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端王,也許還尚有人不知這是皇帝哪位兒子的封號,但若提起孝王,定安城內便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當今聖上膝下有四位皇子,端王排第二,都說萬年老二易生異心,這位皇帝卻偏偏碰到這麽個忠心不二的,龍椅上的那位說什麽是什麽,不讓他開牙建府,這二皇子便帶著封號在宮中居住至此。外敵來襲,端王第一個請戰,留下一句願為父皇及兄長守住這江山,便直接去了戰場。
據說端王領軍出發的那天,都城主幹道人山人海,隻是這夾道並非全為歡送,百姓們都想看看這忠孝的二皇子究竟是什麽模樣,離那位子一步之遙卻是爭也不爭,也好茶餘飯後有點談資。就連這林彥的哥哥—當朝太子林朝安,也曾在酒後說“我這癡弟,重情也。”這話被太子身旁的人傳出來,大家也隻讚同,一時間端王在都城內聲名大噪,眾人皆以其子品行如端王為傲。
聽二王爺的生平至此,我心中隻有一個感受,這林彥,忒懦弱,被一個爹一個兄長壓著,卻是動彈不得,處處受製。那太子所說的重情十有八九怕不是這林彥所願,而是這父子二人捏造出的兄弟恭敬的假象,騙也隻騙得了無知的百姓,怎瞞得過精明的旁人,尤其這旁人是對那位子有所圖的三王爺。
“要說咱們這三王爺,名字可還有一個典故,具體如何讓我慢慢道來。”茶館內的說書先生飲掉一杯茶水,朝向眾人將林洐的典故一一道來。
三皇子林洐,取名時有一道人說其命中缺水,故取名為洐,取的也倒巧妙,這位皇子當初在宮中時便住臨水軒,到了年紀開牙建府,住的街又名水攏道,平日裏管的是水務,最喜的事便是品茶,這一生怕是跟水離不開了,這不,府內光是水榭就有三四座,旁人若是初來乍到,怕是要以為這是哪家園林專門搞水上風光了。
聽著以上這段說書先生的話,我暗暗點頭,不錯不錯,我昨日入府以後就被府內的各種水榭,還有彎彎曲曲的小橋弄得暈了頭,若非是跟著這個府邸的主人走,我肯定會迷路。看來關於這皇家的一點點事情,這百姓們的情報也很靠譜嘛!
“鸞姐姐,我們走吧。”茗兒滿臉的焦急,拉著我的袖子就要出茶具居。
“別走呀,你不是還沒買茶具?”我伸手拉住欲走的茗兒,著急說道。
因為心中向往這繁華的定安城的街道是個怎麽華麗法,我才出府陪著茗兒買茶具,據說這個茶具居是定安城內製作最好的茶具店,我與茗兒一路殺到這裏,也著實走了一段路。要是就這麽回去,這出來茶具沒買著,怎麽能回府?
“鸞姐姐,”茗兒猶豫地把嘴唇靠近我的耳朵,低聲道,“我們做奴婢的是不能討論王爺們的是非的,被管事的知道了,怕是要挨打。”
“茗兒,你呀,也就泡茶的時候腦子靈光。”我搖搖頭,對這個小姑娘的說法不敢苟同,“我們可沒說王爺們的是非,說的是他們,隻是飄進我們的耳朵罷了。”
“可是,”茗兒還想再說,我卻不想再糾纏此事,開口道,“要是不想聽,麻溜兒的買了茶具帶回府,我怕是一會兒要為出行收拾一番呢。”
茶館內那幾人關於端王節節獲勝,看來不日就可凱旋而歸的談話傳到我的耳朵,讓我想起前幾日林洐交代的話,估計不日就會安排我到端王那邊,再晚人家就回城了,到時候林洐再想趁端王不在搞一點小九九,估計就不行了。
“鸞姐姐要到哪裏去?剛進府不久,怎麽今日就要走?”茗兒一邊挑選茶具一邊說道,神色間滿是著急。
見不得茗兒著慌選好茶具好離開這裏又顧念著我要走的樣子,我也上前,把看得順眼的幾件茶具一一擺好,便於茗兒挑選,想想挑了些不主要的,隻說自己要探親,過幾日便回來,不用擔心雲雲。
等到買到滿意的茶具,天色也沉了下來,遠處的雲被染得紅彤彤的,一輪紅日要落不落地掛在天上,著實有些壯麗。王府的大門在夕陽下顯得格外的莊嚴,兩隻石獅子像麵朝東方,比平日也多了幾分肅穆。再看向大門,我不由心中一抖,如果這門口沒站著個林朗,這莊嚴勁怕是能消去不少。
林朗往這門口一站,這兩隻石獅子就不需要了,多一份則多,少一分則少。
林朗這人,說他少話是輕的,我原以為在密室的時候,他是受了林洐的命令不準與我交談,可前幾日書房的會麵,這林朗在他主子麵前也是盡量一言不發,可偏偏他的身材高大,一身練武人的淩厲之氣,讓你無法忽視。
這個滿是存在感的孤言寡語的人,比那個一肚子壞水,對我的性命滿滿都是算計的三王爺林洐更讓我感到棘手,比起我的阿毛,更是比不上,我卻偏偏要一切行動跟他報備,這次跟著茗兒出府,一時找不到他便沒同他說。林朗怕是受了林洐的命令要尋我,才發現我不在府內,這下,怕是躲不過眼神的淩遲了。
“我錯了,你跟王爺告發我吧!”認命般走到林朗麵前,我低著頭不看這人的眼睛。
“去書房,王爺在等。”林朗硬硬的吐出幾個字,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同茗兒說了句再會,便跟著那背影走向書房,途中遇見幾個府中的人,也低頭躲過審視的目光,同剛進府時一般。不因為其他,大概是因為我還記得剛入府時他們的閑言碎語吧。
我一直都是很記仇的,從遇到阿毛,到離開他,阿毛總共推我三十五下,口舌之爭時贏我二十七次,討錢比我多了三十一個銅板。一筆一筆,都在我的心裏劃下一筆賬,等著以後討回來。
三王爺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為我也沒見過更大的府邸,所以姑且還是認為這是個大家吧!從府正門走到書房花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期間穿過正廳,小花園,等到了書房門口,我已經微喘,氣息不甚平穩,隻在書房前深深吐納一次,才抬腳進了門。
林洐此時正坐在桌子前低頭書寫,黑乎乎的一片看的也不是很分明,但直覺認為,大概是跟端王有關。林朗早已在其身旁立好,抬眼對我示意了一下,我才醒悟過來,低聲說道,“爺有什麽吩咐?”
林洐似乎在專心寫字,並沒有什麽反應,偶爾皺一下眉,我見其對我的到來並沒有什麽反應,心裏暗道:看來事情並沒有我想的緊急,也許端王戰勝消息雖傳了過來,可能距離還都還尚有一段時間,不然這林洐怎麽這麽淡然?
“還記得昨天我同你說過的話嗎?”半晌之後,林洐終於放下了筆。
“是關於爺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我答道。
“不錯!”林洐抬手,示意我走近些。
我依言靠近,隻見適才書桌上除了林洐在寫的一封書信外,還有一張絹布,寫著幾行小字,我不知其為何意,疑惑地看向林洐。
“我二哥軍中有我的人,這便是他傳來的消息。”
“所以爺想說您對端王的行蹤了若指掌?”我還不解,怎地不是派我去端王處,而是同我說這些。
“現在城內傳的關於端王回都的風聲雖然有些水分,但是端王勝仗卻是事實,我早在前幾日便收到這封書信,隻是那時我去尋你,沒有早下決斷,所以現在情況已不在我的掌控。”林洐站了起來,雖然說著這些話,但臉色並無多少焦急,“所以我需要你去端王那邊,想方設法讓端王晚回來幾日,最好推到月末。”
“我能否問一下爺,端王晚歸有什麽後果?”
“你質疑我?”林洐的語氣變得異常冰冷,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鬆動,不再是麵無表情的嚴謹,但也不是初見時的淡笑,姑且可以稱為有一絲的陰寒,因為在他眼中,我突然看出來自己的渺小與無力,更甚者,可以說有一股殺氣。
這個表情讓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人不是阿毛,也不是我可以伸手討錢的富人,而是一個皇子,一個可以毫不在意奪走我性命的惡魔。
“林鸞逾越了!”我低頭退了一步,勉強撐住不讓自己發抖。
“明天一早,你和林朗一起出發,沿途會有我的影衛同行。”林洐終於收起了冷冰冰的語氣,變回波瀾不驚的平靜,“你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拖,隻要端王一人月末回都,你便是成了這入府禮。”
“是。”我低頭答道。
一個拖字,不知會在這都城內掀起什麽腥風血雨,隻是這次,容不得我選擇做與不做,林朗在旁監視,而三王爺林洐,曾說過會殺我,就算我不會死,他手裏還有阿毛,就算我再心冷些,不管阿毛,我也逃不過他的勢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可還有地方容身?
有些人,一旦被纏上,便是永遠醒不來的噩夢,林洐,就是我現在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