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玦的心也跟著一扯,猶如被利器挖割一般,他僵硬地保持眺望遠方的姿態,逼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

可是不能。

琳琅隻是叫了一聲後,就沒有了動靜。

是昏過去,還是……

他必須鎮定。

那兩個士兵也嚇壞了,他們已經偷偷地減輕了力道,重重地揮起,盡量讓人不為發覺的輕輕落下了啊,雖然也會很疼,可是,不至於一下王妃就沒命了吧?

難道女人嬌弱到一下都承受不起,還是他們的手太重?

一個士兵趕緊跪下去看,隻見琳琅額上汗水涔涔,緊閉了眼,心慌慌地問道:“王妃,王妃,你怎麽樣?”

“快點打完啊。”琳琅直翻白眼,為什麽他們就不肯動作快點,打一下問一次,別說在這麽多人麵前被打屁股真難看,就是這速度都要等死人。

打完,獨孤玦一定會馬上心疼她,抱著她,給她醫治了,就不會這麽丟醜,難過了呀。

“哦。”兩個士兵有些醒悟了,趕緊抓起棍子,加快速度。

獨孤玦的心也象在油鍋裏煎,原來琳琅是怕他難過,才忍住了不叫,這個聰明過頭傻的可愛的女人。

琳琅,你千萬不能有事,聽到我在對你說嗎?我也不想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隻想一起,和你一起。

血色很快就從琳琅那橘色的紗裙中滲了出來,她全身發冷般地不由自主地顫抖個不休,眼前一片模糊。

陶似玉的心隨著棍子一下下的落下也提了起來,那個女人,居然真的替她挨軍棍!

就算虛情假意,琳琅也做到了讓她無話可說。

袁倉在一旁不住地摩拳擦掌,嘴裏叨咕:“冷血無情,笨蛋蠢材,蒼梧的男人就這麽對待自己女人的?師父,你比老黑還傻,死了還怎麽霸占你男人啊。獨孤玦,夠了吧,師父快沒氣了,你是不是想打死她,讓這個傻妞做王妃啊。”

他那一雙大眼如果是利箭,早就把陶似玉射成刺蝟了。

榮兒看到血滴從琳琅被垂落長發裏一滴滴地滴落,起身飛奔過去,跪在琳琅麵前,撩開她被汗水浸濕的長發,原來她疼得已經不受控製,咬破了自己的唇。

“咬我。”榮兒將手掌塞進琳琅嘴裏。

琳琅意識模糊地抬起頭,勉強露出一絲笑意,眼前一黑,隻聽到榮兒的驚呼:“姐姐——”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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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兒看到琳琅臉色蒼白地猛然垂了頭,再不動時,起身撲在了琳琅身上,聰明如他,也知道了琳琅這麽做用意何在。

他要幫琳琅達成心願,琳琅的棍子不能白挨。

棍子落在了榮兒身上,喉間一聲悶哼。

袁倉一跺腳:“唉,雖然你是個男人,可是那身板——還是老黑來吧。”

他也搶步伏在了榮兒身上,他的動作太快,救人心切,力度過重,壓得榮兒一翻白眼:“你太重,壓死人了。”

“呸,我師父還活著呢,你別咒她死啊。”袁倉會錯了意,叫道。

“現在是活的,馬上我們都要被你壓死了。”榮兒簡直是從牙齒縫裏往外蹦字了。

“哦,”袁倉這才明白過來,撅起屁股鬆了鬆勁,還自我解嘲道:“你這小子,一身骨頭硌得我疼,說實在話,老袁還真不想壓你,就算壓,我也得找個漂亮的小娘子……”

劉濤也想上前,可是看到這情景,他再壓上去,真會死人了,急得直搓手,在一旁團團轉。

獨孤玦猛然轉身,看到他們三人疊在一起,琳琅雙手垂落,不知生死,那兩個一邊挨棍一邊還鬥嘴,自己的王妃被兩個男人壓,雖然他們是好意,可是這也說不過去,那麽現在他再救自己的王妃,誰也無話可說了吧。

“你們都給本王滾開!”獨孤玦大吼一聲,疾步上前,便要替琳琅挨了後麵的棍棒。

卻見一人比他更快,衝到了棍下,將身子往前一傾厲聲道:“這本來就是我該挨的,你們都走開。”

是陶似玉。

就在這時,兩個士兵正好數到了二十五住了手,她挨下了最後一棍。

獨孤玦左右開弓將他們三人拉開,抱起琳琅:“琳琅,你怎麽樣?看看我,快醒醒。”

他伸手一掐琳琅的人中,隻見她微微皺眉,眼睛緩緩睜開,看清他的時候便笑了,氣息微弱道:“沒什麽了不起的,開始有點疼,後來就不疼了……我裝死,嚇嚇你,你真傻,真好騙。”

說完,琳琅又暈了過去。

“老爺子,這裏交給你了。”獨孤玦抱著琳琅一路飛奔,一路向跟上來的劉濤大聲吩咐:“趕快準備馬車回將軍府,要軍醫趕快過來,不,要他趕緊把刀傷藥,鎮痛藥,最好的藥都統統拿來,我給王妃上藥就行。”

“是。”劉濤趕緊去準備。

陶大山也顧不得陶似玉,命人幫劉濤準備,又差人輕騎快馬先回鎮上去準備。

不過轉眼,一切就準備妥當,獨孤玦抱著琳琅上了馬車,親自動手為她簡單地止血包了傷口,便運功來助她恢複元氣。

榮兒和袁倉兩人騎了馬在馬車兩邊緊緊跟隨,雖然他們幫著分擔了半數的軍棍,但是那些棍子主要落在了背上,騎馬也無妨。

他們不時擔憂地看看緊閉的馬車,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實在叫人擔心。

掌燈十分,獨孤玦一行回到了鎮上,前往將軍府的路上偶爾可見路邊人家窗戶中透出的燭光。

這邊陲鎮子上不像京城那麽嚴,晚上並無什麽宵禁,隻是時間很晚了,路上隻有他們一行急促的馬蹄聲和車輪的滾動聲,獨孤玦抱著琳琅,一再催促馬車快行,馬車飛奔直駛向將軍府。

眼見已經看到將軍府在夜色中威嚴矗立的大門,忽然駕車的士兵一聲驚呼:“閃開。”

馬車陡然一頓,拉車的幾匹馬長嘶,馬車的慣性使得車子一個急衝的甩力,獨孤玦雙手緊緊抱牢琳琅,身體和頭都重重地磕在車壁上。

“你怎麽搞的?”獨孤玦惱火地嗬斥道。

“王爺,不怪車夫,是有人忽然從旁邊衝出來。”榮兒在外麵看得清楚,一個身影正在橫穿將軍府前的道路,大約是被他們這麽急急駛來的動靜驚嚇到了,站在路中停下,要不是車夫停車快就會碾上去了。

不過,現在那人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死活。

聽說差點撞死人,獨孤玦抱著琳琅下了車命令劉濤:“去看看他是不是還活著?”

劉濤過去翻開那人影,原來是個女子,衣衫破舊,容顏憔悴,再看看四下無人,回報道:“看不到外傷,也許是受了驚嚇昏倒了,看來是一個人,沒有同行。”

琳琅的傷情耽誤不得,獨孤玦吩咐道:“先帶她進府,一會大夫來了,也給她看看,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明天問清楚她的住處賠上些錢物送她回去。”

劉濤上前抱起那女子,隨了獨孤玦進府。

袁倉一邊和榮兒下馬,一邊道:“這蒼梧還真是個好地方,聽說上次王妃出府就在大街上撿到三公主,這次王爺回府又有女人自己撞上門來,看來我老黑沒有白來,說不定住上一陣子,也就能撞個娘們帶回去。”

“你?”榮兒暗含嘲諷地一笑:“什麽男人就撞什麽樣的女人吧。”

說完,他邁步進府,袁倉摸摸腦袋,自言自語道:“這小子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說我要撞個又黑又胖的?不對,這家夥,他損我?小子,你真不是個玩意,對我師父就溫順的像貓,對王爺俯首聽命,到了我這裏就成大爺了?等著,看我不收拾你。”

說罷,袁倉拔腿去追榮兒,但是一邁進大門又發怵了:“這心裏陰毒的小子,不會又用那個陣來困我吧?喂,那個不男不女的,榮兒,兄弟,師兄,榮師傅,有膽你帶我出去,咱們再決一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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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好疼,琳琅時而知覺全無,時而有點迷迷糊糊的印象,有那麽一點點感覺,便是彌漫全身的痛楚。

但是她咬牙不喊,獨孤玦會心疼的。

她趴在凳子上挨棍子的時候,正好看見他緊握的拳,指節發白,微微顫抖。

他寧願自己挨棍子,也不會讓她受罪的,是她執意要以此化解與陶似玉的心結,其實也不是為了她自己。

她與陶似玉八竿子打不著,就算是獨孤玦的青梅竹馬又怎麽樣?就算他們並肩作戰,笑傲沙場又怎麽樣?

獨孤玦明確表示選擇了琳琅,就是她的男人,隻要他心裏有她,女王都不怕,還怕陶似玉?

她隻是不想獨孤玦與視之為親人的陶家,將來有可能是他翻本最強有力的後盾之間有隔膜,陶似玉不是麗夫人,她也單純可愛,愛的有些盲目,卻不失率真。

陶老爺子,假如不是因為陶似玉這一段,也是個可親的老爺子,對獨孤玦,他關愛有加。

琳琅才是那個打破了一切的外來入侵者。

因為她的到來,獨孤玦與陶家的聯姻解除,與陶似玉的關係變得微妙,而琳琅又不願將獨孤玦出讓,那麽這苦肉計,就算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她也勢在必行。

這一次賭的就是這祖孫倆的不忍,而賭注則是她的命。

贏就徹底,輸就折了美男又丟兵!

她沒有必勝的把握,卻也不覺得自己一定會輸,事在人為,做完她該做的一切後,就要看上天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