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如逝水,流淌在無量觀裏。
誰也不知道,那個被放過的小翠姑娘,心底萌生出了深深恨意。
她恨方文幸的自作多情,很那衛厭的不解風情,更恨方奚雲這個黃毛丫頭的高高在上。
憑什麽都是流民,就因這她們來得早,便能頤指氣使高人一頭。
小翠自恃貌美,從而不論是在故鄉還是在逃亡路上,總是能受到特殊待遇的,那些見色眼開的男人們,隻要她微蹙眉頭扮個可憐就服了軟。
這也是小翠心氣高的本錢。
可是她的無往而不利,偏偏在無量觀的時候,再三受到挫折。
先前在觀外豁出去投懷送抱到方文幸懷裏的,也是她。
當時她想著,那方文幸既然是出來主事的,必然是有身份地位的能耐人,誰知道那竟然是個下人。
害得她好生沒臉。
甚至備受同鄉婦人的奚落。
然而終於在外祖母正確選擇下,一家三口得以進入觀中過活時,小翠終於偶遇了那個相貌極好的郎君,且方文幸就跟在郎君身旁伺候。
可見,這個郎君便是方文幸的主子。
小翠心裏像是塞了一窩兔子,她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郎君,就像是曾經逛廟會時,那花燈上繪製的天神,劍眉星目,更何況還披著貴氣十足的黑氅。
這衣裳樣式,可是曾經在城中那郡守大人才有資格穿的。
小翠篤定,這衛郎君定然身份尊貴。
為了擺脫掉天天伺候蘿卜白菜的苦活,為了能讓自己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小翠決定以身相許。
於是她自信地撫摸著臉頰,等候到最合適的時機,便信誓旦旦上前去。
可誰曾想,不但沒有成功賴上衛厭,竟然被戳破設局的心思,還惹得外祖母拖著妹妹,按壓著她腦袋去磕頭求原諒。
每每想到那樣丟人的場景,小翠就氣得渾身顫抖。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她佯裝勤快踏實,順帶旁敲側擊著那黃毛丫頭的身份。
很快,就聽了一耳朵神乎其神的事。
方奚雲,方家五姑娘,是最早帶領眾人來無量觀安置的人,別看是個黃毛丫頭,但是三番五次下的決定,都能救眾人於危難之間。
是以,人不可貌相,這個方奚雲才是無量觀真正做主之人,就像是最有地位的族老一般。
哼,多可笑,小翠心中冷嗤,她從來沒見過女郎做官的,再有能耐還不是要屈居人後,什麽事情都得讓男人在人前忙活?
小翠正憤憤對著冰冷的手指哈氣,這破天氣真是要潮死人了,晚上睡覺渾身都發癢長小紅疙瘩。
卻很快,身旁人又遞過來蘿卜,小翠擠出笑臉去轉接遞交,低下頭時又聽見眾人閑話,頓時變了臉色。
原來,那衛郎君竟和那黃毛丫頭不清不楚,兩人在逃亡路上都是同乘唯一一輛驢車的待遇,甚至還一同解救過眾人。
甚至更早之前,衛郎君受重傷,是被那黃毛丫頭救回去的。
怪不得,怪不得那黃毛丫頭竟然大喇喇替衛郎君開脫,甚至將自個兒先前的栽贓都安在親哥頭上,敢情是她瞧上的人。
哼,她方奚雲也配!
小翠撫摸著酸楚的手腕,冷不丁走神時,沒接住旁人拋過來的蘿卜,蘿卜脫手掉落,重重砸在腳麵上,疼得她一屁股栽倒在地,紅了眼眶。
就在小翠想要借機賣慘,趁機歇息的時候,忽有一陣熱鬧聲傳來,吸引了大家夥的心神。
“什麽,五姑娘孵出來了小雞,活得小雞?”
“可不是,毛絨絨的小雞呐,就在廚房隔壁的雜物間裏嘰嘰喳喳叫喚呢,哎呦,瞧著就讓人高興。”
“這,這是哪裏尋來的?”
“嗐,五姑娘神通廣大, 用雞蛋孵出來的。”
“……”
所有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五姑娘孵出小雞’的神奇故事,根本沒人在意受傷的小翠,小翠委屈半晌,更憋屈了。
哼,這寒冬臘月的,什麽神通廣大,要麽就是想法子買回來的小雞,要麽就是那方奚雲會什麽妖術。
小翠冷笑著勾唇,想來不會是後者,畢竟曆來戲文裏的妖女都是極美的,而那方奚雲不過黃毛丫頭罷了。
雜物間裏,黃毛丫頭正得意展示著戰果,順帶對著抱臂觀望的衛厭挑眉,“怎麽樣,衛厭,願賭服輸?”
曲氏和劉氏滿心歡喜,見奚雲手中捉住一隻小雞崽,就要往外麵走去顯擺,氣得把人攔住,搶回了小雞崽放回炕上。
“去去去,小妹你趕緊出去,這裏頭味道大得很,你又是特愛幹淨的,就別過來霍霍小雞了。”
“大嫂說的是,小妹你就別管了,這些天我們也看會了,一定能好好侍弄小雞的。”
奚雲被嫌棄地推到門外,差點跟保齡球一樣撞到衛厭,扭頭望著緊閉的木門:“……”
不是,這可是我想法子弄出來的小雞啊,用過就丟麽?
衛厭看著腦袋上還飄了跟羽絨的奚雲,手癢癢想要拿下來,卻還是自持著抱臂身前,“不錯,衛某願賭服輸,但我要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違背時節,相當於逆天而行。
偏生這方奚雲當真輕而易舉辦到了,衛厭平靜的麵上看不出半點內心的驚濤駭浪。
奚雲拍拍手,“不難。”
“簡而言之,就是仿照著母雞孵化小雞的流程來,先頭用鋪暖和的木箱子安放雞蛋,而後保持著合適的溫度……”
“溫度?”
“就是冷熱的度,”奚雲見衛厭似有不解,便伸手抓住衛厭的手,“呶,你手心溫度就比手背溫度要暖和,這夏天比冬天溫度要高,大意就是這麽個意思。”
衛厭猝不及防被襲手,卻感受到奚雲很快就放開了,便緩緩收回手掌,“我明白了,你繼續說。”
果然聰明,一點就通。
奚雲摩挲著雙手,這南方加冬天加山上,簡直疊滿了潮濕陰冷的buff,這渾身都要長痱子了,難熬得很。
“對對對,我接著說,然後呢在保證每顆雞蛋都受熱均勻二十天後,開始準備……”
她就那樣侃侃而談,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
衛厭望著奚雲的側臉,一時間微微走神,這人到底來自何處,世間竟有這般博學近妖的女子?