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果然不愧是林洐的最看重的人,在他指著遠方拋出一句“三個時辰內可到”之後,果真,過了兩時三刻,我們到了軍營,隻是此時臨近晌午,營中來來回回的人影晃得我頭痛,再加上接應我們的人未到,隻好在距軍營三裏處暫時安頓。

此時我正坐在一塊石頭上,捧著水壺喝水。水是林洐派來跟著我們的人打的,石頭也是他們擦幹淨的,更重要的是被綁在石頭旁邊樹上的掌櫃也是他們綁來的。我一出馬車,就被那掌櫃的嗚咽聲吸引了注意。

林朗吩咐那人解了那掌櫃嘴上的束縛,刻意變音,低聲問道:“姓名,籍貫,年齡。”

“小的叫許二,是本地人,在客棧做掌櫃,今年三十有餘,我上有老下有小,英雄別殺我。”許二說著,鼻涕眼淚一股腦流了下來,心中絕望萬分,

我看著許二涕淚橫流的模樣,心中有一絲不忍,正要解開他眼上的黑布,卻被一隻手阻止了行動。我疑惑的看向這手的主人,卻是林朗。

“事成之前別被他看到你的模樣。”林朗比著嘴型,無聲說道。

低頭思索了片刻,我心生一計,於是走到林朗身邊示意他同我一起來,確認許二聽不到我們的說話聲後將自己心中所想一一說出,此時林朗雖然麵露懷疑,卻最終被我的堅持打動,不再逼問許二。

等到日頭西斜,我們等的人終於出現。

我第一眼看到,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沒人告訴我要跟我們一起完成這個任務的是阿毛。

“怎麽?這麽快就認不出了?”阿毛還是一副什麽事都無所謂的樣子。

“你不在婺城了?”終於忍住內心的波動出了聲,問的卻是與此時的境況無關的話,也怪不得林朗會出聲製止。

“說正事,”林朗止住我想繼續追問的話頭,朝向阿毛,問道,“他們有沒有懷疑你?”

“能懷疑什麽?”阿毛嬉皮笑臉的說道,“一個流落在外的毛頭小子,因為仰慕端王殿下的英明前來參軍,從最最基本的雜兵做起,每天勤勤懇懇,絕不多說一句話。安心,我不會做王爺沒吩咐過的事。”

“那就好,”林朗指了指遠處被綁住的許二,說道,“你認得那人嗎?”

“看不太清,是誰?”阿毛不在意地回道。

“三十裏外有一客棧的掌櫃,可有印象?”

“有一客棧?”阿毛不掩驚訝地說道,“怎地把他綁來了?營中雖不是人人都認識他,但是但凡是傳過消息的,應該都會在那裏歇腳,對他有印象的人應該不少,你把他抓來,不怕被人認出來?”

“他是我們計劃的關鍵部分,林鸞,接下來你來說。”林朗說道。

我接道:“我們的安排是這樣的,我們是姐弟,戰亂失散後我一路尋你到軍營,路上救了被匪徒挾持的許二,隻要他作證我並非可疑之人,可信度會大大提高,而且我還需要借他進入軍營,屆時你隻要站出來與我相認即可。”

“這個辦法雖然可以進入軍營,可是如何保證可以留下來?”阿毛提出疑問。

“隻要進入軍營,我自有辦法可以留下來。”我自信道,這個是我的秘密武器。

我不知道阿毛對我的事知道多少,林洐對他是否說出了我身體的秘密,但看阿毛此時不再堅持,認真聽林朗講述接下來計劃的模樣,大概也知道一些內情,想到這,心底一陣黯然,不懂自己那晚答應林洐到底是為了什麽,到頭來也沒保護得了阿毛。

“想什麽呢?”阿毛在我眼前搖了搖手,不耐煩道,“這麽久不見,怎麽還是這麽喜歡發呆?”

“我在思考,哪裏在發呆?”我撇了撇嘴,不滿道,老這麽損我,就這麽開心?

“你要能思考,母豬都可以上樹了。”阿毛也撇嘴,不知道是誰不管不顧的跑出去被抓的,害得自己也被扯了進來,這下怎麽脫身還不清楚,這死丫頭還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真讓人發愁。

我自不知阿毛心中所想,見遠處許二已經安靜下來,林朗也在觀察他,便走過去,詢問道,“什麽時候開始行動?”

“今晚,讓影子假裝休息,你一人解救,我在二裏外的平地等你,減少懷疑。”

“那阿毛還是回去軍營?”

“對,不然目的太明顯,不隻是端王,這掌櫃都會起疑。”

又商量了一番,確認無誤以後,便沉默了下來,各自坐著,阿毛見我們不再說話,也擠了進來,坐在我身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因為顧及林朗在旁邊,也沒深聊,隻是說了下各自的境況。

這才知道,原來阿毛在見了我之後就被抓了,我之前提醒他小心黑衣的男人,他也有留意,但我不知帶我進密室的那些影子也在暗中監視,於是阿毛還沒來得及準備救我,就被打包帶走了。在我答應林洐的當晚,阿毛也跟我們一起回了都城,隻是我進了林洐的府中,阿毛被送往了端王的軍營。

林洐連威逼利誘都沒用,阿毛就同意當這個間諜了,聽到這我心中直翻白眼,隻想罵一聲貪生怕死的小子,好歹被林洐拉攏的時候我還猶豫了一會。

夜色漸漸深了,林洐的影衛在一片假裝忙碌中慢慢靜了下來,不一會兒,鼾聲四起,許二不知睡沒睡著,一動也不動。一時間,林中一片寧靜,隻是旁邊不時閃動的身影,昭示著今夜還未結束。

許二確實沒有睡著,被綁近十二個時辰,滴水未進,粒米未食,做小二這麽多年,他耳力比常人好,當然聽得出抓自己的人已經安歇,而他一動不動被綁在這裏不掙紮並非不願意逃跑,而是實在沒有力氣了,排除未飲食的因素,許二也真是被嚇怕了。昨晚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對方的存在就被一掌打暈帶了過來,這匪徒著實厲害,而且也沒有問自己家人要贖金,隻是問了自己的生平,怕是不止貪圖贖金,要拿自己的命呀,想到這,許二的腳軟的沒有一點力氣,整個人已經變成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了。

就在許二想著自己此生做了多少錯事,反思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對方似乎是刻意隱藏,若非許二耳力好,在陣陣蟲鳴中,也會忽略過去。這腳步聲不似是武功高強之人,雖然主人刻意放輕,但還是可以聽出身體的沉重之感,這人似乎不是匪徒一起的?許二激動了一下,身體也有了反應,輕微的顫動起來。

“別動!”我從背後扶住許二顫抖的肩,壓低了嗓音說道,隻有這幾步路,已經盡力做到不出聲了,可是,看著不遠處影衛們已經睜開的雙眼,在火光下閃著亮光,我一陣慚愧,雖然看不到全臉,但是我總感覺他們在嘲笑我的動作,真是辛苦他們要假裝聽不到我這邊的動靜了。

“唔?”許二過耳不忘,認得這個聲音,不是昨日來過客棧的姑娘?怎地會在這裏遇到。

輕輕割開許二的束縛,我慢慢扶起他,別看這許二之前還一副自己什麽都知道耀武揚威的樣子,此時,卻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氣,整個人軟了下來。好在他身材短小,不然我怎麽拖得住。

扶著許二走了近二裏路,到了我和林朗商議好的地方,此時林朗正假裝睡著,阿毛早已回了軍營,整片空地隻有一輛馬車一個火堆,完全是一個趕路未找到投宿地隨意在野外休息的樣子。我將許二安頓好,過去喊醒林朗,而許二此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和林朗,似乎想看出什麽。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片刻後,許二問了出來。

“我說掌櫃,我還沒問你怎麽在這呢?”我道,“若不是我記得你身上的服飾,怕是會以為是別人,不去救了呢?”

“我先謝過二位,不瞞二位,我是被強迫帶過來的,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好漢,若非姑娘把我救了出來,不知我這條命還在不在。”許二雖有些懷疑,但並非不知世事的稚兒,且不論眼前這兩位目的是何,單單是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也該湧泉感謝。

“要我說,掌櫃您可能是聽到什麽不該聽的,問了什麽不該問的,才惹來禍事。”我揶揄道,不期然看到許二慚愧的低下了頭。

世事有很多,該你知道的你可以知道,不該你知道的,知道了沒好處不說,因此會惹來什麽人,什麽事都是未知的。所有事都是一樣,多了未必是好,就如同我的命。

“先離開這裏,前方有一處軍營,我認得些人,可以去暫時避一避。”許二擔心綁自己的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逃脫,會追到這裏,提議道。

本想我們這邊提議,許二隻要帶我們過去就行,沒想到許二自己竟然提了出來,驚喜之下忘記了反應,隻得連連點頭。

當晚,我們一行三人便到了軍營門口,守門的剛好是許二認得的,說了一下情況便讓我們進來,還安排了一個帳篷供我們休息,如此輕易便進來,雖然更易於我的行動,也讓我對端王又多了幾分懷疑,此人真的是帶兵打仗的?還真的打了勝仗?怕不是大家都被晃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