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啪”的一聲。鞭子抽在身上,血肉四濺。刑架上的人,隻是悶哼了一聲,再無聲息。

“好了,住手。”年輕的主子有些不耐地製止,頭卻轉向了刑架上的人:“說,那樣東西,究竟在哪裏?你的師妹,究竟有沒有告訴過你?”

那樣東西,小則關乎繼承大統,大則關乎國運,可是,他們在那個女子的身邊潛伏半年之久,卻仍然無法得到哪怕是一絲的蛛絲馬跡。好不容易等到她失目失明,師兄由遠方來,本來以為她會將這個秘密告訴自己的師兄,或者說,會在言談之中,透露出一星半點。可惜的是,直至今日為止,他們對於這一切,仍然是不得而知……

刑架下的男子,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就不再出聲。年輕的主子望向了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侍衛,那個侍衛意會,隻見他先是躬身,然後手一揮,門外,就有人提著一個木桶過來,隻見那個侍衛大手一揮,那個提著木桶的人,就應聲而動,隻見下一個瞬間,那整整一桶的還在“嘶嘶”地響著的滾燙的**,就向著那個刑架下的男子身上潑去。

隻聽“啊”的一聲慘叫,那人身上,頓時冒出的絲絲煙霧,有一陣焦糊味,在整個空間蔓延開來,香的刺鼻,辣的刺鼻。

原來,那竟然是一鍋燒開了的辣椒油?

那個人,慘叫著,掙紮著,所有人都垂下頭去,過了半晌,慘叫聲漸停,那人,又堪堪地暈了過去。那個守在年輕殿下身邊的侍衛又再大手一揮,又一桶冰凍的水,兜頭從那個昏迷的人的身上,一淋而下,再過了片刻,那個人才再一次地悠悠轉醒。

“蕭隱,真想不到,你還真生了一把硬骨頭——不過,若你真不想說,也沒有關係,你在這裏受罪,然後,等著你的師妹,慢慢地被本殿的大皇兄折磨至死……”

“又或者說,本殿也是可以幫他一把的?要知道,這回了宮,可就是本殿的天下了……”那樣的充滿隨意的話,就仿佛是毒蛇的詛咒一般,在男子垂下頭的瞬間,慢慢地響起。

奄奄一息的人,慢慢地動了一下,忽然低低地說了句:“想要得到那樣東西的人……定不止殿下一人,不過,殿下也不妨試試看究竟鹿死誰手。”

“哈哈,好一個鹿死誰手——蕭隱,你等著,等著本殿將那樣東西扔到你的腳下,到了那時,本殿就要慢慢地割下你身上的每一塊肉……”

“……”

雪,無聲無息而下,飄搖落地,覆蓋在那一層已經被踐踏的潔白之上,覆蓋在被人將積雪掃開了的路麵上。

那雪花,也落在窗欞上,於是,鑲著木紋的框架,就變成了黑白相間的存在。窗紙上,沒有溫度,可是屋內的火爐還在燃燒著,於是,那雪花一經落下,不是被融化了,就是被跌落了。

陶心然坐在窗前,已經半晌,其間,她的身子一下都沒有動過,就連手裏的熱茶,也還是一直站在身邊的徒弟給她換了又換。可是,那茶水,無論是從熱到涼,還是從涼到熱,她卻一下都沒有送到口裏去——

“子青,那個袁烈,可真是臉的朋友嗎?你們可有深交?”陶心然端坐在窗口,手裏持著茶盞,無意識地在茶盞之間旋轉來去,忽然之間,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一直站在她的身邊的軒轅子青。

突兀地聽到那樣的問話,軒轅子青先是微微錯愕,然後望向陶心然的眸子裏,有探詢的光:“是的,大殿下是子青的朋友,相交頗深——而子青也曾經向大殿下提起過師傅……”

“可是大殿下,私下裏,見到過師傅了嗎?”知道在師傅和大皇子袁烈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天生敏感的軒轅子青很快地理順了思緒,問道:“大殿下可有說什麽嗎?”

是啊,大皇子殿下是一個心懷大誌的人,他見師傅,一定是有些什麽話,是師傅必須要知道的吧……

“他說,隻要我願意做他的掛名王妃,那麽,他就願意讓出皇室至寶,黑玉接骨膏,幫小唐續筋接骨……”陶心然回過頭來,望著軒轅子青的眼裏,有晦暗不明的光,她望著自己一向老成沉默的大徒弟,像是問他,又象是問自己一般,幾乎是喃喃自語地說道:“那麽,我們應該答應他麽?”

唐方,始終是陶心然心頭的一塊傷,一塊心病。她永遠都不能忘記在複明後第一眼所看到的那個神情呆滯,口不能言的唐方——她的小唐,她的那個總是纏著她要她負責的小唐,她的那個動不動就來個“水漫金山,”並經常以此來威脅她的最小的徒弟,原來早已口不能言,而且神智已失……

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抑製住沒有當場就抱著小唐失聲痛哭,陶心然也是在那時下定決心,無論花費多大的精力,無論要用多少的財力,哪怕是傾其所有,她都一定要將小唐醫好。讓以前的那個小唐回來……

可惜的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她派人遍尋天下名醫,問遍四海八荒,除了有人告訴她,小唐的神智還有希望恢複之外,他所中的劇毒,還有已經斷了一半的經脈,卻無一人能醫。直到最近傳出了出自皇室的黑玉接骨膏可以續筋接骨,固元培本,陶心然這才開始令人明察暗訪,不惜重金,都要拿到手。

卻不料,這藥有了著落,可是,陶心然卻沒有想到,要拿到這藥的代價,卻是如此之大……

“那麽,在師傅的眼裏,是自己的一生重要,還是小唐的傷重要呢?”眸子裏,有什麽樣的暗彩一閃而過,年輕的大徒弟條件反射般地低下頭去,口裏問出的,卻是連陶心然自己都無法回答的問題。

那麽,在她的心裏,究竟是自己的一生重要,是那些浮名重要,還是小唐的健康安危重要呢?

陶心然忽然無法回答自己。

若她隻是一人,獨醉江湖,或者庸庸無為,那麽,她當然願意拿自己的一切,來換取自己所在意的人的健康,甚至生命。可是,她的身後,還有陶家,還有她一手辛苦地創立起來的基業,任何一樣,都足以牽動她的心,而且,在這個陰謀迭出,爾虞我詐的關頭,這樣的問題,還真是實在難以回答……

甩甩頭,陶心然苦笑起來。她反問:“那麽,子青,若是你呢?若換作是你,又會怎樣?”

“若是子青的話,願意為自己在意的人,獻上自己的所有……”那樣的另有所指的話,以發誓的方法從軒轅子青的喉嚨裏靜靜地吐出,隱隱地帶了刀兵交錯的冷意。軒轅子青就站在陶心然身後的陰影裏,用陰鬱得見不到底的眼神,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師傅,微微地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他何嚐不明白師傅心裏的掙紮——但凡事情可以兩全其美,就沒有人會選擇孤注一擲。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得天獨厚,沒有錦上添花,有的,也隻不過是得之東隅,失之桑梓而已……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有細微的呼吸在靜靜地流淌,而陶心然卻在大徒弟的這一番話裏,微微地失了神……

“黑玉續筋膏,我自是有辦法可以拿到,可是子青,那個大殿下還拿另外一樣東西來和為師說——”

陶心然望著大徒弟的眼睛,忽然之間,一字一句地說道:“子青,請你告訴我,暖玉——那是你一直都在意的女子麽?”

當日,袁烈曾許下諾言,若是陶心然願意助他,那麽,除了他願意讓出黑玉續筋膏用以給唐方續骨接筋之外,還可以令軒轅子青得到他夢寐以求的女子,暖玉……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軒轅子青的臉上,忽然出現一抹赫顏出來。他微微地,有些懷念地低下頭去,思索了半晌,臉上驀地現出常人難以理解的痛苦之色,仿佛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軒轅子青側過頭去,不想讓陶心然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過了半晌,才有些艱難地答道:

“是的,師傅,暖玉是徒弟的青梅竹馬,是徒弟一生都求之而不得的夢……”

暖玉,暖玉……

那個名字,在心裏縈繞百轉,千般滋味在心頭——多少次想要將心裏的思念傾訴?可是,那樣的身份的和無數和隔膜,就仿佛是一道無形的牆壁一般,他跨不過去,暖玉也無法跨越過來——兩個人就如此的隔牆想望,窮盡三生……

當然知道自己的這一番話說出來,是什麽樣的效果,可是,站在軒轅子青的立場,卻不願意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了他所在意的人,他願意傾盡所有……

“我知道了……”陶心然沒有再說下去。

那個袁烈,果然深諳交換之道,他輕吐一言,就將自己的兩個徒弟的心頭所好,或者生存必須擺出。然後來換取自己的六個月的自由,怎麽聽,怎麽算,這筆買賣都是劃算,可是,陶心然卻還是從那個如此優厚的條件之中,嗅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東西——那六個月,絕對不會是風花雪月的閑適生活,絕對不會是尋常百姓的相濡以沫——可是,大徒弟如此痛苦,小徒弟不能不救,而她,除了屈從,還能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