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血盆大口,牙齒又尖又壯,牙縫裏血紅一片,甚至隱約能看見上麵沾附著的碎肉。

一股勁風裹挾著濃重的血氣撲麵而來,真是令人作嘔。

它話音未落,睿辰已站至眾人麵前,鎮定自若地道了聲“阿彌陀佛”。

同時左手結印,右手拋出手上的佛珠串。那珠串越飛越大,直鑽進那黑霧裏,徑直衝著那妖怪醜陋的巨頭鑽去。

那妖怪逃出這半月,在普華村燒殺搶掠,肆無忌憚,早已習慣了村人卑躬屈膝的膽小模樣。不想有人如此大膽,聽見他說話毫無畏懼,甚至敢反抗起來。

它一時不妨被珠串套住頭上的兩角,隻感覺那佛珠越縮越緊,錮得它的頭都難以動彈。

實在疼痛難忍,它憤怒地叫嚷著,身子大力地左右搖擺著,甩在地上,激起一陣陣飛揚的塵土,卷起一股股肆虐的疾風,連帶的不遠處的房屋屋頂上的瓦片稻草稀裏嘩啦地往下掉,但是仍然擺脫不了那佛珠。

同時睿辰換了一道法印,那佛珠不僅繼續向裏收縮,險些掰斷那妖怪的兩角,甚至還發出道道金光,仿若萬根金針刺進妖怪堅硬的鱗片,帶來噬骨入髓的疼痛。

它怒吼著,大嘴張開吐出一道炙炎,朝著眾人麵門撲來。

吳姮連忙將齊月雯、柳箐箐和以寧推回門內,然後叮囑柳箐箐:“你們先在寺內躲一躲,無論如何都不要出來,知道嗎?”

柳箐箐害怕極了,卻知道情勢危急,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出去也不過是送死,含淚點頭答應:“師姐放心!”

他們這邊躲回寺內,避過那陣火焰。睿辰和無崖子卻是避無可避,無崖子在身後急急叫喚著:“睿辰,你先頂住!”

睿辰連忙控製著自己的木缽變大,擋在他二人麵前。

那妖怪妖力深厚,見一擊不成,索性大張嘴巴,持續地吐出狂暴的火焰。

睿辰不免有些左支右絀,全身心注意著施法控製木缽抵禦,難免疏忽了佛珠對那妖怪的禁錮。

那妖怪凝神聚力,猛一搖頭,便掙脫了睿辰的珠串,將那串佛珠甩出一條華麗的拋物線,不知扔向何方去了。

身後的無崖子見睿辰暫且擋著,連忙從背囊裏取出那支沒幾根毛的破毛筆,淩空寫符。

但見一筆紅光閃現,符成雨落,那妖怪的火焰被雨水澆滅了。

無崖子拍拍懸著的心髒,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輕聲念叨著:“好懸好懸!居然第一次就能成了。”

睿辰聽見,無奈一笑,說道:“道長且別鬆懈,這妖怪還未退去呢!”

那妖怪並未聽見無崖子的小聲嘀咕,倒將睿辰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以為他在嘲笑它,於是怒吼道:“笑話!你們幾個黃毛小兒還以為能擊敗我!讓你們看看大爺真正的厲害!”

說著猛一擺尾,眾人這才看見它藏在黑霧裏鉤子般尖銳分叉的尾巴。

那大尾徑直向睿辰的頭頂掃去,睿辰連忙掐印拋出木缽抵擋,卻不敵那尾鉤堅硬銳利。

木缽在半空中被震得顫了三顫,眼看就要支撐不住。那妖怪略一收尾,再猛地砸過去,那木缽便咕嚕咕嚕地滾落到地上。

睿辰吐出一口鮮血,佛珠、木缽都已丟失,卻無法後退,隻好勉強支撐著揮出僅剩的法器香板。

這邊鬥法鬥得如火如荼,看似很久,其實不過三五息的功夫。

吳姮匆匆囑咐好齊月雯等人,掩上普度寺的大門,便立刻持劍趕來,此時恰好來到睿辰身後。

見那妖怪的尾鉤輕易鉤住香板拋開,仍然又快又猛地向睿辰刺來,連忙撲向他帶著他向一旁滾去。接著腰腹發力,立即跳起來持劍向洪蛟的尾巴劈去。

隻聽“鐺”一聲巨響,不僅沒能傷到他分毫,反倒是震得吳姮手一抖,險些把劍甩脫。“好堅硬的鱗片!”她心生不妙,忙趁著妖怪被劍勢阻礙的片刻就勢拽著睿辰的衣角躲開。

齊月雯等人透過大門正中間的縫隙,緊張地關注著門外的情形,見他三人隻能左支右絀地躲避著那妖怪的尾鉤,都提心吊膽,恨不能以身相替。

正眼巴巴地焦急時,齊月雯又聽見那個好聽的女聲:“哎呦呦!他們撐不住咯!”

聲音裏滿是看熱鬧的幸災樂禍,齊月雯看向柳箐箐和以寧。

他二人已是恨不能將頭擠出門縫看個清楚,對著這聲音毫無反應,顯然還是不能聽見那女妖的聲音。

那女聲又在不忿地念叨起來:“不要妖怪女妖地亂叫我,難聽死了啊啊啊!”

這已經是不知第幾次聽她吐槽這個了,顯然,她是當真厭惡極了“妖怪”的稱法。

“竟像個孩子一樣喜怒都擺在麵上!”這個想法一閃而過,齊月雯一邊關注著外麵的情況,一邊在心底問道:“不知我們應該如何稱呼前輩您呢?”

“也別前輩啊您您的叫我!”那聲音又嬌蠻地吩咐道,“都把我叫老了,雖然我大概的確比你大了些許吧!”她略有心虛地假咳了兩聲:“你就叫我姣蘭姐吧!”

齊月雯從善如流,想著她孩子心性,率性敢言,自己也無力衝出門外幫助他三人,於是在心底悄悄向她套話。

“姣蘭姐,昨兒個你既說自己被不辨善惡的和尚關了起來,又說什麽隔壁的老妖,不如和我說說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姣蘭輕輕笑了起來,輕佻又肆意地嘲弄著說:“小月雯啊小月雯,你可別想在我身上擺什麽心眼子?你心裏想的究竟是什麽,打量我不知道嗎?”

頓了頓,嘟了嘟嘴又耐不住寂寞,還是忍不住向她碎碎念道:“雖然我的確很討厭那老妖怪,但我幹嘛要幫你們對付自己的同類啊!喂,我跟你說……”

齊月雯眼看外麵的形勢越來越危急,睿辰等人顯然隻能倉促躲避,根本無力反擊,這邊姣蘭雖然是能輕易看破自己心中所想一切的大妖,一時也不可能從她口中套出什麽。

於是不再搭理她,隻同柳箐箐他們一樣挨著張望著,不放過外麵的任何動靜。

那邊姣蘭仍然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卻見齊月雯不再搭理她,隻全身心關注著外麵的形勢,連半分心思也沒有分給她。

一時按捺不住,憤憤地嚷嚷著:“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他們根本不是那老妖的對手,這次肯定死定了!你還不如……”

還未說完,齊月雯氣得滿臉通紅,憤怒地在心底反駁道:“你閉嘴!他們才不會!”

可是看著外麵他們傷痕累累,想到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病,大家都不會困於此地。若真挺不過去,自己本就命不久矣並不可惜,他們卻要為她所累……

齊月雯忍不住偷偷在柳箐箐和以寧的身後抹起眼淚來,她本就絕世姿容,如今美人垂淚,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姣蘭本來還在氣惱她剛剛說的話,見她這般悲戚嗚咽的西子模樣,反倒不忍心起來,哄著。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大不了......”

她吞吞吐吐的,實在見不得美人落淚,終於還是說道:“大不了,我幫你們,讓,讓你們都能平安出去就是了。你快別哭了!”

齊月雯聞言倒是立刻止住了哭聲,臉色迅速恢複過來:“當真?”連珠炮似的:“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啊!姣蘭姐,求求你,你快幫忙攔住外麵那妖怪吧!”

姣蘭顯然也是被齊月雯這快速的變臉所震驚,呐呐了半天:“你,你這小妮子......”

半晌,她終於無奈道:“罷了罷了。我被關在這塔中已近百年,難得遇見一個能聽見我說話的人。也算是你我有緣,我就幫你這一次吧!”

齊月雯先前的確是心急之下出此下策,如今聽見姣蘭不僅不計較,反而真願意相幫,感激不盡,在心底再三道謝。

此時寺外的戰局已進入白熱化階段,無崖子先前躲閃不及,已經被那妖怪的尾鉤劃傷了左大臂,鮮血直流,隻能暫且退回寺內,由以寧為他包紮傷口。

吳姮帶著睿辰東竄西跳,睿辰不時瞅準時機將香板擊出,勉強掙得三分空息。

卻根本比不過那妖怪法力深厚,體力強悍,兩人都已是氣喘籲籲,力有不殆。

恰在這時,吳姮為了躲避妖怪的尾鉤,推開睿辰躍下石階,體力不支,匆忙之下竟然沒站穩摔倒在地。

而睿辰本也不是專習武術煉體之人,並不及吳姮肢體靈活,不防被猛地推開,也根本顧及不上立即起身救她。

眼看那妖怪的尾鉤趁此時機就要向吳姮的頭頂鉤去,寺內一道青光飛出,猛地將它震飛一二尺遠。

那妖怪堪堪穩住身形,立即衝著寺門怒吼:“姣蘭!你要管我的事嗎!”

旁人聽不見,齊月雯卻能聽見姣蘭慵懶迷人的聲音。

“生這麽大火氣幹嘛!你本來就夠醜了,還想氣得更醜嗎?”

噎得那妖怪一時無話,嬌蘭又慢悠悠地說道:“他們也不是這寺內的人,何必要同他們計較呢?這裏麵有一個女娃娃與我有緣,我剛答應了要保他們一行平安出村的,你就讓他們出村吧......”

她的聲音傲慢的理所當然,齊月雯真是提了一口氣在心裏不上不下的,擔憂極了。

但那妖怪歪頭思索了片刻,到底頗有幾分忌憚姣蘭,竟然真的退去了:“好!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就饒他們一次。今日天黑前必須出村,以後再不準進來,否則我絕不輕饒!”

說罷,吐出一口惡氣,竟然真的飛走了。

留下睿辰等人不知所以,麵麵相覷。

齊月雯趕緊跑出來,扶住吳姮,又喊著以寧快去扶起睿辰。

細細查看了一番,見他二人雖然疲憊不堪,卻並未受傷,舒一口氣,便將方才姣蘭相助的情況一一告訴大家。

幾人都不免麵露訕訕,還是無崖子最坦然,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數落著:“我就說吧,你們啊,也別總把妖怪想得太壞了。難道人有好壞之分,妖就沒有嗎?”

眾人此刻倒都體諒他受傷,不敢頂嘴。於是先撿回打鬥中遺失的木缽,又進寺好生在萬寶鎮妖塔前上了炷香,齊月雯千恩萬謝地感激過後同嬌蘭道別。

眾人簡單商議一番,隻等進村準備找回被那妖怪甩出,不知掉落在何處的佛珠串後就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