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一行人浩浩****來到薈芳園,下得車轎,立即有等在一旁的侍從上來牽馬,除她們外,還有另外幾駕華蓋馬車前後腳到了。

金陵就這麽大塊地方,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互相認得,幾位命婦見了陸夫人,熱情地上來打招呼,隨後各自具了拜帖,一同被引入薈芳園內。

這幾家的孩子也是舊識,聚在一處便談興大起,唯有茵茵頭回來,既無相識,又不被姐妹搭理,冷落在一旁,但她並不尷尬,光是一路上的風景便目不暇接,夠她驚歎的了,哪還記得周圍人。

然而她不在意旁人,旁人卻在意她。

美貌就像沙礫中的黃金,即使被灰塵掩蓋,也熠熠生輝。

這些貴女們說話的間隙總往茵茵身上瞟,哥兒們也湊到陸懷章麵前,問他何時多了個天仙似的妹妹。

自然不好說是外室生的,不然便是打父親的臉,因此陸懷章隻說是庶出的妹妹,如今大了,帶出來見見世麵,輕易含糊了過去。

暖寒會將酒宴設在梅林,日頭高升,茵茵遠遠便看見遠處紅的白的一片,像是畫上滴了紅墨水,暈染開了,一點點綿延至畫紙的盡頭,沒有邊際,不是陸夫人院中那幾樹梅花可比的。

穿過幾處亭台樓閣,終於到了梅林,此次暖寒會的東道知州夫人聽說陸夫人過來了,攜一眾人親自出來相迎,“夫人可來了,我們才剛念起夫人。”

“念我什麽?”陸夫人含笑,不緊不慢拾階而上。

“念去年我兒大婚夫人因故未至,沒看見荷花滿塘的盛景,真是遺憾,說起來,我還特地請張畫師畫了幅采蓮圖,然而畫出來的終不及眼見之萬一。”

“比起荷花,我還是更愛梅花。”

“那今兒可有的賞了,我這兩年又在這園裏栽了些梅樹,你今日遠看這梅林可是比前年更廣闊了?”

……

說話間,一行人進了門,男東女西,茵茵跟在幾個姐姐身後去了宴客的西廂房,廂房內眾人圍著兩位侯夫人而坐,陸夫人因出身高門,也被請至上位,接著,茵茵等人被拉過去向幾位侯夫人、伯爵夫人見禮。

自然幾位夫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玉菁身上,尤其留侯夫人,她是武將世家出身,眉眼生得頗有些粗獷,說話也爽快,因自家男人大大小小都是行伍出身,因此尤其喜歡玉菁這等才女,平日但凡見著她必定拉著問長問短,這會兒到了場麵上,生怕人家同她搶似的。

玉菁正在那裏同武安侯夫人說話,她抓住玉菁的手便拉了過去,笑道:“同她有甚好說的,她家孫兒已案台一般高了!”說著命人再添一張椅子來。

大家都是熟人,武安侯夫人丁點兒不介意,笑對陸夫人道:“瞧瞧她怕我搶呢!我家大郎早婚配了,幺兒又還沒到說親的年紀,我想搶也沒合適的人去配,倒是我們芸姐兒,若能養得跟菁姐兒這般懂事得體,就好咯!”

留侯夫人不理會她,隻拉著玉菁問:“你先前見過我家那二小子罷!現就在東廂房內,那小子近來也想學作詩,姐兒吟詩作賦不是最拿手麽?待會兒得空了指點指點他。”

玉菁連聲說不敢。

傍邊玉菡玉芙玉芝等人也被一群命婦圍著,然而這些都是陸家看不上的門第,她們一麵應付著,一麵望向主桌上坐著的玉菁,無不羨慕,隻茵茵局外人一樣,呆呆坐在一邊吃茶水點心。

美人總是引人注目的,武安侯夫人瞧了茵茵有一會兒了,她故意咦了聲,問陸夫人,“你家那位六姐兒看著麵生,先前好像沒見過?”

陸夫人淡淡道:“這孩子體弱多病,早年一直在府中修養,極少帶出來見人,”說罷立即轉了話題,問起她擴建府邸的事兒。

一旁的留侯夫人和知州夫人都聽出端倪,隻不好細問,還是武安侯夫人把話題轉了回去,“我瞧那孩子小小年紀就生得清秀靈動,將來恐怕造化不小,陸夫人,你快別藏著了,把人再叫過來我們細瞧瞧!”

陸夫人無法,隻好把命人把茵茵叫過來。

薛媽媽來請茵茵時,茵茵正在吃一塊兒糍粑,吃得滿口粘膩,看見薛媽媽,她立即端起半盞茶灌了口,艱難地吞咽下去,薛媽媽看不上她這副模樣,冷著臉道:“前頭武安侯夫人要見姐兒,姐兒莊重些罷!”

茵茵心道吃個點心有甚不莊重的,這宴會不就是吃吃喝喝嗎?她又沒到說親的年紀,沒有那些命婦來相看她。

她又用茶水漱了漱口,而後才起身隨薛媽媽過去,向武安侯夫人和留侯夫人再次行了禮,武安侯夫人叫茵茵走近些,盯著她的臉嘖嘖讚道:“真是少有的可人兒,叫什麽名字來著?”

茵茵見這武安侯夫人眼角眉梢顯出精明的樣子,並不十分喜歡,回道:“小女玉茵。”

“多大了?”

“今年十二了。”

“十二?正巧,我那小侄兒也十二,”武安侯夫人笑道:“聽你母親說前些年的暖寒會上沒帶著你是因你在府上養病?”

陸夫人微微蹙眉。

茵茵哪知道她們婦人間是如何講她來曆的,因此隻能應是。

武安侯夫人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低頭抿了口茶,“什麽病症啊?”

需要在府上將養不能出門的病必不是小症候,因此不能說輕了,但又不能說重了,說重了往後隻怕難說親,因此茵茵也在斟酌。

幸得留侯夫人解圍道:“別真要給你侄兒說親罷?又是問年紀又是問病症的,瞧瞧把人家姑娘問得都不好意思了!”

“可不是,”武安侯夫人放下杯盞,向陸夫人笑笑,“我是真心稀罕這孩子,實在生得好,一時忘了形了,”說罷複又招呼茵茵走近些,把手頭一個茶果子賞了她。

那邊廂,玉菡時刻關注主桌上的動靜,見玉菁被賜坐也就罷了,竟連她最看不上眼的茵茵都得了武安侯夫人的青眼,她心中十分不服,於是撥開身邊的人,莽莽撞撞湊上去,向武安侯夫人和留侯夫人各行一禮,道:“我這妹妹其實沒什麽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