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辰見到懷中的齊月雯咳血不止,當下心神大亂,真是滿腔悲痛,心裏隻盤旋著一個念頭——一定要救活齊月雯。
雖然隱約間他也感覺有些不對,但略一猶豫,便見齊月雯纖細的手腕顫巍巍地搭在他的小臂處,盈盈的杏眼淒楚地望向他,哀哀祈求道:“睿辰,救,救救我……我不想,不想死!”
一句話斷斷續續的,邊說竟又咳出幾口血來,齊月雯臉上的血色越來越淡,頭向外一點一點的,竟然漸漸垂下去沒了生息。
萬寶鎮妖塔中的女聲還在他耳邊不停地說著,輕輕柔柔的話語卻充滿**力:“她就要死了!你快替我解了封印,我自有法子救活她。再晚,大羅神仙來也沒用了。”
睿辰心神激**之下終於顧不上再思考什麽,他摟著懷中麵色慘白的少女,膝行到萬寶鎮妖塔前顫抖著伸出右手。
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齊月雯的聲音:“睿辰,不要!”
睿辰一夢回神,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來到萬寶鎮妖塔前,怔怔地站著,懷中哪裏還有垂危的少女,但卻正伸出右手,掐訣就要開啟塔門。
他連忙收回手,驚恐地連退幾步,轉身回頭望去。
齊月雯頂著皎潔的月光,氣喘籲籲卻又俏生生地立在他麵前,真恍如踏著月光而來的仙女一般,令人怦然心動。
原來齊月雯因一時多思誤了入睡時辰,正在**輾轉之際,隱約聽見隔壁傳來“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接著是漸漸走遠的腳步聲。
她不禁有些納悶,於是悄悄起身,正想細聽一聽動靜。
忽然感到胸前一股炙熱,齊月雯低頭看去,見八珍瓔珞上串著的那枚桃珠在黑暗中幽幽生光。冥冥之中她便有種感應,仿佛看見睿辰出門西行,一路朝著安置著萬寶鎮妖塔的木屋走去,正要推開那兒的大門。
“不好!”她在心底驚歎一聲,也顧不上叫醒其他人,趕緊先追了出來。一路小跑,這才得以趕在緊要關頭攔住了睿辰。
齊月雯略喘息片刻,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睿辰跟前,問道:“睿辰,這是怎麽了?為何你會……”
睿辰此時又愧又羞,手足無措,完全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剛剛荒誕的行為。
正在這時,齊月雯忽然聽到一個好聽的女聲輕哼道:“小姑娘,竟壞我的好事!”
聲音又嬌又媚,便是責怪之語讓人聽了也生不出氣來,反而覺得自己好像真做錯了什麽惹她生氣一般,恨不能剖開心髒,隻為求她開懷一笑。
齊月雯左顧右盼,卻不見人影,好奇問道:“你是誰?為何這樣說我?”
那聲音反倒很是一驚:“你,你能聽到我說話?”
頓了片刻,仿佛是在上上下下打量她似的:“奇也怪也!你小小年紀,為何身負妖毒,竟是命不久矣?”
睿辰忽然聽見齊月雯自言自語,再顧不得羞愧,忙打斷道:“月雯,你在同誰說話?小心這塔中妖怪,似乎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那女聲又是不滿的一哼:“姑奶奶我是看破人心才是,你個和尚,自己六根未盡,如今倒來說我!”聲音一轉三折,婉囀多情,仿佛黃鶯在歌唱。
齊月雯大吃一驚,慌亂中右手便抓住了睿辰的衣袖:“睿辰,你聽不見嗎?有個極好聽的女聲一直在說話啊?”
“啊!”水蔥般的纖長玉指捂住嘴巴,“莫不是就是塔中鎮壓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妖怪”二字,隻在心底納悶地胡思亂想著:“分明是個聲音極好聽的小姐姐,怎麽會是什麽作惡多端的千年大妖呢?”
想到這裏,她又趕緊自我勸慰著:“不對不對,我可不能被她迷惑住了。妖怪哪有好的,定是這不知什麽原型的醜惡妖怪故意施的什麽妖法……”
那聲音又叫嚷起來:“你這小丫頭,剛剛還說我聲音好聽,現在卻又在心底罵我,還,還罵我醜?”聲音激動無比,嬌蠻得很。
“我告訴你,天底下,就沒有比我再漂亮的妖精了!”她輕哼一聲,炫耀著說道。
仿佛這才反應過來一般,教育起齊月雯來:“喂喂喂,誰和你說妖怪沒有好的了。怎麽不說你們人類不分青紅皂白,莫名其妙就將我關在這裏這些年?”
似乎說到傷心處,那聲音竟像小孩子一樣委屈起來,抽抽搭搭的真是叫人心疼:“我可不像隔壁那又老又醜的死妖怪,我可從來沒有殺過好人的,分明是那臭和尚根本不辨是非,隻看見我在人前施法就要把我關起來……”
說到這裏,塔中的女妖雙手叉腰,哼哼地說:“現在想起來都讓我氣得很呐,還好那老和尚早死了。不然等我出來,要他好看。”似是想起悠悠歲月,輕歎一聲,不再多言。
齊月雯一驚,質問道:"我根本沒有說出來,你為何知道……"
話說半截,反應過來那妖怪方才所說自己能看破人心的話。她連忙擺過臉去,不看那座萬寶鎮妖塔,同時努力清空心底的一切想法,仿佛這樣就能不受到那妖怪的影響似的,問睿辰。
“那妖怪即便在塔內都能看出我們心底所想,如廝恐怖。隻是奇怪為何你聽不到那妖怪的話語,偏我能聽見呢?”
那個女聲聽了又在吵鬧:“啊啊啊!不許叫我妖怪!難聽死了!”雖然滿是憤懣,聲音卻還是嬌俏柔媚,仿佛一根羽毛輕柔地撓過人心。
齊月雯隻好緊皺起一張小臉,裝作沒聽到,努力地閉緊嘴巴,不再搭理她。
睿辰雖說佛法高深,但卻是第一次離開世空寺遠行,初出茅廬毫無經驗,此刻也是一頭霧水摸不清頭緒,隻好猶豫著開口:“我也不知!我們還是抓緊將這情況告訴大家,免得其他人被騙。”
見月雯皺巴巴的小臉,可愛極了,真讓人想替她撫平緊皺的眉頭。他又拚命想了想,還是隻能幹巴巴地勸慰道:“你別發愁了!無崖子道長見多識廣,也許能夠解答一二呢。”
這番折騰下來,天已經微微露白,當下情況莫名,兩人都怕再生什麽事端,趕緊回房叫醒大家。
睿辰含糊將夢中所見講過,隻說自己見到有人重傷,一時被那妖怪蠱惑迷了心智。
齊月雯也不好意思說出同心印的事情,隻稱自己半夜聽見門響於是出來看看,又將自己能聽到妖怪說話的事情說出來。
好在無崖子等人都又驚又奇,也沒空注意追問他二人。
一一去那木屋內查看一番後,他們卻都說並不能聽見什麽聲音。
吳姮不由著急起來,問道:“為何那妖怪偏偏隻說與月雯聽呢?該不會下一步是想迷惑月雯吧?”
無崖子沉默良久,搖了搖頭:“想來不是,那妖怪方才蠱惑睿辰解除封印,也不過是利用他夢中迷茫,並不能與他直接對話。”
思來想去也摸不透緣由,隻好含糊答道:“也許隻是齊小姐恰有這段妙緣罷了。”
說到這裏,忽然想起,對齊月雯道:“齊小姐,你能與這妖怪對話,既是禍也可能是福啊!”
柳箐箐弱弱地嘀咕道:“能聽見妖怪說話還能是福氣啊?”
齊月雯凝神思索,遲疑著開口:“道長的意思是……讓我想法子套出她和那逃走的大妖的身份?”
無崖子微笑點頭,“不錯!昨夜大家也看到了,這進村容易,出去隻怕極難。我們對那妖怪一無所知,勝算便更少了一籌。”
深深地歎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塔中的妖怪一時半會也逃不出來,隻要小心提防,不要迷糊中中了她蠱惑就好。但是那逃走的妖怪究竟有何手段,才是真的難以提防啊!”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搖了搖頭,未盡之意不必多說,眾人也都知道了。
一時寂靜,每個人都在沉思著。
吳姮咬咬牙:“我絕不同意!妖怪就是妖怪,哪裏會好心助人?你這法子無異於與虎謀皮,誰能保證它們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這太危險了,我不同意月雯去。”
齊月雯又感動又好笑,撒嬌著哄她:“姐姐,不過說幾句話而已。”
吳姮卻堅定地不為所動,將她拉到身後,板著臉說:“你別說話!昨夜因為黑霧出不去,如今青天白日,怎麽知道一定不能出去?”
向柳箐箐抬抬下巴:“箐箐,去收拾東西,咱們出去看看!”
柳箐箐滴溜著一雙大眼看了看,見睿辰也不出聲反對,隻有無崖子兀自氣得跳腳,又覷著吳姮緊張僵硬的臉頰,“哦”地應了一聲,小跑回客房收拾東西去了。
齊月雯還要再說,吳姮卻已拉著她的手朝客房走去。齊月雯無法,隻好回頭朝睿辰連連使眼色,又抱歉地看看無崖子。
還沒來得及暗示其他,吳姮已是衝衝地瞪了她一眼。
她隻得安靜下來,乖巧地摸了摸吳姮掌心。她的掌心全是滑膩膩的汗津,齊月雯知道她當真是一片純然為自己擔心,隻好隨她回房了。
睿辰本也不大樂意讓齊月雯這般冒險,於是也勸著無崖子一同出門看看情況再說。
又有以寧在一旁說和,於是無崖子抱怨兩句,也便回房收拾收拾準備出去看看再做打算。
一會功夫,兩隊人收拾好東西,涇渭分明地準備離開寺廟。
齊月雯搖了搖吳姮的衣袖,吳姮也不是忸怩的性子,走到無崖子跟前作了個揖,“道長見諒!我剛剛一時心急,說話語氣略衝了些,還請你海涵。”
無崖子從鼻子裏冷哼一聲,見她的確赤誠,又不過是一心愛護幼妹的緣故,也就別別扭扭地答道:“好了好了,咱們快走吧!”說著快步朝前走去。
推開大門,隻見太陽高升,天氣晴朗,昨夜詭異的黑霧早已消散不見。
大家心裏都是鬆了口氣,正準備一鼓作氣走出村子,隻見一大片黑霧從北方升起,直升到七八丈高。
煙霧彌散開來,又粗又長的一團,如閃電般直奔這裏而來。
沿途灑落大片大片的水珠,帶起的勁風吹得村子裏房屋上的瓦片茅草“劈裏啪啦”地掉落一地。
及至近前,能清楚聽見妖怪“呼呼”地喘著粗氣,它的身子卻依然隱藏在濃厚的黑霧裏,完全看不出是何模樣。
隻能隱約看見那妖怪巨大的頭上頂著的兩根紫黑色的鹿角,一團黑氣裏隱隱兩點紅光,各如燈籠般大小,頭頂的鱗片如刀片般鋒利尖銳地展開著。
它低頭朝幾人看去,一股威嚴的迫人壓力撲麵而來。
詭譎的聲音在眾人頭上響起:“就是你們幾個小東西闖進村來,膽子不小嘛,還敢住進普度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