向他擺了擺手,踏步往前走去。

李堅大概還在沉浸在找失主找錯人的悔恨之中,也沒有什麽反應,我心中一動,這呆子倒是很林彥那個老好人相配,怪不得不是一種人不進一家門,又想到那心思深沉的林洐,我

飄揚得心又落了下來,我跟他也是一樣的人嗎?

我把李堅最近幾日的行蹤告訴林洐時,他沉思了許久,說了一句無礙便放下不理,我好不容易見他一麵,不想這麽就走,在那裏猶豫了許久。

林洐注意到我的反常,從書中抬頭,疑惑的看著我,表情似乎在問我為什麽還在這裏。

我扭捏了一會兒,問道,“易容張什麽時候回來?”

帶久了麵具,我尤其想念我之前的臉,它屬於我自己。

“對這張臉有什麽不滿意嗎?”林洐視線飄了過來。

“並沒有,就是現在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就算是用我自己的臉也沒什麽大礙吧?不然,我可以呆在府內,不出院子,這樣可以嗎?”

我真誠地看著林洐,盡管對他還有些芥蒂,但是有時候,想得到什麽必須得犧牲點東西。

“不行,”林洐無視我的注視,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書,“這太冒險!”

我咬牙,卻不能拿他怎麽樣,轉身離去。

這幾日我都出府過幾次,市集內口耳相傳的北朝使者來定安的消息也傳了好幾日,林洐這幾日也忙的不行,我根本沒機會去問他,所以這消息的真假有待考量。

直到處暑那日,府內突然忙活了起來,說是林洐前頭裏傳了消息回來,會有一個貴客住在府內,要收拾好一個別院給他,我看著一時間王府內忙活的人仰馬翻,自己也沒個能幫忙的地方,按老規矩,換上男裝出門聽戲去了。

上次在慈城,為了躲避林彥的搜查,我也這麽穿著男裝在戲院裏呆了許久,那時還覺得厭煩了這吚吚啞啞的唱腔,但是前不久,我出府時偶然進了這家戲院,對那兒一個唱旦角的有了極大的興趣,莫名的覺得眼熟親切,那之後我便常來這裏為那人捧場。

今日我進場時被那守門的人排了個好位子,第一排還是靠中間,說是原來預訂的人派人來說不看了,見我這麽常來,特意排給我的,我塞過去一小錠銀子,那人會意的笑了笑。

自己被當成這追求那旦角的苦情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枉費人家的一番好意,與人為善罷了。

進了場,時候還早,台子上有幾個人在搭著景,場下散散落落的坐著幾個人,我到了那位子坐了下去,刹時覺得這視野果真不一樣,比我那旁邊靠後的位子強多了。不過那最好的位子,還是要更好些。我往那個方向看了看,卻是沒人,想是還沒來,我沒了窺探的心思,抓起桌子上的瓜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等著戲開場。

估摸著三四刻不到,台子也搭好了,後麵的人爺多了起來,突然,一聲囉響,我換了換姿勢,等著戲開場。

這演的是個要上戰場的人回家辭別的戲,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每每都被那戲中的妻子淚別丈夫的場景感動,我抹了抹眼角的濕意,往過往的盤子裏丟了點銀角子。

正感動著自己,眼睛的餘光卻看到了最中間的位子上坐了個眼熟的人,細細瞧了瞧,在腦中思索了許久才想起來在哪裏見過那人。

秋獵那天,他就坐在我的對麵,這人不是四皇子林阮又是誰?

林阮穿著普通的一件青衫,一副書生模樣,他的臉長的原本看起來就小於他的年紀,此時他看著台上那花旦掩麵哭泣眼中竟然也有了點點淚光,看起來更顯得和善,隻是他的表情並非隻是感動,他盯著那戲台,腦中想的卻越過了戲台看到了更遠的地方,之前那地方是何景象引得他落淚,我卻是不知了。

細細想想卻是不解,他怎麽會在這裏?宮中時常有宴,看戲還未看夠要專門來這裏看,還是這個比較尷尬的內容,若說這要打仗,不都是皇帝下的命令,這跟他也是有關的。莫非是有什麽深意?

雖有這疑惑,我是萬萬不會上前去問的,林阮旁邊那兩個看起來就很厲害的家夥保不齊是他的侍衛,我要是過去還不被一拳打趴下?再說,這事跟我,跟我那名義上的主子,也沒什麽關係,我還是不要管閑事的好。

我重新看回台上,此時正演到那丈夫戰場上死去,妻子收到他的遺物,我看入了迷,也就沉進戲裏,不再想其他。

“你若死去,我亦隨你而去,這世上,無你便無我。”那花旦觸柱而死,幕布落下,戲終。

出戲院的時候,我向那守門之人回了一禮,帶著腦中好像多了的感情,心滿意足的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