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遠從悲慟之中清醒過來,又恢複了以往的理智。
前一晚江雨晴剛剛被江若離奚落過,這個時候怎麽會這麽主動上來關心長姐呢?
這麽多年來,這對姐妹的關係並不好,現在仔細回想剛剛江雨晴的表情。
與其說像是關心,更像是一種試探,難不成這件事真的跟她有關係嗎?
正想著,就見老肅王妃帶著老管家匆匆走過來。
謝靈運的母親與她是舊相識,於是客客氣氣的打了招呼。
老肅王妃的臉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靈運簡明扼要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她轉身吩咐老管家。
“查!把府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叫過來,從昨日到今日誰接觸過這輛馬車,誰又是最後一個碰過那輛馬車的人,還有馬車夫的家眷,通通給我查!”
江雨晴心下一緊,朱嬤嬤趕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露餡兒。
老肅王妃剜了這對主仆倆一眼,語氣狠厲。
“若讓我查出來是誰動的手腳,我一定要她付出慘痛代價。”
老肅王妃年輕時就名聲在外,此時動了真氣,下人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吩咐去查。
江雨晴心底的惶恐幾乎要掩飾不住,手裏帕子攥得死緊。
就在此時,外麵衙役來報說,護城河打撈出來了落水者。
謝靈運眸色一閃,連告辭都來不及說,急忙往外跑。
楚慕遠連忙也要跟著上去。老肅王妃一把拉住他,沉聲道。
“你在府裏盯著他們盤查,我親自去。”
楚慕遠沒有想明白為什麽認人這種事需要母妃親自出馬,待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老肅王妃已經快步跟著謝靈運走出去了。
老管家此時將下人都集結到了院子裏,楚慕遠也顧不上其他,忙著一個一個去盤查起來。
江雨晴趁機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裏。
“你找的人到底靠不靠得住?”她沉著臉詢問朱嬤嬤。
朱嬤嬤壓低聲音道。
“放心吧,他說是敢把我們供出去,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說著朝外麵看了看,“而且他收了銀子,就是為了一家老小,也不敢說什麽的,況且不一定會查到他頭上,二小姐放心吧。”
江雨晴麵色,但還是有些擔心。
“不知道那母子三人是不是都死了,隻聽說把人撈上來了,也沒說是死是活。”
朱嬤嬤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長道。
“老肅王妃都親自出馬了,十有八九是去認屍的。”
江雨晴勉強定了定神。
“借你吉言吧。”
楚慕遠盤查了一下午,毫無頭緒。
煎熬到晚飯時分,就聽說老肅王妃回來了。
楚慕遠三步並兩步跑過去,堪堪在老肅王妃麵前停住腳步,一時間竟不敢說話,半晌才訥訥開口道。
“是他們嗎?”
老肅王妃麵無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
“你希望是他們嗎?”
楚慕遠明顯愣了下,他自然不希望是了,尤其是在剛剛知道團寶有可能是他親生女兒之後。
“所以撈上來的人不是她們,對吧?”
如果是的話,母妃現在斷然不會是這個臉色,劫後餘生的狂喜迅速席卷全身。
老肅王妃摒退左右,這才低聲道。
“打撈上來的母子倆被救過來了,不是阿離,但馬車確實被人動過手腳。”
原來那日江若離母子三人從宅子出來之後,在路上遇到一對跌傷的母女。
江若離好心替那小姑娘看完傷之後,又用馬車送她們母女回去。
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因為這個無意之舉救了他們母子三人的性命。
據被撈上來的母女倆說,堅果是團寶好心給那個小姑娘吃的。
結果馬車沉了,堅果在水麵上飄起來,害得楚慕遠誤以為她們死了。
大理寺派出了所有可以派出的人手全城搜索,隻在城東發現了一隻繡花鞋。
老肅王妃去仔細辨認過,鞋子是江若離的,可母子三人卻不見了蹤跡。
現場有一灘血跡,還有淩亂的打鬥痕跡,看來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馬車已經被檢查過,車轍有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跡,而且馬兒吃的飼料也有問題,否則萬萬不會直接紮入水中。”
“那車夫呢?”
“被大理寺帶走了,眼下還沒醒。”
楚慕遠頓時捏緊了手指,這是有人刻意想除掉那母子三人。
想到這個,他不由自主脊背發涼。
沒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傷害他的妻兒。
“把肅王府所有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把他們母子三人帶回來。”
老管家依言去做,然而一直等到入夜時分,依然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楚慕遠睡不著像遊魂一樣在王府裏走,待到醒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鬆嵐院門口。
這個地方在昨晚之前,他已經有四年沒有踏足過了。
外人都道他是不想觸及傷疤,其實隻有楚慕遠自己知道,他是不敢回憶那些和江若離在一起的過往。
還記得大婚那一晚,他對她其實並不滿,但蓋頭掀起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卻是江若離笑靨如花的臉。
她並不傻,也知道自己的不滿,可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依然是對他溫柔小意。
他肆無忌憚享受了好幾年江若離對他無條件的好,可這世上最愛他的那個人,被自己親手弄丟了。
信步走進去,鬆嵐院裏空無一人。平日是他吩咐過,不許隨意踏足這裏。
昨日他來的時候,這裏還是嘰嘰喳喳的熱鬧。
隔著窗子仿佛還能看見江若離在哄逗兩個兒女的身影。
可此時此刻,這裏靜得可怕。
他鼓足勇氣才走進去。卻發現江若離已經收拾好的包裹就那樣端端正正擺在**。
她應該原本打算今日入宮之後就帶孩子走人的吧。
楚慕遠盯著那個包裹半晌,雖然明知這樣不對,但強烈欲望驅使,他還是把包袱打開了。
那裏麵整整齊齊是幾件衣服,還有一些平時常用的藥材,是他熟悉的香味。
自從重逢之後,江若離身上總是有一股似有若無的藥香,那是昔日在肅王府沒有的。
她明明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卻因為自己被連累。
想也知道他一個隱居深山的女子怎麽可能會得罪人呢?凶手十有八九是衝著他來的。
巨大的悔愧席卷了他。
視線不經意落在枕頭旁邊的一個小盒子上。
楚慕遠下意識打開,視線卻定住了,那裏麵是枚發簪。
那是成婚五年他送給他的唯一禮物。
新婚過後沒多久恰逢她生辰,在母妃的促使下他不情不願地買了這根簪子,隨手就送出去。
平平無奇的樣子,也沒有多值錢,她卻一直很喜歡,不論梳什麽發髻幾乎都戴著。
可這一次,她竟然把這枚簪子留下了,是意味著她已經徹底可以放下了吧。
楚慕遠隻覺得胸口發緊,根本喘不上來氣。
就在此時,一雙纖白素手撫上他的手臂。
楚慕遠悚然一驚,是她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