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道路崎嶇,又有重重灌木荊棘阻攔,花費了眾人不少時間。
但對於睿辰而言,這漫長的下山路又似乎格外的短暫。
大家都體諒他告別恩師,心情難免鬱結,於是不約而同地沒有多說什麽話,默默地走在前麵,將睿辰和齊月雯留在後麵。
齊月雯靜靜地陪著他慢慢走著,忽然聽見清泉叮咚的聲音,連忙喚著大家停住腳步,拽開密密生長的灌木,拉著心不在焉的睿辰來到小溪邊。
他額上磕破的傷口已經凝固住了,但先前齊月雯隻能用幹淨的手絹將大顆粒的石子沙土擦掉,一些細小的塵埃顆粒還粘在上麵,讓他的傷口顯得黃紅交加,更加可怖。
睿辰此時幾乎是個木頭人了,齊月雯心疼又好氣地踮起腳,按著他的肩膀讓他蹲下,他也不問做什麽隻知道跟著她的指令說一件事做一件事。
齊月雯將他拉到溪邊蹲下,捧著他的額頭又仔細察看了一番他的傷口。
那傷口正在他眉心上方,雖然已經凝固不再出血,但傷口附近還是呈現出一種肉粉色,破皮的皮肉裏更是鑲嵌著密密麻麻細小的泥土顆粒和小砂石粒子,看著就讓她心疼不已。
他低垂下眼眸,精致的五官猶如一尊俊美的瓷像,隻是那傷口鮮明突兀地破壞了“瓷像”的精致秀美,反而為他年輕的麵容增添了一股堅毅與滄桑的韻味。
看他一直呆呆地不作聲,齊月雯知道他隻怕還在出神呢,輕聲歎了口氣,取出另一方潔淨的手帕放到清澈的溪水中浸濕,然後輕輕地擦拭著他額頭處的傷口。
睿辰小聲地“嘶”了一聲,終於神遊歸來,條件反射地伸手就要往額頭的傷口處去摸。
齊月雯一把打落他的手,嗔道:“你的手上都是灰,不怕傷口感染啊!”
睿辰抱歉地衝他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怎麽看都透露著一股虛弱的味道。
齊月雯在心底無奈地歎了口氣,到底沒再說什麽,隻是放緩了力道,細心將他的傷口清潔完畢後,拽著他的手拉進溪水間清洗了一番,最後又從包裹中取出一方幹燥潔淨的素色手帕將他的額頭纏繞起來。
她一邊替他包裹住傷口,一邊細細叮囑著:“不可以隨意取下來哦!雖說傷得不深,但傷口這樣大,這些天飲食也要以清淡為宜,回到玉山鎮後抓緊請大夫來開些金創藥好生調理著,日常更是要多休息少用腦,知道嗎?”
睿辰乖巧安靜地聽著她這一通絮絮叨叨的平平淡淡的關心話,終於忍不住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聲音雖還有些啞啞的,但語氣卻很清明。
“我知道的,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知道師父的意思了,隻不過離別時終究還是有幾分難過罷了。”
齊月雯伸出食指恨恨地想要點著他的額頭,又怕不小心誤碰到他的傷口,纖長白皙的手指在空中一點一點的輕顫,好半天還是恨恨地放下了。
“你呀你呀,真是想讓我……”說話間她注意到吳姮她們佯裝喝水賞景,實則你覷著我我覷著你密切關注著這邊的八卦眼神,頓住了。
齊月雯白皙細嫩的兩頰上抑製不住地湧上一團紅暈,雖然兩人已經在眾人麵前互通了心意,但她還是會羞於在人前顯露自己的全部情感。
餘光已經瞧見柳箐箐和以寧在擠眉弄眼看熱鬧的表情了,她連忙開口:“讓我們都擔心壞了!”
睿辰卻是一旦明確自己心意則坦坦率率的性子,聽了月雯的話,他笑著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麽,徑直拉過她的手,取過她的手帕仔細為她擦拭幹淨。
齊月雯隻聽到他們轟地發出“籲”的逗樂取笑聲,感到自己轟得一下全身血液上湧,大腦暈暈乎乎地關注不到周圍的一切似的,隻好低著頭全身心地看著自己被拉著的手。
待到大家都起身準備重新出發後,她才輕輕勾了勾手指,仿佛還能感受到睿辰手指上殘留的餘溫,偷偷抿嘴甜蜜地笑了。
一行人收拾心情加快腳步趕了一日的路,終於回到了玉山鎮。
一進鎮,就有那翹首以盼的家仆殷勤迎上來,又是噓寒問暖又是幫著提行李的,惹得無崖子連連感歎這才是生活啊。
柳箐箐不住地翻著白眼,但到底沒跟他又吵嚷起來,隻是說要先回柳宅瞧瞧爹娘,拉著吳姮和齊月雯先走了。
無崖子和以寧便跟著睿辰先回秦府,回去後如何同秦管家敘說經曆,秦管家又如何喜悅睿辰還俗歸家大肆慶賀,不消多提。
且說齊月雯這邊,早有小廝將一行人回來的消息通報回府裏。
三個人一回到柳家,柳父柳母早已站在門口翹首以待,熱情地將她們迎接了過來,噓寒問暖好不關心。
柳母連柳箐箐都顧不上,隻顧著拉著齊月雯的手,上下左右瞅了又瞅,仔細地打量著她的臉色。
見她果然麵色紅潤了許多,眼角眉梢都不再萎靡,皮膚都更顯得光滑細膩,散發著健康與自然的光彩,整個人也比往日更顯得精神活潑起來,心中也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和欣喜。
柳母有心多拉著齊月雯問問他們此行的情況,隻是看著姑娘們連日趕路眼角下的黑青色,心疼不已,索性並不多問,隻是忙不迭地催趕著眾人去休息。
唯有柳箐箐還扭股糖似地纏著娘親撒嬌,吳姮因為心疼齊月雯身體剛剛恢複,聽了柳母的話也不多跟她客氣,便拉著齊月雯先行告退了。
齊月雯雖然身體不免疲乏,精神上卻還激動著,興致勃勃地拉著吳姮說話。
“姐姐,若是以往趕這些路我的確早該疲乏不堪了,但如今竟然覺得精神尚可呢。
沒想到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居然是這樣的感覺,如今我體內的妖毒已經清除,我也可以開始修煉了。我們終於可以一同學習齊家法術,繼承爹娘的本領了。”
吳姮一直好笑地看著神采飛揚的妹妹,待聽到兩人將來可以一齊學習齊家法術時,原本上揚的嘴角卻漸漸垂落了下來。
齊月雯本是心思敏捷的人,但她此時實在是心情激昂得很,所以竟沒能留意到吳姮笑容的變化,仍在暢談著設想中兩人的未來。
吳姮沉默地聽著,兩人踏過門檻走到房中坐下,她想了又想,終於按捺不住,鼓足勇氣打斷了她。
“月雯,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說了......”
齊月雯這才注意到她的異樣,圓圓的杏眼滿是疑惑地盯著她。
吳姮又醞釀了一會兒,撓了撓頭,雖有滿肚子的話,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一雙手在空中胡亂飛舞了半天,終於渾身泄了氣般地停下來,委屈巴巴地對齊月雯說道。
“月雯,我其實早就想和你說了。我呀,實在是個粗人,對法術那些啊,一竅不通的。
你看看這一路走來一個多月了,你又一路緊盯,把各種內容都要揉碎了說與我聽,我還是一知半解糊裏糊塗的。
先前,因著你身子不好不能學法,我知道你心中又是萬分希望家族法術得以傳承下去的,所以硬是逼著自己去學......”
說到這裏,她不禁討好地笑著看著齊月雯。
“可結果你也是知道的,我到現在還是停留在連門都入不進去的水平上,連以寧的法術都比不過。”
看著齊月雯麵無表情的臉,她越來越心虛,討好地拉過齊月雯的手,乖巧又不好意思地笑著,想起平素柳箐箐衝著自己撒嬌時的模樣,試探著學著搖了搖她的手,夾著聲音賣乖說道。
“月雯,你一看就是在法術修行這方麵更有天賦的,今後你就好好修行繼承爹娘的法術吧。
大不了,再收了睿辰做上門女婿,讓他一起跟著學,他佛法學得那麽好,換門法術修煉肯定也是有天賦的。
就......就別讓我再學這個了唄,我,我就愛舞刀弄槍的,實在沒那個頭腦學這個。”
齊月雯一直抿著嘴聽著,見她這樣都這樣說了,想起一路來她學習的成果,終於無奈地笑了。
她長歎一口氣,臉頰紅紅地嗔道。
“姐姐你沒事兒說睿辰什麽呢?罷了罷了,你既然真心不想學,難道我還能強拉著你硬逼你去學嗎?不過……”
她想起什麽似的,短暫的沉默後,回握住她的手,小心試探著問道。
“那姐姐你以後打算去哪兒呢?你,不打算回梨落鎮咱們家了嗎?”說到最後,語氣黯然,她簡直要忍不住落淚了。
吳姮連連搖頭,否認道:“怎麽會?我去哪兒也是你姐姐,也是齊家的女兒......”
她猶豫片刻,“其實,接下來我想回逍遙宗一趟。一來是為了向師父說明她之前交給我們的任務完成情況,帶箐箐回去,免得他擔心;二來......”
她深吸一口氣,“二來,我也想同師父好好聊聊,問問當初我到底是怎麽到逍遙宗的。說不定,可以從師父那打探到一點當年那事的內情。”
齊月雯的手猛地握緊了她的手,她倏爾抬起頭,眼眸亮亮地盯著吳姮,輕輕念了聲“姐姐”。
吳姮捏了捏她的手,另一隻手輕輕點了下她小巧挺翹的鼻尖。
“傻妹妹,我雖然心大了些,雖然自小就失去記憶離開家裏,但總是齊家的女兒。
爹娘的仇,我記得牢牢的,我心裏和你一樣,都希翼著有一天能查明真相,手刃妖魔,為爹娘他們報仇雪恨!”
齊月雯吸吸鼻子,眨了眨眼,一滴淚珠不自知地滴落下來,她將頭埋進吳姮的懷裏,感動地說道:“姐姐,有你在真好!”
吳姮笑著為她順了順頭發,溫柔地回抱住她,笑著答道。
“有你這個妹妹才好呢!你也同我一起去見見我師父吧,逍遙派的人都很好,山清水秀極適合調養身子的。正好你身體剛好,也該練些拳腳功夫強身健體。”
她說著捏捏她柔軟瘦弱的胳膊,故作嫌棄地逗著她道。
二人正喁喁私語時,柳箐箐風風火火闖進門來,咋咋呼呼地喊著:“師姐,月雯姐,你們睡了嗎?”
二人俱唬了一跳,吳姮笑罵著:“小祖宗,就是睡著了也要被你吵醒了!這麽冒冒失失火急火燎地幹嘛啊?”
柳箐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見他們兩個雖然坐在**,但外衣未脫,挨得極近,回身利落地關上門,轉過來點著食指,嘟著嘴說:“好哇,你們背著我說什麽悄悄話呢?”
她說著脫了鞋,一腳踢開跳上床,作勢要撓齊月雯的癢癢肉,快活地笑著嚷著:“說什麽呢,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齊月雯笑著左右避著,又趁她不備反過來去撓她的癢癢肉,吳姮則是趕忙爬到兩人中間拉著這個攔著那個,三個人笑鬧成一團。
好半天,三個人才氣喘籲籲地分開,散開來各自癱在**喘著氣休息著。
歇了會兒,吳姮開口道:“箐箐,歇上幾天我們準備去逍遙宗,你是同我們一道呢,還是再多陪陪伯父伯母,讓他們送你回去呢?”
柳箐箐聞言,小臉都變得皺巴巴的了,眼珠子轉了又轉,嘟著嘴想了想,倒也灑脫。
“好久沒見師父和其他師兄師姐們了,我也怪想他們的,我同你們一起回去吧。
其實本來也沒到探親歸家的時候,這次能途經玉山鎮見到他們已經是意外之喜啦。”
就這樣閑話間,三個人漸漸地感到眼皮發重,迷迷糊糊地談著話睡著了。
次日一早,齊月雯等來到秦府,同睿辰他們說了打算去逍遙宗的想法。
聽說要打探她爹娘當年慘死的真相,睿辰自然是要跟著她一同前去的。
無崖子和以寧按說護送齊月雯的任務已完,但聽說能去排行江湖第一的武林門派瞧瞧,他們自然也樂意一同前往。
於是眾人商議已定,三日後向著逍遙宗的方向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