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口動靜,琳琅抬起頭,便見逆光中邁步進門的錦娘,那動作輕柔的仿佛步步都踏在盛開的蓮花上,巴掌大的笑臉,極其精致美麗,隻是過早染上的一點兒風霜,成為那原本該是雅致高貴的容顏一個敗筆,就像是春天的盎然生機摻雜進了不合時宜的秋色。
她一身尋常藍布衣衫,身形窈窕婀娜,怎麽也掩不住由內而外看著令人覺得親和舒服的感覺。
錦娘臉上一絲客氣的笑意在看清琳琅的臉麵時,微微一僵,但是她飛快地低下頭道了福:“王妃娘娘。”這麽一來便將她的驚詫和不安掩飾了過去。
琳琅見她這麽小心翼翼地,便笑道:“不用客氣,聽說你給我尋了好藥,以後還要照顧我,我該謝謝你才是。我這個王妃很隨意的,沒人的時候,就不用行禮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錦娘垂頭,眼中疑惑更深:她居然不認識我了嗎?還是故意裝作不認識,怕我揭穿她的真實身份?
“民女錦娘,前些日子不慎驚擾了王爺,他不但不怪罪,還將錦娘留下,錦娘能用祖傳秘方幫王妃療傷也是該有的報答,王妃如此客氣錦娘受不起。”她不卑不亢地禮貌回答。
之前有個正宗的龍炎公主程華芳,琳琅便覺得她那般楚楚動人,才是正經的公主範兒,隻是那三公主柔弱中帶著點兒天真孩子氣。
而眼前這位隨便從街上撿來的女子,居然行為舉止也這麽的高雅,倒是象另一種更有經曆能幹的公主了,琳琅心想這是什麽風水寶地,到這裏來的女子都是這麽地美貌,比她這個王妃更像大戶人家出身的。
她覺得好奇。於是便追問錦娘的來曆,錦娘也像回答獨孤玦一樣,如數回答自己投親不遇,病倒他鄉的遭遇。
答話的時候,錦娘慢慢抬了頭,隻見眼前這位王妃肌膚細膩如瓷,臉色紅潤,雙眼有神,臉上笑意不斷,與當初那個梳著雙髻圓圓蘋果臉的小宮女模樣變的長大了幾分,這倒是意料之中的,可是這種自由散漫無拘無束的語氣動作卻有著天囊之別。
按照剛才榮兒所說,還有錦娘平日打聽到的,眼前這位王妃,應該就是當初的小宮女繡兒沒錯。
她是怎麽李代桃僵成為今日攝政王妃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真正的泉國公主逃走後,繡兒定是與巧慧兩人串通,為了不因為丟失了公主而被殺頭,一個假扮公主,一個跟著幫凶,來到了蒼梧。
然後一係列變故中,自小就機靈聰明的繡兒不知道怎麽討得了女王的歡心將之許給了攝政王獨孤玦做了王妃,兩人磨合了一陣子,便恩愛纏綿,繡兒得到了獨孤玦的專寵,就連打仗都帶著來了。
這不公平!
她明明隻是一個卑賤的宮女,連父母都不詳,隻是在泉國王後一次上香途中撿到的,因為看起來與公主琳琅一般大,便將她帶回給公主作伴,兩人一起長大也是個玩伴。
不曾想,她這麽大膽子,鳩占鵲巢冒充公主,還坐起逍遙王妃來了。
隻是,看繡兒這樣子,好像真的不認識眼前人了,這是怎麽回事?
她絕不可能裝的這麽好,假裝不認識從小長大的主子,錦娘——真正的泉國公主薛琳琅在心中盤算。
出征那一天,王府前,琳琅像個小醜一般為獨孤玦送行,被他一把撈上馬的情景,是躲在街角的錦娘親眼看見的。
那時的她到京城不久,還不清楚各種狀況,看到繡兒居然是王妃,而王爺夫妻兩人之間好像相處的並不愉快,隻覺得非常震驚。
後來,她一路尾隨軍隊來到火石鎮,慢慢地才打聽到一些關於王爺王妃之間與眾不同的夫妻相處之道的事情來。
看看自己,如此有家歸不得,落魄狼狽,而繡兒卻已經是萬般寵愛的王妃,錦娘便覺世事無常如此作弄。
她想了很多辦法,想潛進府中質問繡兒如此做可曾心安?難道她就當算一輩子這麽代替她“名正言順”的做王妃?
真正的公主來了,繡兒到底打算該怎麽辦?
就在錦娘試遍了種種辦法,卻無法進到防守嚴密的將軍府中時,那夜,徘徊在附近卻被意外疾駛而來的馬車驚嚇昏倒。
這下歪打正著,等她醒來知道自己居然撞上了王爺的馬車已經進了將軍府,真是意外之喜,於是索性裝作一直昏迷不醒,身體虛弱的不行,劉濤不忍趕走她,便許了她多休養幾日,又得了錦娘承諾不在府中隨意走動,這麽留下了。
與獨孤玦相逢也並非偶然,而是一次次地“偶遇”不著,也該是幾率到了,便有她雲淡風輕一再推辭,卻“無意”間說出那些令獨孤玦感興趣,不願放她走的話來。
見到繡兒,錦娘以為她會驚慌,會哀求,總之,被揭穿身份後的繡兒要麽就乖乖地顯出原形來,仍是她身邊的陪嫁宮女,要麽便是鬧到獨孤玦那裏去,還錦娘一個清白,將繡兒嚴辦。
雖然獨孤玦與繡兒感情好,但是被人欺騙愚弄總不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尤其是獨孤玦那樣高傲的王爺,如今又是三軍統帥,聽說這繡兒是個醋壇子,一來就將這裏的以為在軍中頗有威望的夫人逼著獨孤玦休掉了。
本來軍中就不準女人進入,那麽幾罪齊發,獨孤玦是想穩定軍心打勝仗還是寵一個假王妃重要,這是誰都會選擇的事情吧。
可是,這事情偏偏到了繡兒這裏成了波瀾不驚,這倒是錦娘萬萬沒有預料到的,下一步該怎麽辦?
琳琅可不知道,就是這麽一問一答之間,麵前這個不露聲色的女子心中有無數個念頭來回翻湧了幾回,還熱情道:“原來是這樣,來,你過來坐呀,別一說話就行禮,你不累,我可眼都暈啦。”
錦娘一咬牙,心一橫,慢慢走過去道:“恕錦娘冒昧,看到王妃第一眼,怎麽就覺得這麽眼熟?好像是認識的,不知道王妃可還記得?”
琳琅心裏咯噔一下,合上手中畫冊,將之隨手塞在了枕下,看了眼錦娘,見她冒似恭敬的神色下有疑惑和隱然的犀利,心中揣測這女子是在套近乎,還是說真見過自己?
當然,琳琅知道自己肯定沒有見過錦娘,那麽說,會不會是錦娘見過從前還沒有被她穿越過來上身的真公主?
“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你在什麽地方見過我的?”琳琅笑問。
“時日太久,我也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在泉國吧。”錦娘還是沒有看出琳琅的破綻來,她天真無邪的睜著清澈如水眼眸,那裏麵隻有疑惑。
泉國?
糟糕,這個錦娘到底是怎麽人?難道她是那個倒黴公主的閨蜜?那可糟了,看她這麽謹慎的求證,大膽的試探,我非露餡不可。獨孤玦啊,你給我找的什麽好人啊!
琳琅心中著急,臉上卻還是做懵懂無知道:“是嗎?可是我真不記得你了。唉,說起來倒黴,我來蒼梧的路上遭遇了幾次劫匪,不但將陪嫁差不多搶光,還將送親的人也差不多全殺掉了,我僥幸逃了命,可是腦袋卻被撞傷,以前很多事情就記不起來了。”
失憶?
錦娘心中的懷疑並沒有散去,這借口真是好,好得很。
即使將來被發現繡兒與巧慧兩人串通冒充了公主,對於一個完全不記得以前事情的人來說,她有什麽錯呢?
真沒想到繡兒原來這麽厲害,如果這是她裝的,在見到自己主子第一眼就變的那麽自然淡定,可以說,在過去的歲月裏,錦娘根本就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小宮女,還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姐妹。
那一場對於錦娘來說是毀天滅地的災難,說不定正是繡兒等待的機會吧。
既然這樣,還有什麽好說的?
如是從前,錦娘會轉身就走,可是現在,曆盡了種種變故和生活磨難的她,不會再輕易地放棄自己該得的一切。
既然裝,大家一起裝,錦娘倒要看看繡兒是怎麽來哄騙獨孤玦的,
“也許是我認錯了吧,這幾年我走過的地方很多,見到的人也多,還請王妃不要怪罪。”錦娘恢複了平靜道。
琳琅也暗鬆口氣,笑道:“沒事,誰能擔保自己不認錯人呢?你放心,我這裏沒有那麽多規矩的,不用人跟在身邊伺候,有事我叫你,沒事,你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去。”
“謝王妃,錦娘也沒有什麽別的事情,照顧王妃就是我的事。”說到這裏,錦娘故意道:“先前我在前院看到王爺好像不大高興,恕我多事,這不是我這做下人該管的,但是王妃眼下正在養傷,少動怒,傷才好得快。”
“我動怒?你以為我們吵架了嗎?才不是呢。我就是故意氣他,讓他走得遠遠的才好。王爺怎麽了?別以為誰都的哄著他,讓著他,聽他的話,我可一點都不怕他。”琳琅死要麵子說。
“哦,王妃是越來越有氣勢了,看來是連本王都不放在眼裏了?”門被推開了,獨孤玦一手拎了藥包,麵無表情地出現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