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便聽城外蹄聲隆隆,由遠而近,越王後心驚膽戰,從城門洞向城外看去,黑乎

乎的也不能見物,還未及說話,便聽馬蹄聲震天而響,大隊騎兵倏然而至城下,當先二人正是

趙悅和蒙獵。

伍封縱馬上前,道:“趙兄,蒙兄,你們來得倒快!”

趙悅笑道:“龍伯果然神勇,幾個人居然搞得越都天翻地覆。”

伍封笑道:“這都要多謝勾踐了,若非他將大軍帶走,這越都怎會空虛至此?你們留下二百

人,帶著八百人在城中收拾戍卒,越人四下逃時便不必管他,由得他們出城向越王報訊,陳音、

範相國和文大夫的府第都不要搔擾,奪下城後再閉城門。我帶二百人去將靈台燒了,以報勾踐

火焚姑蘇台之仇!”

蒙獵點了二百人留下,與趙悅帶著八百精騎在城中縱橫廝殺去了,平啟見了手癢,揮動大

殳也騎著馬跟上去廝殺。伍封與楚月兒等人押著越王後,帶著剩下的二百人直向飛來山而去。

上到山頂之時,靈台的數百侍衛正蜂湧而下,伍封在前一馬阻住,喝道:“此城已被吳軍攻

占,你們棄下兵器投降,便饒了你們的性命。”

那些侍衛哪裏肯信,直奔而下,卻被二百勇士手中連弩齊發,射倒了大半。

越王後大聲道:“本後在此,你們棄下兵器,免得送了性命。”

那些侍衛都認識王後,見王後在對方手中,哪裏敢再戰,都乖乖地扔下了兵器。

伍封命人先入靈台大聲呼喊,將裏麵的人叫出來,然後命勇士們讓出道來,將眾人放了下

山。

隻見除了侍衛之外,靈台中寺人宮女、美姬匠人逾千,盡數魚貫而出,奔逃下山,或跌或

撞,滾落無數。

圉公陽和庖丁刀在靈台之內竄了好一陣,見裏麵已無人,這才出來。庖丁刀笑道:“龍伯,

公主,這靈台雖小,卻富華之極,裏麵珍玩無數,若是一把火燒了,不免可惜。”

伍封也懶得去看,笑道:“你們兩個家夥又動了貪心之念,不管裏麵有什麽寶貝,也不要理

會,放火便是。”

圉公陽有些不舍,道:“龍伯來越都一趟,多少總要帶點東西回去給公主和柔姑娘吧?裏麵

還有不少車馬,總不要燒了吧?”

伍封見他們二人十分認真,失聲笑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帶人進去收拾收拾,將車馬牽出

來。”

二人大喜,帶了數十人進去,誰知過了近一個時辰,才見人陸續趕著車馬出來,車上珠玉

金帛、珍玩鼎器無數,伍封目瞪口呆,見圉公陽出來,問道:“你怎會找這些東西出來?”

圉公陽笑道:“既然將車馬趕出來,自然不好是空車,隻好隨意撿上一些了,不過小人見其

中有少許是吳國之物,當年越王焚姑蘇台時,多半將裏麵的東西也拿走了才放火。”等庖丁刀出

來時,已裝了五六十乘車的東西,據他說還不到台中物什的一半。

伍封笑道:“算了,若再這麽搬下去,恐怕一天也搬不完,這便放火吧。”

圉公陽和庖丁刀又進去轉了一圈,見裏麵的確無人,又將膏脂四下灑落,這才點火,等他

們二人出來時,靈台之中已是四處火光,不過他們二人進去打一個轉,懷裏袖中竟又藏了若幹

珍寶,出來扔在車裏。

他們二人是盜賊出身,做慣了順手牽羊的事,伍封和楚月兒看在眼裏,暗暗好笑。

眾勇士紛紛將火把扔了進宮去,等到火勢大張之時,伍封才帶著人下山,因有數十乘輜車,

下山便慢了許多,等到下山時,天已大亮,靈台上烈焰大熾,幾乎將整個山巔燒紅。

城中戍卒雖然有二三千人,但勾踐將國中精銳帶走,剩下的這些人都是些未曾習練新卒,

再加上王宮大火,王後被敵人所擒,戍卒侍衛早已膽裂,趙悅、蒙獵的八百精兵多是倭人勇士,

這些人怎是對手,早已將城中的士卒侍衛殺得四散而逃,紛紛逃出城外。

此時平啟、趙悅、蒙獵封住四門,在城頭上立起龍伯大旗和吳人的旌旗。

伍封等人自入越國的宗廟,權作中軍大營,趙悅和蒙獵將城中未及逃走的卿大夫及其家眷

和城中富豪押到了宗廟,伍封見這些人嚇得麵如土色,笑道:“在下來得匆忙,驚擾了諸位,失

禮之處,請勿見怪!”

平啟揪上一人,道:“龍伯,這家夥劍術不弱,是個人物。”以他的本事,能說得上劍術不

弱的,必定是個劍術高手了。

那人大聲道:“龍伯視我們越人為無物麽?”

伍封向那人看去,笑道:“原來是樂靈!在下與樂兄見了三次,一次不如一次快活。第一次

時,樂兄隨範相國到齊國出使,範相國送了在下一口‘映月’寶劍,便是由樂兄拿來,當時問

過樂兄姓名,樂兄卻未曾相告。第二次樂兄當了奸細,到落鳳閣被在下所擒住,雖然當時在下

故意裝著不知情將你放了,其實我怎會不知道你是為了與計然見麵?”

樂靈駭然道:“原來龍伯當時便知道了。”

伍封笑道:“在下素來敬重範相國和文大夫,隻因看著他們的麵子,不願深究,否則樂兄怎

可能回越國來?”

樂靈哼了一聲,道:“小人雖然是個卑賤之人,卻不敢在龍伯麵前有失禮之處。龍伯身份高

貴,今日如此失禮於人,有損令尊之威名,為小人所不齒。”

趙悅等人見他竟敢直斥伍封,無不大怒,庖丁刀立時舞動大鉞,要將這人殺了,伍封忙阻

止住他,問樂靈道:“在下有何失禮之處?”

樂靈道:“寡君和王後在吳國為質,令尊早想加害,其實他若自行下手殺人,人既已死,吳

王也未必會因死人而過於責怪,但令尊至寡君回國也始終未曾動手,那又是何故?自古人臣不

可加刃於君,令尊明知寡君是吳國大患,仍能守臣禮,是以連寡君對他也十分敬重,龍伯比令

尊可差多了。”

伍封搖頭道:“先父為了報仇能破楚鞭屍,怎會如此迂腐?你可說錯了。”

樂靈也搖頭道:“小人並沒有說錯,楚平王先棄令尊,不當令尊為臣,是以令尊也不以其為

君。如今天下都是周臣,令尊是吳臣也是周臣,寡君是越王也是周臣,令尊雖不屬寡君所轄,

地位卻不如寡君之長,是以不敢以下犯上失禮於人。”

伍封笑道:“如果越王當自己是周臣,為何敢譖爵稱王?”

樂靈冷笑道:“稱王者還有楚國和吳國,眼下龍伯是吳臣,為何不說吳王譖爵?龍伯火焚王

宮和靈台,那是為吳人報仇,越人自然明白其中原由,敵國交戰,不會當龍伯失禮。但龍伯脅

迫王後,不是太過份了麽?王後身為婦人,居於深宮,吳越爭競激鬥,王後又是何辜?龍伯堂

堂大丈夫,竟然威加婦人,豈非可笑之至?”

伍封大笑道:“樂兄太過迂腐,不通權變。若要說無辜,當年越國值凶年,吳國借粟萬石,

次年你們竟以熟粟相還,吳人以之為種,乃有數年之饑,吳人又是何辜呢?”

樂靈辨道:“寡君可沒有說此粟可以為種。”

伍封哼了一聲,道:“粟可用來食,也可用來種,若非越王存心害人,何必多此一舉蒸熟?”

樂靈勉強道:“吳軍入越,脅寡君與王後為質,奴役三年,又馭越人為奴,如此深仇大恨,

自當報複,以粟相欺也未必過份。”

伍封道:“若論吳越之爭,最早是越人啟釁。當年吳國先王死於越人之手,吳王並未殺越王

報仇,隻是役用三年而已。按理說已是恩仇相抵,但你們趁吳空虛攻吳,殺太子友,焚姑蘇台,

便已經過份了,但吳人仍未因此攻越。此次又是越人攻吳在先,在下才會趁隙攻入越都。貴國

王後心狠手毒,在宮中濫施刑罰,欺淩眾人,若非在下看她是王後身份,又不願意殺婦人,早

就一劍殺了。”

樂靈語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辨駁。

伍封又道:“貴國殺了吳國的太子友,在下隻擒了貴國的王後,卻沒有殺她,也未曾想過要

殺她,也算是過得去了吧?”

平啟道:“龍伯,這種人無須理會,一劍殺了作罷,免得聒噪煩人。”

伍封笑道:“樂兄敢直斥在下,膽色過人,他的話也有其道理。何況他是文大夫的家臣,文

大夫與我有一麵之緣,看在二人份上,便送他一乘車,放了他給勾踐報訊。”

他對樂靈道:“今日在下放了你出城,速到軍前向越王報訊。既然你出言斥責在下,在下答

應不傷害王後和越臣,不過他們要隨我們走一走,以為人質。”

當下將樂靈放出了城,又命眾軍將越臣留下,仔細看押。又將越王後的綁繩解開,單獨看

守,小常便留在越王後身邊服侍。

蒙獵道:“龍伯,城中倉廩存糧有十餘萬石,武庫中有無數兵車武器,其中有‘步光’鐵劍

數十口、‘屈盧’銅矛數百、連弩逾千,其餘的劍戟幹矛不記其數,是否運走?”

伍封點頭道:“一起放在戰船上運回吳國。”

趙悅忙道:“龍伯,吳人缺糧,糧食可交吳人,但這些武器兵車便不必了,免得吳人勢大之

後,反過來又伐越人,豈非戰事不絕,徒令兩國之人受害?”

圉公陽也道:“小人們在靈台取物無數,也不必交給吳王,否則吳王多半會有些心思,弄不

好又去建姑蘇台了。別的不說,小人們識別寶貨的眼力還過得去,雖然隻從靈台中取了不到一

半的東西,但無一不是貴重難得的。”

伍封皺眉道:“我們又不缺這些東西,也不好運回齊國去。”

平啟道:“越人有船。”

蒙獵笑道:“正是,越人的水軍有不少戰船,現停在湖中,越人此番未帶多少運兵船走,還

有一些平底的戰船,名叫福船,與吳軍不大不相同。”

伍封點頭道:“我們經營島嶼,船是最要緊之物,平兄去清點一下,看看有多少輜車船隻。

小陽和小刀去將城中各府的隸臣隸妾放出來,由他們充任漿手,許他們到齊國之後複為庶人,

授以良田。”

這時,庖人已備好了酒飯,伍封寫了一塊帛書,放在信鴿身上放回,估計一個時辰便能飛

回吳都,書上說明已奪下越都,火焚越宮和靈台,讓妙公主和葉柔去稟報夫差,以定人心。

眾人用過了飯,平啟已帶人點完了輜車船隻,回來稟報,城中有輜車三百,越人水軍有小

半船隻留在湖中,共有運兵大舟二十艘,福船八十餘艘,還有二船相連的大舫五十餘艘,從吳

國奪來和仿製的三翼戰船還有六七十艘。

楚月兒目瞪口呆,笑道:“這麽多船,今番夫君可是大大地發財了。”

趙悅笑道:“一國之寶貨大多在國都,龍伯奪下越都,越國的寶貨至少有三成以上被龍伯所

得,所損在五成以上。”

伍封笑道:“此番越都倉廩武庫一空,大損元氣,兩年之內是不能攻吳了。這些東西別的我

不大喜歡,卻最喜船隻,日後我那海上十八島,全靠我們的船。”

這時圉公陽和庖丁刀回來,道:“龍伯,我們將城中所有的隸臣隸妾、鬼薪城旦盡數放了出

來,足有三千多人。其實這些人多是吳人,曆年為越人所擄,聽說龍伯願意帶他們到齊國,複

為庶人,無不感激涕零。”

伍封道:“趙兄和蒙兄將他們安置在所奪越舟之上,小陽和小刀將越王後和一幹越臣押到吳

國戰船上去,便留在戰船之上,將小乘和小虎換回來。”

庖丁刀道:“龍伯,我們這次在靈台武庫中,可發現了不少好玩意兒。”

伍封笑道:“你又見到什麽好東西了?”

圉公陽讓人將十餘箱東西抬進來,打開箱道:“公子,你看看這些鐵刀,當真是鋒利無比哩!”

伍封隨手拿起一口刀,見刀身刀柄都是精鐵打造,刃長二尺五寸,重不過三斤,雖然比不

上夫概送給他的鐵劍,也比不上四燕女的鐵刀,但比起如今常用的寬短質脆的青銅之刀劍要堅

韌鋒利得多了,忍不住讚道:“好刀!越國是列國之中最早用鑄鐵的,其鐵製兵器果然算得上列

國之中第一。若是越兵都用這種兵器,那就相當可怕了。”

庖丁刀道:“小人曾打聽過,越國倒沒有這麽多精鐵,不過越王勾踐在六千君子之卒中挑了

千人,均是能背負五十斤重物急馳百裏者,全部都用鐵製長劍。這些鐵刀是新打造出來的,共

有二百餘把,越王擬精選三百侍衛用此鐵刀,不過還未及用上,便落到我們手上了。”

伍封看著手中的刀,微微好奇道:“這些刀大小形狀與我們的倭人勇士的直脊青銅夷刀相似,

越人難道也有用這種刀的高手?這些刀都運回萊夷去,正好拿來裝備我們的勇士。”

庖丁刀又拿出一件革甲來,道:“這也是越王想用來裝備侍衛的,聽說是陳音想出來的,用

雙層之牛革,中間夾著薄薄的小銅片,每件不過十斤,雖不及銅甲堅固,卻比常見的銅甲輕了

許多,又比尋常革甲堅硬得多,名字十分好聽,叫作‘金甲’,也有將近二百件。此外青銅長幹

有不少,都甚精致,是步卒之用。”

伍封大喜道:“這便最好了,我們的勇士若穿上這種金甲,又有長幹,既能防禦箭矢,又能

行動自如。小刀、小陽,你們的眼力不錯,這些真是好東西,都運回齊國吧。”

又命圉公陽和庖丁刀將其餘的寶貨武器衣甲裝了二十車,與糧草一起運到吳國戰船上去,

道:“那宮女小常便放了,若不願意走,由得她服侍越王後。你們再從宮中帶些宮女寺人去,服

侍王後和眾越臣,他們雖然是人質,我們卻不能缺了禮數。你們載滿了船便先饒道回吳國去,

順便將人質押回去,等你們趕到時,越軍定已撤退,我們也回府了。”

樂浪乘和天鄙虎率著吳國戰船在越都北麵的王盤海上等著,戰船裝了十萬石糧食和二十車

寶貨兵甲後,再也放不下它物,晚間樂浪乘和天鄙虎將裝不下的糧食用輜車帶了回來,伍封命

人將剩下的諸般物什搬上所奪得的越船,因船甚多,那些運兵船又極能載物,以致船上仍然有

不少空處。

次日伍封讓平啟、趙悅、蒙獵、樂浪乘、天鄙虎帶著勇士和所有戰馬上船,連黑龍和青龍

也帶上船,原班人馬駛回齊國去。多出的數萬石糧食,正好給他們的途中所用。

他們雖然大隊人馬調動,卻是謹慎守秘,城中越人也不知他們搗什麽鬼,還道是他們深入

越境掠地去了。

諸人走後,伍封、楚月兒才乘上了留下的一乘革車,車上立著龍伯大旗,由伍封自己禦車

出城。在城外回頭看時,隻見城內的王宮和靈台處依然是火光衝天,黑煙飄入了雲端。

二人一車過了浙江,怕遇上越國的大軍,一路饒道而行,費了五六日時間才到了吳都東麵

的海上,等了一日,圉公陽和庖丁刀押著戰船回來,二人上了戰船,由笠澤而下,途中早得了

妙公主和葉柔的飛鴿傳書,說越人得知都城被攻占,心膽俱裂,士氣不振,早已退兵,任公子

引埋伏之兵尾追,但範蠡文種老於用兵,顏不疑雖奪了無數糧草輜重,吳軍傷亡卻十分慘重。

戰船到城外時,果然見越軍盡退。

伍封將戰船停於太湖右邊的小湖,留下人手守船,自己帶著楚月兒、圉公陽、庖丁刀上了

革車,從城東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