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輛馬車從遠處駛近,趕車的是一個穿著粗糙的大漢,時不時地揚起馬鞭,馬吃痛走的越發快了起來,被帶動的馬車越發顛簸,引得車內不時傳出哎呦聲,卻是壓抑著不肯大聲叫出來。
許是被顛的不行,一個弱弱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了出來,“小林,找個地方歇息一下行嗎?”
“前麵有一個客棧,可歇半刻。”大漢麵無表情的答道,盡管如此,還是引得車內一陣歡呼,戌時,又壓了下去。
在林間的有一客棧建了有些年頭了,從正新年間就坐落在這裏。因為它距離國境不遠,所以來來往往,不管是做生意的,還是傳遞戰事消息的,都會從這條路上經過,當然地,在這裏歇腳的也不乏各形各色的人,在這裏幹活的也走了一批又一批,留下的,都是些有本事的。
許二坐在櫃台裏麵撥打著算盤,最近戰事稍緩,來往的人多了起來,收益也見漲。他在這客棧已經呆了五年,從端茶遞水的小二到現在的掌櫃,他自認還是有些察言觀色的本事,這人多了,什麽怪事都有,這不,他一斜眼,看到一個麵容憔悴的姑娘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扛著包袱的大漢,當即從櫃台走了出來,來到二人麵前,殷勤的問道:“二位是住店還是吃飯?”
“問他!”走在前頭的姑娘似乎並不想多話,留下這句話,駝著腰走到最近的桌子旁邊,一屁股坐了下去,這架勢好像是幾天沒吃飯似的,隨即軟在了桌子上。
“一壺茶。”緊跟其後的大漢丟過來幾塊碎銀,準頭極好地正好落在許二手裏。
收了錢,許二也不好再問,高聲喊了句一壺好茶,便回到自己的櫃台仔仔細細收了錢,斜著眼開始觀察這兩個人。
客棧內的客人並不多,現在日頭不大,南來北往的都趁著這時候趕路,不跟天氣較真的除了出遊的人,便是這官差了。現在前頭打了勝仗,人們都鬆懈了下來,傳遞消息的官差也不似之前戰事吃緊時,不要命似得兩頭跑,此時,就有兩位官差坐在館內,輕鬆地喝著茶。
而讓許二介意的那二人就坐在那官差不遠處,此時正好小二送上了茶水,二人也一口一口地開始喝茶。
“再這麽走下去,我怕是撐不到到的時候了。”那姑娘似乎對這大漢非常的不滿,但也隻是發牢騷似的嘟囔著,“主仆二人都這麽算計我,”
許二斜著身子還想聽到更多,隻是這大漢似乎感覺到什麽,眼神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用手敲了敲桌麵,那姑娘便停了牢騷,老老實實的喝茶。
許二這人別的沒有,就是好奇心大,除了看起來凶惡的和看起來就是大官的人來他店裏,他沒有上前搭過話以外,其他的都要問幾句去往何處,從何處來,似乎自己就是掌握著這邊境的人來人往一般。他那婆娘就曾說過早晚這好奇心會害死他,可是許二不信啊,要不是自己做店小二時就常常觀察客人,乖巧地說那麽幾句應景話,怎麽會這麽快成了掌櫃,還成了原掌櫃的女婿。
想到這,許二覺得自己屁股底下像紮了兩根針,再也坐不住了,拔腳離了櫃台,坐在了那二人桌子旁。
“二位來這偏遠之地是為何事?”許二拋出話頭,等著這一男一女回答,見其沉默,又重新開口說道,“二位,我沒別的意思,我這個人呀,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陪人閑聊,二位在這時候還出遠門,有什麽要緊事嗎?”
“掌櫃的好眼力,我們確實有要緊事。”許二麵前的姑娘有氣無力的說道。
“哦?是投親還是尋人?不是我自誇,百裏之內,就沒我認不出的人,就算是隻在我這店喝過一口茶,我呀,都能記得他的臉,再不濟,我認得許多守邊的官差,也許能幫二位找找人。”
“掌櫃的好本事,可惜你幫不了我。”
“這?”
“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怎麽才能坐馬車腳不麻,腰不酸,掌櫃的,你能解決嗎?”
看著這姑娘真誠的盯著自己,許二這臉色是變了幾變,停在了瞪大眼睛,言語不能的狀態。
“掌櫃的連這都不能解決嗎?”
這姑娘見自己沒辦法,興趣盎然的轉了頭,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子上劃來劃去,懶洋洋地說道,“還說自己本事大,連我坐馬車的問題都解決不了!”
許二眼睛轉了幾下,見大漢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不,應該說,從他剛過來,這人就沒在意過自己。想到這,許二突然覺得沒趣,木楞的盯著這兩個人,慢悠悠起了身,回了自己的櫃台。
直到那二人離開,許二都沒從打擊中緩過來,這兩個人,真是不簡單啊!許二盯著二人馬車駛去的背影,莫說孤言寡語的大漢了,這小姑娘雖然長的其貌不揚,這嘴巴可是不饒人,這兩個人在一起,莫不是專門來克自己的?今晚回家可是要跟自己的婆娘好好說道說道。
事實是,今晚許二並沒有到家,天還沒黑透,他就被人一棒子打暈帶走了,至於這目的,在不久地將來,許二極其後悔自己今天為什麽要上前搭話,隻是,那時候,後悔再也來不及嘍。
再說剛剛離開客棧的馬車這邊,車裏坐的當然是十幾天來被顛的腰酸背痛的我,駕車的是林朗,雖然已經休息了將近半個時辰,可是,一進馬車,我就條件反射似的開始酸疼,恨不得給自己下點迷魂藥,可以一覺睡醒就到了端王的駐紮地。
“小林,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到?”對於小林這個稱呼,我一開始並不怎麽敢喊,隻是這林朗自己說要掩人耳目,不能用自己的本名,甚至還在自己臉上貼了幾片胡子。雖然對林朗這些舉措的有效性表示懷疑,不過樂於見到林朗這滿腮胡子的樣子,還有這朗朗上口的小林,比起林朗更好開口,我最終接受了這個喊法。
“最多一日。”林朗回道。
“你說,我們這麽走,一路上怎麽沒見爺派的人來呢?”林洐出門前交代過林朗,會派幾個人沿途保護,隻是,至今沒見過這幾個人的影子。
“並非沒有,隻是你看不見罷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現在就在嘍?”我一下子來了勁,拉開車簾,大聲說道,“各位大哥,爺派你們來保護我們,我先在這裏謝過了,現在林鸞有一件事想大家幫忙,誰能把剛剛跟我們搭話的那個掌櫃綁過來?”
“理由?”林朗問道,三王爺的部下可不做沒有理由的事情。
“那人說他認得方圓百裏的人的樣貌,豈不是正好可以助我們打入端王軍營內部?”我一字一句分析道,“我們的計劃可是我是來尋人的,而這人又在端王軍中,要是有這麽一個人,在客棧人來人往的地方被多人熟知,有他與我們同行,可信度可是會大增。”
想到這一招的是林洐,不,應該說是他臨行前說的一句話,“敵人也可以是自己人。”我和林朗在這一路,已經為這個計劃討論了許久,現在讓我碰到這麽一個有助於計劃的一個人,怎麽可以放過?
“去吧,不得驚動他人。”林朗思索了一下,終於朝著車後吩咐道。
林朗的語音剛落,車後明明空無一人,卻有人聲回道:“是,林統領。”
我看著從馬車頂上跳下一瞬之後再次消失的身影,瞪著眼睛好久,才反應過來對林朗說道,“我怎麽覺得那人這麽眼熟?”
“那日將你帶回密室的就是他們這一隊。”
我回想起那天,我因為和阿毛鬥嘴,一個人氣哄哄地離了破廟,剛進城就被一堆人抓到了一個小巷子。我還沒來得及喊救命,拳腳就落在我的身上,未出口的救命變成了慘叫。在被一掌打暈之前,模模糊糊看清了打我的一個人的身形,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哪裏惹到這位,就一個手刀被砍暈了,醒來就到了密室,開始了死去活來的生活。
“也就是說,我剛剛在跟我的殺身仇人道謝?” 我猛地起身,重重地撞在馬車上,引來一陣唏噓聲,抱著頭叫到。
“如果你要這麽認為也無不可。”林朗揚起馬鞭,再次落下,馬車穩穩地前進了幾步,他又重複之前的動作,直到拉車的馬保持著速度前行才放慢了抽鞭的速度。
“我覺得我自從遇到你們,我就沒遇見幾件正常的事。”
好嘛,先是莫名其妙被打,被喂了數碗毒藥,丟了數次小命,幸虧我命大,得了這死不了的體質,後來又被這林洐坑上賊船,還要去找他競爭對手的晦氣,現在還認賊作父,呸,認殺身仇人做救命恩人,我還可以再悲催一點嗎?
“····”許是沒什麽好說的,林朗沉默了下來。
一時間,隻聞得馬蹄聲和陣陣歎息聲,至於這來源,似乎並不用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