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逍遙宗的這趟路途上,一行人的心情都輕鬆雀躍了許多,也不必再匆忙趕路而有閑暇可以欣賞一路的風光了。
如此悠哉悠哉地走了約半個月的路程,眾人已經非常接近逍遙宗的所在了。
這天傍晚,眾人入住了紫雲鎮的客棧,隻等著第二日一早上山拜見逍遙宗宗主。
柳箐箐帶著以寧從鎮南逛到鎮北,又從鎮東逛回鎮西。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直待著日頭落下,才終於快活地捧著一堆小吃回了客棧。
柳箐箐興高采烈地從懷中抽出一個紫色包裹,笑眯眯如同獻寶一般一層層掀開後遞給齊月雯。
迎麵飄來一股騰騰的熱氣,甜甜的香氣更是撲鼻。
“這是紫雲鎮的特色糕點紫米糕,甜甜糯糯的可好吃了。每日都得排長隊才能買到呢,平常這個點早賣光了。還是我和糕點鋪子的老板娘熟悉得很,特意央著她幫忙多做了一鍋呢。
月雯姐,你嚐嚐。以往啊,我每次下山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買這個紫米糕吃呢。”
柳箐箐笑著說道。
齊月雯也笑著向她道謝,然後接過來給眾人分了。自己取過一塊來輕輕咬了一口,果然鬆軟異常,清香甜糯,唇齒留香。
吳姮也一邊大口吃著一邊逗著柳箐箐,故意用手指刮著臉羞她道。
“就是你這個小饞貓,自己總是偷溜著出來買這紫米糕就算了,還總要我們不管出什麽任務都得繞到這裏來排老久的隊給你買這個。”
柳箐箐撅著嘴衝她撒嬌地笑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條縫。
她大口大口吃得香極了,沾了滿嘴的碎渣也不在乎,吃完後不客氣地用手擦了擦,忽然一拍掌,驚呼道。
“對了,我差點忘了和老板娘說一聲請她明日早早給我做一份,我要帶回去給師父他們嚐嚐呢。”
她說著一溜煙地向外跑去,眾人喊都喊不回來,要去追時,吳姮無奈地搖了搖頭,揮一揮手,笑著解釋。
“算了算了,由她去吧。左右這紫雲鎮緊挨著逍遙宗的紫霄山,一直受著逍遙宗庇佑,便是夜晚也安全得很,不說是夜不閉戶,但總不會出現什麽亂事。”
說著,她起身將各種包裝紙聚攏著扔到客棧堆放垃圾的地方,一邊拍拍衣服上的渣滓走回來,一邊笑著同齊月雯道。
“你們也都別等她了,早點上樓休息吧,我留下來等著就行。紫霄山雖然平緩,但爬起來起碼也要半個時辰呢,明兒咱們起早點,到時候讓她邊爬邊打瞌睡去。”
睿辰等笑著應了一聲,陸續起身回房了。
齊月雯抿嘴笑著,卻不由得緊張起來,慢吞吞抿完一杯茶,等眾人都起身走了,睫毛撲閃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同吳姮撒嬌道:“姐姐,吳宗主是什麽樣性子的人啊,會不會很嚴肅啊?”
吳姮好笑著坐到她的身旁,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這幾日精心飲食加上心情開闊,齊月雯的臉上總算長了點肉,看起來粉嘟嘟得尤其可愛。
“這你大可以放一百個心啦,師父雖然看著可能是有點嚴肅,但相處起來你就知道,她其實是個最和藹不過的人了。
我還記得啊,當時我才五歲,什麽也不記得地被師父領回逍遙宗,看著身邊陌生的人和事物,我更加害怕,總是做噩夢,夢見無邊的黑夜和血色,因而夜夜驚醒。
師父卻一點兒也不嫌棄我吵醒她,她見我總是被噩夢所困,還特意破例把我抱到她的房間陪著我一起睡。我夜裏驚醒數次,她也從不生氣,總是把我抱到懷裏細心安慰……”
吳姮說起往昔,又是悵惘又是懷念。
齊月雯挽住她的手臂,無聲地安撫著她,靠向她的肩頭,直等到感覺她從痛苦的回憶中逐漸平複過來,才接著問道。
“姐姐,吳宗主當時就沒有和你說起過齊家嗎,你有沒有好奇問過自己為什麽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吳姮皺著眉頭細細回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無奈地搖搖頭,答道。
“師父並沒有對我說過齊家,她隻告訴過我,當年她見我父母雙亡實在是可憐,便收養了我,我再追問,她就不願意再多說了……”
齊月雯靜靜地倚著吳姮,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興許是怕你想起過往反而更加難過吧。”
吳姮點點頭,慨歎道。
“是呀,我那時候隻知道自己總是被黑夜的噩夢所包圍困擾,根本沒有心力再去追問探尋自己的來曆了。等到長大後,許是害怕想起那場噩夢,竟也不敢多提多問。師父大約也是見我如此,才沒有多提吧……”
說到這裏,吳姮猶豫又愧疚地看向齊月雯,摸了摸她的額頭,歉疚著說。
“月雯,是我不夠勇敢,才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又疾病纏身地過了這麽些年。現在想想,若不是我恢複記憶時知道還有你在,我真是不知道我該怎麽熬過那段時間。
可你卻不得不一個人獨守家裏的血案的記憶這麽些年,對不起,是我……”
齊月雯好笑著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溫柔又堅定地嗔道。
“姐姐,你胡亂想些什麽呢?不管是剛與你重逢的時候,還是現在,我隻百般慶幸吳掌門當年不知如何機緣巧合之下收留了你,讓你可以健康平安的長大。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呀!”
吳姮看著她溫暖信賴的眼神,感動極了,眼淚都要忍不住落下來,喉嚨滾動了好幾下,好容易壓抑住自己的哭意,笑著又揉了揉她的頭,重重地“嗯”了一聲。
“我也萬分慶幸那日我接下師父的那個任務途經梨落鎮,能夠與你相逢。好了,現在夜實在深了,你大病初愈,還是快上樓早點休息去吧。我在這裏再等等箐箐,等她回來就回房。”
她說著,不住地推搡催促著齊月雯起身回房。
齊月雯實在耐不過她,隻好答應一聲先行離開。
她輕輕提起裙角沉默著上樓,一時隻聞得老舊的木板不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走上最後一階樓梯時,她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驅趕掉胸口悶悶的感覺似的。
齊月雯回頭看了一眼,吳姮還坐著那兒,噙著笑容擦拭那柄她師父親自贈給她的佩劍。
她一向是極為愛惜那柄劍的,齊月雯回過頭垂下眼眸,想了好一會兒,才踮著腳悄悄地繼續走了。
睿辰已經洗漱完畢,盤腿坐在**潛心修行,忽然聽見門外輕輕的腳步聲,分明是齊月雯的腳步。
他不禁露出笑容,卻忽然感到那腳步聲停駐在自己門外,久久沒有動靜。
睿辰連忙運轉回功,快步走到門口,緊張地拉開門。
屋外果然是齊月雯,她正皺著一張小臉,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一手握拳垂著,另一隻手抬起欲敲未敲猶豫不決的樣子。
見門忽然打開,她反倒被嚇了一跳,後退了一大步,滿臉訝異,見到是他才回過神來,放下右手拍了拍心口,嗔道:“嚇死我了!”
睿辰好笑著向前一步拉住她的左手,牽著她進來:“你還說呢,自己站著這裏奇奇怪怪的,倒要怨我嚇著你了?”
齊月雯不滿地瞅了他一眼,嘟著嘴不情不願地被拉進來坐下,口內說著:“誰要進你的屋子啦,我不過是順路經過這裏而已。”
睿辰按住她的雙肩按她坐下,自己從一旁拽過一張方凳也坐下,依舊好笑地看著她,彎起食指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好了好了,是我硬要拉你進屋的可以了嗎?”
見她“噗嗤”一聲展露笑顏,睿辰才放下心來,一邊為她斟茶一邊溫和地問:到底有什麽煩心事和我說說?”
齊月雯佯裝的笑容終於慢慢消失了,她攪著手帕轉了半晌,才終於開口將方才自己與吳姮的對話複述了一遍,貝齒輕咬下唇,好一會兒才接著道。
“睿辰,我可能總愛這樣疑神疑鬼的,可是當初家裏出事後第二天一早李嬤嬤就回來了,那位吳宗主偏巧就在出事的當天晚上遇到姐姐然後把她帶走。
我真的很怕萬一那位吳宗主和當年的事情有關係,但姐姐一瞧就是完全信賴她的模樣,倘若那位吳宗主真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她隻怕要傷心難過壞了……”
她碎碎念地講了好久,完全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神色,睿辰看得簡直要入了迷。
他安靜又耐心地聽著,用自己那雙骨骼分明的大手輕輕包裹住齊月雯柔軟細膩的小手。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多心了,這麽疑神疑鬼的啊?”齊月雯咬著下唇嘟囔著。
睿辰誠懇地回道:“月雯,你願意告訴我這些內心的想法,我不知道多開心。
還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總是對所有人笑著,卻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藏在心裏。
我當時就想著,這位姑娘這樣生活著該多疲憊啊,如今見你能像個普通女孩一樣有煩惱有生氣,我真的很為你感到高興。”
他頓了頓,見齊月雯略微放下緊繃的神經,雙肩都輕鬆了下來,才接著說道。
“至於你剛剛對吳宗主的這些擔心,也並非沒有道理,但無論如何,沒見到她本人前再怎麽想象擔憂都隻是憑空的。
既然如此,何不早日歇息,等明天我們一起拜見吳宗主的時候再小心觀察詢問呢?”
齊月雯笑了笑,終於又露出來那雙可愛的梨渦。
“你說的也是!說起來,吳宗主能培養出姐姐和箐箐這樣性子的徒弟,想來也不是什麽壞人才是,隻怕是我杞人憂天了!”
睿辰將她攬入懷中,下頜緩緩摩挲著她柔順亮麗的黑發,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間:“快去睡吧,小心明天真起不來了。”
他說完拉著齊月雯起身,將她送回到房間,回房各自安歇不提。
第二日一早,吳姮便將還沉浸在睡夢中迷迷瞪瞪的柳箐箐從**薅起來,齊月雯等早已盥洗完畢等著出發了。
吳姮拎著柳箐箐的衣領,提溜著她來到臉盆前,從水裏撈出毛巾擰幹,按著她的臉頰便胡亂地擦一通,一邊數落著。
“讓你昨日不知道早點休息,快點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柳箐箐“嗯嗯”著手舞足蹈反抗無果,倒的確被吳姮這粗暴的洗臉方式給醒了神,抓緊時間收拾好後便趕忙隨著眾人一起上山。
紫霄山山勢平緩,景色宜人,逍遙宗便坐落在半山腰處,赭色樓宇重重疊疊沿坡而建,人來人往喧囂熱鬧。
離得老遠便有眼尖的弟子瞧見吳姮和柳箐箐,招呼著烏拉烏拉一群人快活地迎上來將大家夥圍得嚴嚴實實,隻聽那些人七嘴八舌地嚷著。
“大師姐,你們可算回來了?”
“哇塞,許久不見,箐箐都長高變成大姑娘了!”
“大師姐,我好想你們啊!”
“聽說師姐你恢複記憶,還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是真的嗎?”
直聽得無崖子雙目發直,實在忍不住捂緊耳朵,領著以寧鑽出人群。
齊月雯和睿辰也是從未見過這種場麵,手足無措地站著,臉上擠出尷尬客氣的微笑。
吳姮好笑地擺擺手,驅趕道:“好了好了,你們別嚇著我妹妹。一會再和你們說話啊,師父呢,我還要帶著月雯他們去拜見師父呢?”
好半天大家才陸陸續續離開了,一位利落打扮、劍眉英目的女子才終於從人群外走到吳姮身邊,抱一抱拳躬身拜了一拜,“大師姐,我剛剛已經讓人去通報師父了,諸位這邊請吧。”
眾人被領到正殿,吳鳶端坐在大堂內喝茶。
她約莫四五十的年紀,身形高挑秀雅,穿著一身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淡色衣袍,背脊挺直,竹簪盤發,麵容肅靜,看著就讓人心生敬畏。
見著眾人來,她也不起身,隻是將茶碗丟下,雙手放回膝上,嚴厲地看著吳姮和柳箐箐。
吳姮和柳箐箐一齊上前抱拳施禮,單膝跪下拜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