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夜月光清亮,透過窗子撒到屋中,正好照在老大爺的臉上,人老瞌睡少,睡得淺,先前獨孤玦那幾聲低低的叫,他可是聽見了動靜,不過就沒有聽清楚外麵這人叫的什麽。
好家夥,沒想到外麵那人膽子大,居然跳進來,四下裏摸索。
獨孤玦從外麵進來,又不熟悉這屋裏的陳設,眼前還沒有適應黑暗,當然是一通好找。
這會兒老大媽也醒了,看見個人影在屋裏晃,心裏緊張,第一個反應就是,別是印盛元那幫子沒有被剿滅幹淨的兔崽子半夜來做壞事吧?
老大爺悄悄地摸到地上一把種地的鋤頭,老大媽則看準床邊桌上放著的一盆子羊奶,隻聽老大爺一聲叫:“抓賊啊。”
獨孤玦一驚,老大爺抓起鋤頭就向他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而老大媽那動作也不慢,一個翻身坐起來,衣服顧不得披,鞋子顧不得穿,操起桌子上那盆奶就向獨孤玦潑了過去。
琳琅聽到動靜也迷迷瞪瞪地起身道:“怎麽了?”
獨孤玦那身手這老兩口怎麽會是對手?
可是他這半夜裏偷偷摸進來是想將琳琅偷出去幽會,這要是被揭穿多損麵子多尷尬啊。
而且印偉祈那心思不就是故意要拆開他們,出出氣麽?被他知道,那一張厲害起來比獨孤玦也不遜色的毒舌施展開,也夠瞧的。
所以獨孤玦就打定了主意,決不能讓人發現自己這麽幼稚,這麽色迷心竅的可笑之舉。
他抓住了老大爺的鋤頭,還沒用力呢,那老胳膊老腿的就受不住,一個趔趄,獨孤玦一驚,要是在這裏出了人命,印偉祈可算找到理由,要請他出去就更難了。
於是,他急忙穩住鋤頭,算是穩住了那頭老大爺搖晃的身子,可是這當兒,“嘩啦”一聲,老大媽那一盆羊奶就將他淋個正著。
“快點火燭,看看是那個王八羔子居然敢半夜來偷東西。”老大爺使勁渾身力氣也不能撼動鋤頭分毫,這是將獨孤玦當成了小偷。
話說這些人在印偉祈的帶領下安居樂業,可以說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情,老大爺的憤怒可想而知。
獨孤玦聽見老大媽應了一聲去找火燭,慌忙一丟鋤頭,原路從窗子跳了出去。
琳琅緊張的四下摸索可以幫這老兩口打小偷的家夥,可是看見月色中那高大熟悉的背影,就認了出來,不由捂住嘴,差點沒樂出來。
堂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戰場上殺敵無數的神般存在的獨孤玦,被兩個年邁的老人當成小偷打的抱頭鼠竄,還淋了一身的羊奶,想想那狼狽樣兒百年難得一見,琳琅就恨不得出去瞧瞧才好。
不過,被老兩口當成受到驚嚇的弱女子好一通安慰,琳琅是沒有機會追出去瞧好戲了。
而獨孤玦甩著身上那黏糊糊帶著腥味兒的玩意,臉都皺成了一團,偏偏屋漏遇見連夜雨,前麵一隊巡夜的那木羅士兵向他走過來,為首的遠遠便喝問:“站住。”
若是被他們看見獨孤玦這樣,跟那老夫妻一對質……獨孤玦心念飛轉,一頭就紮進了身邊的湖水中去,等那對士兵跑近,見是印偉祈的客人在洗澡——雖然大半夜的洗澡有點兒奇怪,不過想著遠方來的客人言談舉止都與他們迥異,也許習俗也不相同,於是那隊士兵好歹被敷衍了過去。
等那隊士兵都遠,獨孤玦看看自己混身濕噠噠的樣子,不由得沮喪地沉到水底——好丟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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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有發現月色下樹林中詭異的一幕。
印偉祈與那黑衣蒙麵人各自使盡混身解術,在這看起來的小小天地中,幻化出高山大海,亭台樓閣,布下一個個連環陣勢。
他方解開一個,馬上又會給對手布下更難的一局,而來不及喘息,對手又出奇招,將他困住。
兩人你來我往,都不禁心驚,原來世上還有如此勁敵高手,若是今日不能將他除去,他日恐怕自己就會死於對方手下。
山間雲層低垂,腳下懸崖萬丈,印偉祈知道這又是幻術,但是並不意味著腳下就是那片那木羅族居住地的小樹林,這陣法虛虛實實,沒人知道下一步是生機還是絕地。
“你這陣法是誰傳的?”印偉祈向虛空中問道。
隻有那木羅王子才可以習得這種精妙的幻術,而且也隻有正宗的那木羅血裔的王子才能駕馭的了。
其實傳授這些奇門遁甲之術的師父不一定很精通,他們隻是知道形,而得到傳授的那木羅王子也必須要勤學苦練,靠自己的天賦來領悟。
不是正統那木羅血裔的人就算知道這些方法,再努力也練不成。
難道自己還有個兄弟?
印偉祈心裏的疑團更大。
難怪這人說,他不放手,印偉祈就稱不了王,原來如此。
“怎麽,現在知道了?你我雖然不是親兄弟,但是一脈相承。當年你父親為了得到王位,將他的兄弟,不論有沒有野心想要這王位的一一鏟除,到頭來,卻想不到他自己的兒子也有自相殘殺的一天。”一個聲音從某處帶著譏諷傳來。
印偉祈自然知道這件事情,不過每一代的那木羅王不都是如此才能登上王位?
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才會有當年母親帶著他逃走,要他再不要回來。
但是命運就是如此安排,他不想回來,還是回來了,不想要那王位,卻被某種力量推動著越來越靠近它。
原來,還有人流落在外,這人一定是某位堂兄了,所以他才有如此能力與他一較高下。
忽然,印偉祈心中一動,腦海中,一個白衣飄飄,宛若仙人般絕美而清雅的男子,麵容越來越清晰。
“原來是你!顧子墨!”
陣外的顧子墨沒有想到印偉祈居然會認出他來,愣怔了一下道:“不錯,是我。”
那年,那位大師之所以願意收他為徒,是認出他是那木羅的後裔,見他十分聰穎,什麽都一點就透一學就會,認為他有可能就是下一代的那木羅王,後來向他講述了那木羅人的特性,還有他父親的死。
顧子墨的父親遇見了女王的母親雲清,本來隻想與心愛的女子廝守一生,並不在乎王位,可是,沒有想到雲清福薄,與他錯過。
兩人再次重逢,顧子墨的父親對雲清念念不忘,也不計較她已經嫁過人,又有個女兒,後來在雲清的張羅下娶了個美貌的妾室,顧子墨出生後,妾室逝去,一家四口過了幾年如同神仙眷侶的生活,某日,顧子墨的父親出去再沒有回來。
自此,雲清拖著兩個孩子,生活陷入困頓,那時候,雲清堅信相公不會拋下他們,一定會再回來,可是一日日一年年過去,再沒有見到那個深愛她的男人。
顧子墨不是沒有怨過恨過父親如此的不負責,直到很久之後,他才從師父的講述裏知道了父親早在那木羅王子爭奪王位中,那看似平靜,其實重重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中被人害死,屍骨無存。
盡管父親不想要那王位,可是他的出身注定是逃不掉那一場骨肉相殘。
顧子墨之所以從不提起父親過世多年的消息,就是怕雲清夫人知道了難過,盼著父親回來,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所在。
此時,印偉祈有些明白了顧子墨為什麽要找上他。
“你想利用我除掉獨孤玦,然後你好挽回姐姐的心。你的本事未必殺不了他,卻偏偏要和我合作,你是不想姐姐恨你吧?”
顧子墨在抵達火石鎮看到印偉祈留在將軍府門前的星月交輝陣法時,就已經確定了印偉祈是那木羅王子,這一代的王是他的殺父仇人,並且印偉祈一直藏身在琳琅身邊,也就是獨孤玦的身邊,難道說,他選擇了獨孤玦,要輔佐他?
所以,那時,顧子墨要女王下令,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印偉祈,格殺勿論。
後來因為救琳琅,顧子墨的腿受傷,被送回了火石鎮養傷,女王派人嚴加看守,才將他困住不得脫身,腿傷剛好,他就要出來尋找琳琅。
那時的女王每日都看著為獨孤玦求來的護身符——被他隨意丟棄,而後,她又撿了回來。
“如果,他帶著這個也許就不會出事了。”
獨孤玦和琳琅已經在龍炎遇難的消息傳得有模有樣,女王嘴裏說不信,可是心中難免悲傷。
“你醒醒吧,不要再做夢了。獨孤玦不是死了,就是根本不在乎你,他不想回來,不想和你在一起。你現在不該在這裏傷春悲秋,應該馬上回京,把太後和皇上牢牢控製住,再把與獨孤玦有哪怕一點點聯係的臣子都嚴辦了。如果他死了,最好不過,沒有死的話,這麽久沒有消息,隻怕不是好事。”
獨孤玦說不定就是在暗中活動,想造反,顧子墨心裏說。
“子墨,我寧願他活著,”女王心裏也明白顧子墨的意思:“隻有他活著,我才能活下去。這江山本來就是替他爭來的,他要就拿回去好了。”
“你糊塗!你以為他會對你手下留情?他恨你入骨!你現在就算雙手奉上蒼梧,他也不會感念你的恩德,隻會想著怎麽殺了你才好。”顧子墨對於女王的癡情,很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