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連忙手忙腳亂地攙扶起這位老人家,仔細一看,這才認出這人正是曹家莊的那位裏正曹魚。
他被眾人扶到長椅上,還是渾身無力似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是嗚咽著直抹眼淚。
那帶他來的小哥,正是之前那個挑頭繩擔子的小哥,見狀歎著氣解釋道。
“我今兒早上遇見曹裏正帶人來問你們的下落,一問才知道原來,原來曹裏正的兒子曹勇被妖怪給害了。唉,他們說你們是能捉妖的高人,這不,我趕緊帶他們來這了。”
眾人大吃一驚,前兒見那曹勇,雖然惹人厭了些,但畢竟是活蹦亂跳、健健康康的人,居然忽然暴斃了。
睿辰更是心焦,連忙問道:“怎麽會,我並沒有在這附近察覺到什麽妖怪的妖氣啊?”
小哥摸著腦袋:“這……”
他見曹魚還兀自沉浸在喪子之痛中一味哭嚎著,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什麽話來,隻好硬著頭皮道。
“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我剛挑上擔子準備出城做買賣,正遇見曹裏正和他親戚。他們也隻簡單說了幾句話,就說要去找你們。哦,他親戚去棺材鋪采買東西去了,我和他說了你們應該住這。要不等他來了,你們再細問吧。”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曹魚的親戚來了,是個麵相憨直的中年漢子。
他見曹魚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還在那哭嚎不止,長歎了口氣,為眾人講明原委。
原來曹魚夫妻倆昨日去自家走親戚,今兒一早,因惦念著留在曹家莊的兒子曹魚,非要起大早趕回來燒飯。
兩個村子離得雖然不遠,到底有些距離,他爹娘就叫他幫忙送一下,順便幫二老提點東西。
結果一進家門,就看見曹勇慘死在院子裏,臉色扭曲得嚇人,顯然在生前最後一口氣時遭受了不少痛苦。
老兩口看見,當時就暈厥過去了。別說向來疼愛曹勇的老兩口,就連他們看著也是駭人得很。
“幾位高人不知道,我們進門時那院子啊什麽都鎖得好好的,屋子裏也是整整齊齊幹幹淨淨,東西一點沒亂沒少的。這鐵定不是什麽小偷盜賊的溜進去害了人啊,我就說別不是妖怪作祟吧。剛好曹大伯那時醒來了,聽了我這話,就一直念叨著什麽‘肯定是它,肯定是那個妖怪來報複’什麽的,非要來找你們。得虧前兒有鄰居看見你們被這位小哥帶走了,不然哪找去。”
“唉!年輕輕一個小夥子,怎麽就忽然去了呢?”他說到這裏,便是平時對那不上進的表弟很看不上眼,也不禁搖著頭拍著大腿歎息著。
曹魚仍在淒淒慘慘地哀嚎著,那模樣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大家互相看看,也不忍心拋下老人就走,更何況如果真是有妖怪害人,更加不能坐視不理了,於是放下包袱,都答應著去曹家莊看看。
好半天兒,曹魚才勉強止住了自己的哭嚎。
一路上,曹魚都精神恍惚,幾次差點跌倒,多虧一群人簇擁著一路攙扶,才終於到了他家。
曹家莊一向民風淳樸,連偷竊的案子都沒遇見過幾件,更何況這樣的命案,又不知怎麽傳開了是妖怪作祟的消息。
惹得村民們都是又怕又好奇,又的確同情曹魚夫妻倆老來喪子,於是一波接一波地前來看望。
眾人到達時,院子裏腳印踩得到處都是,曹勇的屍體也早被熱心的村民們搬到了屋子裏,簡單清洗過一遍後換了衣服好生安放著。
哭聲、討論聲、探問打聽的聲音,吵吵嚷嚷的,簡直比趕集還熱鬧。
齊月雯搖搖頭,無奈地同曹魚說道:“這樣亂遭遭的,如何能辨出究竟是妖物害人還是其他什麽呢?請讓鄉親們先散去吧,您老也方便和我們詳細說一說,您離家前和回來時這裏到底是什麽模樣。”
曹魚此時終於展現出了一點裏正的氣勢,很快驅散了眾人。
他將齊月雯等請至餐桌上坐下,又請侄子把曹勇的屍體搬進棺材裏。最後,自己攙著還在哀哭的老伴也坐了下來。
他家一點也不像是一個還算熱鬧的村子的一村之長的家,地麵坑坑窪窪的,桌椅又矮又破。
桌子上還放著大概是昨晚曹勇的晚飯,一盤醬菜和一碗不知道什麽做成的湯,都吃得隻剩了點底子,還撒了些出來掉在桌子上。整張桌子都油油膩膩的,連放隻手都不能。
齊月雯輕輕搖搖頭,不由想起之前那賣頭繩的小哥說的夫妻倆寵壞了曹勇的話來,想必昨晚那曹勇吃完飯就撒開手不知做什麽去了,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曹魚歎著氣,又用皺巴巴的手抹了抹眼淚,才和她老婆哭著說起來。
“我們夫妻倆的命苦啊,好容易得了勇兒這麽一個孩子。從小兒,我們就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這孩子也孝順,昨兒還給我們倆熬了補湯,說是給我們補身子的!他還不到三十歲啊,就這麽去了,讓我們老兩口今後兒,可怎麽辦啊!”
一段話囉囉嗦嗦,全不成邏輯,但眾人也都體諒他們年老喪子,一直耐心地聽著。
終於,他們能夠略微平複下心緒,開始講起昨日的事情。
“昨日,其實也都好好的。這孩子還年輕,貪玩,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我們之前定好的亥時出發去鄰村看看我弟弟,你們年輕不知道,老了老了能見一麵就是一麵的。可是這孩子內向,又好麵兒,不愛聽我們老人家嘮叨,快中午才回家,回家了又是說不去了。”
昨日的情景清楚浮現在曹魚的腦海中,他心內真是萬分後悔昨兒顧著曹勇的心情沒有硬逼著他陪自己去鄰村,也許去了,就能逃過這一劫呢。
可惜,一切已成定局……
說到這裏,他不由同他夫人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還是曹夫人哀哭著繼續說道:“是啊,勇兒好容易知道心疼我們,我也心疼他,還特意把那湯藥留著給他,又給他備好了飯菜,就是桌子上這些,告訴他到時候熱一熱就好了,然後我們就走了,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才回家。誰知道,一進門,就看見他倒在院子裏……”
她說著還是說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看著眼前的碗盤,隻知道念叨著:“他吃得多幹淨啊,勇兒一向是最喜歡吃我做的飯的,以後……卻再也吃不到了!嗚嗚嗚,嗚嗚嗚……”
“是妖怪啊!肯定是雲霧山上那個妖怪害了我的勇兒!”曹魚疾呼出口,接著仍同曹夫人抱作一團地放聲哭著。
從他們口中一時也得不到什麽多餘的線索,齊月雯等便聚過來安慰著老兩口,讓睿辰和無崖子師徒先前去查看曹勇的屍體,看看能否從中發現什麽妖氣。
曹勇的屍體已經被收拾過了,從表麵上看已經很難查探出是否有妖氣殘留。
睿辰等人粗粗看去,隻能看見他蒼白的麵孔上還留著痛苦的神色,顯然是在死前遭受了很大的折磨。
以寧倒是小小地驚呼一聲,然後湊到無崖子身邊和他咬著耳朵說:“師父,這就是昨日裏我們在藥店碰到的那個人哎。我當時就說他好像有點麵熟來著……”
無崖子聞言回想起來,那日那男人的身形的確同曹勇十分相像,想起他當時急匆匆又鬼鬼祟祟的模樣,心中疑惑更大,卻悄悄向以寧擺擺手不讓他再說下去。
然後,他悄聲向睿辰問道:“依你看,他像是被妖怪殺死的嗎?”
睿辰搖搖頭,臉上疑問之色更濃:“我法術不精,實在是看不出有妖氣殘留的痕跡。不過,這屍體都被收拾過,院子裏又被村裏人走來走去的,可能妖氣早就被覆蓋了吧!”
他遲疑地說著,其實自己也不大相信。
無崖子撇撇嘴,也搖搖頭:“再沒聽說過妖氣還能被人氣覆蓋的,若說是法力微弱的小妖,妖氣本來就弱還差不多。可你想想之前他們提起雲霧山的神色,若真是個小妖,他們表現得怎麽會這麽奇怪?依我看呢,這事,大有古怪!”
他們回來時,眾人都殷切地望了過去,就連曹魚和他夫人都暫時止住了哭泣。
無崖子覺得事有蹊蹺,不願出頭。
睿辰隻好頂著老夫妻兩個萬分期盼的目光,硬著頭皮道:“恕小僧法術不精,並未看出妖氣殘留的痕跡。或許,你們應當先報官,請官府的仵作來查驗一番……”
曹魚急切地打斷他的話:“一定是妖怪!你們不知道,我們這裏從來沒有發生過命案的。再說了,勇兒他又不和人結仇的,誰會去害他的。一定是雲霧山上那隻大仙兒,它終於暴露出本來麵貌了,這就要開始殺人了……”
他說著,他夫人也是不住地點頭,然後控製不住地從椅子上滑落下來,重重地跪在地上,跪爬幾步來到睿辰跟前,緊緊攥著他的衣角:“求求你們,你們去雲霧山降服了那害了我兒性命的妖怪吧!”
睿辰從來是在山上修行的,哪裏應付得過這樣的糾纏,正不知所措時。
還虧無崖子看不過去,終於把話接了過去。
“你們總說雲霧山上的妖怪害了你們孩子,總得和我們說說到底是什麽妖怪吧?一無所知的,我們也不好隨隨便便就去了。快別哭了,起來說說清楚,也好商議清楚早點為你們孩子報仇呀。”
曹魚夫人聽了最後一句話,才終於不在地上歪哭了,爬起來回到曹魚身邊,重新坐下。
曹魚重重地歎了口氣:“都是我的錯!其實,我早該想到有這一天的,那妖怪一定是為了報複我,才這樣害死了勇兒。那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除了我家裏人,別人再不知道的。”
他臉上愧悔之色更重,緩緩說起一段往事“那妖怪其實是我年輕時從山上撿回來的……”
原來,以前雲霧山並不是像現在這般為人忌諱。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雲霧山雖然險惡,可卻多珍奇的草藥,住在附近的人們經常靠著上山采摘名貴的中草藥來賺錢。
曹魚的爹爹曾經就是采藥的一把好手,靠著他那手攀岩的絕技,雲霧山裏多深的懸崖峭壁都敢去探,采摘下來的草藥自然比別人的更新奇難得。
農家娃早當家,從很小時曹魚便被爹爹帶著去雲霧山采藥,自然也練出一手走山的好手藝。
大約十八年前的一天,他爹去峭壁下采摘石縫裏的一株草藥,他在上麵看著繩子。
他正無聊間,忽然見到一隻好漂亮好漂亮的大鳥,約有六七尺高,頭像雞頭一樣,身子卻大不相同,有著一身絢麗多彩的華麗羽毛,一邊急速飛翔著一邊焦急地回頭看著,卻終於支撐不住一般,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它似乎受了重傷,倨傲的臉上滿是不甘,焦急地遙遙望向飛來的方向,幾次展翅欲飛,都未能飛起來。
終於它似乎放棄了嚐試,不忍又小心翼翼地將懷中一顆圓潤晶瑩的蛋放在草地上,然後一點一點地將自己挪到懸崖邊上,讓自己墜落了下去。
曹魚那時年輕膽大,看見這奇異的一幕也未覺害怕,隻是躲在樹後好奇地看著一切。
見那隻大鳥竟然自己跳下懸崖,他很是吃驚,又惋惜沒能采一枚它漂亮的羽毛,便央著著爹爹將那枚蛋拾回家中留給小曹板玩。
不久後,那枚蛋居然被自家母雞孵出一隻小鳥來,羽毛五彩斑斕,走起路來昂首闊步,高傲得不行,讓他在鄉親們麵前好生出了一番風頭。
就這樣又過去了三年。
有一天,曹魚和爹爹如往常一樣采藥回來,卻發現那隻鳥兒蜷縮在院子角落裏,全身熠熠生輝,如火一般燃燒著。
接著一陣耀眼的彩光閃起,等他們再睜開眼時,那鳥兒不見了,地上卻蜷縮著一個白嫩可愛的小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